邊上,小統領也在觀察底下來人。
人數不多,若是他們這兒先發制人,拿下這伙人問題不大。
唯一讓他擔心的是,那人當真是謀逆的晉王李渡嗎?
「殿下,」小統領低聲道,「小的看著,好像有點兒不像……」
「哪里不像?」既然已經等到了李渡,李邵此刻氣憤歸氣憤,急躁的心情依舊緩和了許多,「光線不夠好,你應是沒有看清楚,我看清了,就是他!」
大殿下這般好言好語,小統領亦不能耿直唱反調,只拐著彎來勸:「其中似乎沒有葉公公。」
李邵聞言又掃了下面一眼,道:「我也沒有看到他,許是沒有跟在身邊。再看看,他們等人呢,我們一網打盡。」
小統領趕忙應下。
等等也好,他借機再看仔細些,若是李渡本人,自當抓了領功,若不是,便勸住大殿下。
山神廟里頭雖有二三火把,但其實也與黑燈瞎火差不多。
隔著些距離,又有樹木枝葉遮擋,看個人影不在話下,真要分辨五官還是夠嗆。
那火光又不緊著李渡照,只他偏頭說話時能照到側臉,讓小統領不敢完全下判斷。
手下幾人也在輕聲嘀咕。
他們都見過李渡,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
李邵耐著性子等待,眼瞅著三更了,他沒有見到蘇議一行人,也沒有在底下發現蘇昌行蹤。
「沒用的東西!」他在心里暗暗罵蘇昌。
又過一刻鐘,李邵看到有兩人進了山神廟,低聲與李渡稟了什么,而后,李渡抬頭往四周山上迅速看了一圈,踩著腳蹬上了馬車。
李邵心說:壞了!
「是不是發現我們了?」小統領問,「他們好像要跑。」
「不能讓他們跑!」李邵道,「追上去,抓住他們!」
小統領又道:「殿下,悄悄跟上去……」
「悄悄什么!」李邵指著底下,道,「你看他們沒有原路返回,反而往吉安鎮方向去,我們還怎么悄悄?山上這么黑,我們也得下去走大道,從山里繞,你不怕死我還怕呢!」
小統領勸不住李邵,也知道黑漆漆的山路行不得馬,只好跟著李邵、帶人馬下山。
山道難行,到底下大道時,那馬車已經駛遠了,只遙遙能看到一丁點的火把光,若有似無一般。
李邵揚鞭催馬,正欲急急追上去,大道旁的田地里手忙腳亂爬出來一人。
「殿下!我的大殿下!」
李邵的鞭子頓了下,彎下些腰去看那狼狽不堪的人影:「蘇昌?」
「對對對,是小的!」蘇昌趕忙點頭哈腰,湊過去道,「您先別追,小的剛趴在這里看,那馬車上的人好像不是李渡。」
李邵抬聲:「你說什么?」
小統領一聽,也豎起耳朵來,一面打量來人。
「殿下,您千萬別去追,他們這招定是請君入甕,把您誆進去,」蘇昌一臉急切,「郡主知道您就帶了三十御林就來了這里,可急壞了!
郡主也說,怕是要中了李渡的壞招,您看,蘇議也沒個影子,八成和李渡藏起來了,剛那個就是個假的,對、替身,是替身!
您要被哄騙了去,受傷了可怎么辦?」
李邵最不耐煩聽這些婆婆媽媽的話。
高公公他們哄著勸著,李邵怕直達圣聽、多少還忍耐些,蘇昌算是個什么東西?
再說,蘇昌張口寧安閉口哄騙,這是看不起誰?
「你讓開,」李邵沉下臉來,「放跑了李渡,你擔得起?我親眼看過能看錯?你見過李渡幾次,我認
得他多久?還假的呢!他那替身早死宮里了!」
「殿下!」蘇昌道,「誰說假身只能有一個?
被騙了又不丟人,圣上不一樣險些被那個假李渡給騙過去了嗎?
而且、而且!
郡主在圍場找不到您,怕您有危險,來不及回宮稟了、當即去了駐地,請安逸伯出兵援助。
伯爺馬上帶兵趕到,斷不會讓那李渡跑了的,您就待在這兒,三十御林守著您,您平平安安的……哎呦!」
李邵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灰。
寧安什么意思?
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建功立業的機會,讓他拱手讓給安逸伯?
寧安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李邵氣得踹了蘇昌一腳。
人坐在馬背上,不好發力,這一下力道也不大。
蘇昌叫著痛一屁股跌回了道旁地里,人還沒爬起來,就見李邵揚鞭催馬疾行出去了。
李邵一跑,御林哪敢不追,立刻跟上去。
蘇昌喊了兩聲「殿下」,也就不喊了,眼珠子一轉,麻溜地又往田地里頭去。
不得不說,真被郡主料準了。
這位大殿下,一點受不得激,越不讓去、越去!
聽說安逸伯趕來吉安,更是一刻都等不得。
其實剛才,蘇昌也沒有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李渡本人,但既然蘇議沒有現身,八成就和郡主說的那樣,是一個局了。
同時,也是直到今日,蘇昌才知道他新上的賊船姓甚名誰。
不得不說,輔國公與寧安郡主這對夫妻,行事出人意料,且真細細分析起來……
算了,蘇昌不分析了。
摸了摸后脖頸,蘇昌心里明白得很,他要分析出幾次被帶回去問話以及與大順皇家彎彎繞繞的關系、還張嘴說出去,那小哥砸下來的就不是手刀、而是真刀了。
「不當墻頭草、不當墻頭草!」蘇昌喃喃著。
大殿下這里他極力「勸」了,之后算起賬來,留條命做買賣過日子,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說起來,郡主不知道能不能堵住那真李渡……
另一廂,山邊。
李渡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才忍住了嗓子里的咳嗽。
蘇議站在一旁,背著手看著山下。
他們所在的這個位子,就在先前那輛馬車下山的山道更高處,能看到山神廟,亦能看到遠處的吉安鎮。
當然,這個時候,吉安鎮沒有人家點燈點蠟燭了,黑漆漆一片。
蘇議哼笑了聲:「看來是上鉤了。」
他們這里沒有點火把,只有兩顆夜明珠。
葉公公拿了一顆,邊上劉迅捧了一顆。
劉迅昨日才抵達這里。
曲州太苦了,他一路羈押流放,到那兒時整個人瘦了一整圈、病怏怏的,沒死,卻也活得沒意思。
他太想念京中繁華了,也想念以前的生活。
一開始恨徐簡、怪父親、怨母親,后來什么都不恨不怨了,因為京里給他送了兩件棉衣、并一點銀錢。
送來的人說,是輔國公讓送的。
劉迅是信的,若不是徐簡托人送,衣服先不說,銀錢斷不可能到他手里,早不知道被人貪去哪兒了。
而徐簡又絕對不會想到給他送東西,必然是母親哭了央了。
不過一點銀錢和衣裳,于徐簡不痛不癢,自然息事寧人,母親想送就安排。
劉迅想,現在是衣裳,過兩年,說不定母親能哭求徐簡讓他回去。
只要能回京,他給徐簡磕頭都行
劉迅等到了。
有一天、有人安排好,把他接了出來,讓他返京。
劉迅歡喜若狂,一路趕來,直到半路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讓他出曲州的是晉王李渡。
而晉王,已經謀反了!
劉迅目瞪口呆,可賊車又跳不下去,只能被帶到李渡跟前。
「你是人證。」
「陳米胡同的事兒,徐簡早就知道了,他坐視你們吃花酒,不止如此,是他讓李邵那夜去了宅子里,你們才會被抓。」
「兄弟情誼?你跟他有這東西?你自己信嗎?」
「李邵蠢,你也蠢,我同樣被徐簡騙了,徐簡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
「現在也不要求你做什么,好好待著吧。」
劉迅能怎么辦?
劉迅看著好菜好飯,在心里狂罵徐簡一通。
今夜他被李渡帶來這里,也不讓他做什么,就是拿夜明珠而已。
至于山下發生什么,他也云里霧里。
李渡又咳了好一會兒,交代蘇議道:「該你了,去吉安吧。」
蘇議揮手,帶了幾個人走。
鎮子里已經埋伏好了人,等李邵進鎮子,那就……
殺、燒,除了李邵要活著,其余人死還是活,隨便吧。
等蘇議一走,葉公公勸李渡道:「主子,咱們也回莊子去吧,您還在咳嗽……」
「等等!」黑暗里,一直沒有出聲的王節止住了葉公公,一臉嚴肅地看向山道,「有人摸上山了,好像人數還不少!」
葉公公臉色一白:「回吧,這里人少,莊子里還有……」
話未說完,山上飛鳥驚天。
「莊子、莊子那里,」手中的夜明珠險些落地,劉迅看著山上,隱隱有火光。
李渡一口氣哽在嗓子眼里。
山下的吉安還未有動靜,他在山上的莊子先點著了?
他給李邵安排的「九月二十五日凌晨」,怎么和那一年出了偏差?
「不能回去了,」李渡胸悶歸胸悶,當機立斷,「下山!」
李渡上了馬車。
車夫想要點火把,葉公公勸說不能點,兩人爭執中,劉迅跳到車上,把夜明珠擺在李渡身邊,又從邊上小箱內取出水壺遞過去。
他不能被扔在這里!
李渡睨了他一眼,沒有趕人,只與車夫道:「不點火把、靠著內側行慢些,先下山再說。」
山腰往下,一條不起眼的山道上,停了一輛馬車。
牛伯坐在車架上,神色嚴肅。
馬匹是他的老伙計,但今日趕得車卻不是平日郡主那架華貴的。
車旁,參辰也很謹慎,一番觀察后,回身與車內的林云嫣道:「山上先有得動靜,吉安此刻有火光了。」
吉安鎮屬于桐縣。
替誠意伯府出面做老實巷生意的高安,此前就在桐縣做買賣。
京里無法讓人到吉安打聽消息,但高安可以,他媳婦出身就在這鎮子上,回來便是探親。
蘇議信上說李渡咳嗽不止,在鎮中藥房拿了不少藥。
高安媳婦七彎八繞、暗中打聽了,得了不少消息。
藥房前陣子缺過咳嗽的藥材。
鎮中西側那三進的大戶宅子、有生人面孔。
前幾天似是離開了。
林云嫣收到消息后,有了不少猜測。
李渡身體不適,恐是真話,先前休養著,但眼下八成已經離開吉安了。
既然與蘇議合謀要
把李邵騙來吉安,還特特選擇了「吉日」,李邵若是個莽的憨的、直接沖到吉安來找人,豈不是壞了李渡的謀劃?
李渡人走了,也不畏懼李邵讓人來打聽,越讓李邵相信他在這一帶,李邵就越上鉤。
但李渡不會走遠。
莊子的具置不好確定,但這一片的幾處山道,林云嫣心里多少有數。
因為,這是從前她與徐簡離開京畿時的路。
徐簡無法騎馬,他們只能坐馬車。
高安給畫了路線,牛伯夜行山道,避開底下官道大道,拼了命把他們送出去。
林云嫣頷首,深吸了一口氣,心里念著兩個字:運氣。
徐簡說得對。
「走過了,就知道對錯了,掌握得越多,運氣就會越好。」
她今日做如此布置,是他們曾經「走過」,是他們掌握過。
今日中午,林云嫣先去了圍場,發現李邵與御林不見之后,她讓高公公回宮稟報,自己去大營找安逸伯。
安逸伯聽說李邵只帶了三十人手就敢去找李渡,氣得不行,又不能不管,匆匆點人馳援。
林云嫣悄悄與安逸伯商量過。
「事已至此,若不能抓住李渡,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以李渡那陰狠,恐怕吉安會有麻煩,他本人大抵不在鎮中,會藏在山上。」
「這幾處山道能繞上去,若能發現藏身的莊子自是最好。」
「況且,殿下如此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只怕之后有一還有二。」
「不如黃雀在后,也給殿下一點教訓。」
安逸伯本就與徐簡關系好,亦信任林云嫣,對李邵行事頭痛得很。
「他既有三十個人,撐一時不成問題,我安排人去吉安,不會讓他出事,山上就看運氣,幾個山道我著人把守住,就看能不能發現李渡了。」
林云嫣從大營出來,沒有回城,而是來了這里。
隱隱地,她就覺得,要抓住李渡,還得要她的運氣。
就如當日,她去找晉舒一樣。
外頭,參辰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低聲道:「郡主,有馬車從上頭下來了。」
燕辭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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