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的大火已經撲滅了,高達二十三層的大樓,被火燎得焦黑一片,變了形的窗框卡在黑黢黢的墻面上,宛如一張張吞噬生命的怪獸巨口。
米禾在距離寫字樓,不到一百米的時候,就有些呼吸困難,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如同一張巨網般籠罩而來,明明疏散和救援,已經接近尾聲,她卻覺得自己耳邊,始終有撕心裂肺的哀鳴傳來。
疼痛、窒息、眩暈。
米禾只覺得自己,仿佛正置身于火場之中,轉瞬便淪為火海中的一員。
她知道這是為什么。
共感是她的天賦,也是將情緒轉換成能量的途徑之一,通常情況下,共感都是以情緒方面的傳遞為主,但當負面情緒過于激烈厚重時,共感就會不可避免的傳遞一些非情緒上的感知給她,也就是比喜怒哀樂更深層次的東西。
間隔一百米,就能通過感知,讓她覺得痛不欲生,可見此前身陷火場里的人有多絕望無助。
米禾只覺得四肢僵冷,心悸到胸腔一片轟鳴之聲,她抬起發麻的手,摸了摸眼睛。
——還是沒有哭。
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體內形成了淤堵,完全宣泄不出來。
這就意味著,情緒無法轉化成能量,而這種‘淤堵’也會隨著時間累積,變得越來越多,最終會是什么下場,她還不清楚,但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
米禾急喘著氣,明明呼吸是順暢的,但窒息感卻揮之不去。
暈暈乎乎地又往前走了十來米,米禾實在難受的厲害,胃里也是翻江倒海,要吐不吐。
為了防止出現當街嘔吐的慘烈事件,她只能拐進附近的小巷里,找到垃圾桶準備破罐子破摔。
可才一靠近,就聽見了一陣淅淅索索的響動。
聲音很輕,期間還夾雜著一兩下磕碰聲。
米禾側耳凝神,聽了幾秒,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這所謂的磕碰聲,聽起來倒像是人在劇烈顫抖時,上下牙關碰撞產生的聲音。
“誰?”
剛問出聲,一團帶著味兒的垃圾,就迎面朝著米禾甩了過來,緊跟著,一道一米多點兒高的身影從垃圾桶后躥出,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米禾連忙側身躲開垃圾,正要去追,卻見那道身影,跑著跑著就左腳踩右腳,當場表演了個平地摔。
米禾:“……”怪離譜的。
臉朝下撲倒在地的,是個頂多六七歲的小男孩兒,看起來胖嘟嘟的,手短腳短,渾身臟污,但拋開污跡不談,這孩子身上的衣服料子卻極好,版型也很正,一看就不便宜。
米禾走到小男孩旁邊蹲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孩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抬手護住頭:“別、別打我。”
他這一動作,就露出了滿胳膊的淤青,多半是被掐擰出來的痕跡。
米禾心頭微沉:“我不打你。”
她閉了閉眼,勉強平心靜氣,盡量把火災現場那邊殘留的負面情緒剝離開來,專心感受這孩子身上傳遞出來的情緒。
恐懼、驚慌、無助……
“你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沉默了一會兒,將頭抱的更緊:“……別打我。”
“你身上的傷是誰打的?”
“……”
“記得家在哪嗎?”
……
無論米禾怎么問,這小男孩要么一言不發,要么就只是重復念叨著別打他。
米禾沒招了。
“我帶你去警察局。”
她對小男孩伸出手,胳膊才剛環上去,鵪鶉似的孩子就掙扎哭鬧了起來。
要不是這里距離事故現場太近,周圍環境足夠嘈雜,這孩子的喊聲估計能引來一大批圍觀群眾。
米禾無奈,她現在被負面情緒,折騰的頭昏眼花,根本沒法在小男孩拼命掙扎的時候,把人桎梏住。
她抬起手,輕輕覆在小男孩的額頭,舒緩的精神力緩緩侵入,如同一只無形又柔軟的手般,安撫著這孩子緊繃的神經。
小男孩漸漸安靜了下來,米禾的面色卻越來越蒼白。
還是太勉強了。
這種入不敷出的精神力消耗,對她而言,完全就是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壓榨。
小男孩趴伏在米禾肩頭,緩緩閉上了眼,呼吸也變得緩和平穩。
這孩子在精神力的安撫下睡著了。
米禾剛松了口氣,正準備抱著孩子去附近的派出所,卻聽見巷口傳來一陣匆忙凌亂的腳步聲。
“那小兔崽子就那么點大,肯定跑不遠!別處都找了,就這條巷子。”
“你小聲點!生怕沒人注意這里是不是?附近條子可不少!老三,你繞去巷子那頭看看!老二跟我在這邊找。”
“媽的,要不是突然起了火災,這邊被圍了,咱們也不至于冒著這么大風險找那個小崽子。”
伴隨著刻意壓低的談話聲,這些人的腳步也越來越近。
米禾抱著孩子凝神傾聽。
一、二、三、四、五……
算上那個被指使著繞去巷尾的,竟然足足有六個人!
米禾:“……”
但凡她精神體沒出問題,別說六個人類,就是六十個人類,她也能瞬間催眠。
可現在……
米禾感受了下體內微薄的精神力存儲,再看看懷里沉沉墜手的實心幼崽。
這也太難了叭!
可作為一個饞孩子饞到腦袋發昏的Ω星人,米禾也做不到任憑幼崽被傷害。
她蹲在拐角處的陰影里思忖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
細細的精神絲線,織成綿密的網,將米禾和小男孩包裹在其中,隨著精神絲的纏繞,米禾和小男孩腳下的影子,也開始逐漸消失,最終徹底失去蹤影。
這代表著在精神絲線存在期間,她和小男孩在其他生物眼中,都將是‘隱形’的。
雖然只是肉眼不可見的短暫隱形,但用來逃過這些人的追捕應該夠了。
精神力的過度消耗,讓米禾的腦袋疼到幾乎炸開,她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
幸好人類幼崽生下來之后的重量還能接受,她現在可沒法像電梯似的承重幾千斤。
幾個相貌兇悍的男人越走越近,米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邁開腳步。
搜尋的人往左,她就往右。
搜尋的人往右,她就往左。
最驚險的時候,米禾甚至只能半蹲著身,從對方伸出來的胳膊底下挪過去。
畫面宛如盲人捉迷藏。
短短十來米的距離,米禾挪了將近二十分鐘,終于艱難的抵達巷口。
眼看就是臨門一腳的時候,趴在她肩頭睡覺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么,竟然突然哼哼了兩聲。
米禾:“!”
幾個彪形大漢:“?”
“什么聲音?”
“我好像聽到那個兔崽子的聲音了!從巷子口那邊傳過來的!”
米禾:“……”裂開。
她也顧不上再掩飾腳步聲,干脆不管不顧的抱著孩子,直接沖了出去。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打出清脆的聲響,但在追上來的幾個人眼里卻是……
空無一人的地方,憑空傳出了腳步聲。
壯似狗熊的男人們青著臉互相對視。
兩秒后,開始抱頭瘋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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