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虞三姑娘說笑了。”李賢神色淡了幾分。

這是說他也不能違背宮里的旨意，暗示虞兮嬌說得過了。

虞兮嬌立時坦然地認錯：“方才是我失言了，還請揚山侯世子見諒，只是宮規森嚴，卻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臣女敢違背的，恐怕七公主也不是這么一個意思，七公主皇后娘娘嫡女，更得遵守法度。”

這話一句進，一句出幾乎沒半點差錯。

不管是誰出面，也找不出她半點失禮處，語句嚴謹得讓人驚訝。

這種言語手段，李賢只在一個人身上感應過，但也只是稍稍有一些，并不如眼前這位虞三姑娘明顯。

李賢的眼眸越發的幽深起來，而后笑了：“方才也是我失言了，七公主禁足中，即便是我也是見不著的，只能偶爾傳出片言只語，可能也的確有些誤傳在里面，倒是我唐突了。”

這話聽起來含糊，把他之前說得很明白的話含糊了。

“揚山侯世子客氣了，世子也是因為七公主。”虞兮嬌表示理解，臉上不但沒有半點惱怒、驚慌，甚至揚起淡淡的笑意。

李賢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烏黑的長發，絕麗的五官，雪色如玉的肌膚，眼角稍稍有些挑起，偶一回眸間，眸色盈盈，如此容貌，堪稱絕色，這樣的容貌令人心動的同時，也會令人看輕。

娶妻娶賢，納妾才是納色。

容貌如此殊麗者，往往只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只是可以悅心卻不堪不用，這是一般人的想法，李賢的想法和別人不同，不是這樣的女子不堪大用，幾乎所有的女子都不堪大用，唯有一人不同……

感應到李賢的審視，虞兮嬌抬眸，唇角的笑容柔美卻坦然。

“虞三姑娘，七公主的事情真的是一個誤會，如今七公主是真的知道錯了。”李賢忽然道。

這話比起之前含糊的話，誠心多了。

事情具體是如何，別人不清楚，虞兮嬌清楚，七公主清楚，李賢之前說的話，聽起來含糊，表示了七公主想和虞兮嬌的和好的意思，同樣也強勢的表示了威脅，誰也不愿意和七公主正式撕破臉。

既然大家都清楚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家都說是誤會，所有的消息被壓了下來，代表的也是宮里的意思，也是皇家的意思。

但這一句話，就頗有幾分其他意味在里面了！

“揚山侯世子，此事已經過去，能對此事說上話的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臣子之女。”虞兮嬌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放得很低，有意無意的，一再地提及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臣子之女。

李賢，其實也只是一個臣子之子。

若真論起來李賢現在的身份和虞兮嬌的身份，其實也沒差多少。

李賢以后會是七公主駙馬，虞兮嬌是未來的齊王世子妃。

七公主縱然是皇后嫡女，但卻只是一個女子，封煜雖然是齊王世子，卻因為齊王的不一般，不是身份普通的世子……

總體來說，兩個人其實很像。

李賢若有所思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放了下來，臉上的笑容稍淡，神色誠懇：“虞三姑娘說得極是，我也只是一個臣子，其實的確不應當說太多，不過是人在其位，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如果有不道之處，還請虞三姑娘見諒。”

虞兮嬌輕彎唇角，“世子客氣了。”

李賢輕嘆了口氣，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站起身對著虞兮嬌拱了拱手：“今天來的唐突，也請虞三姑娘見諒。”

說完，又是深深一禮。

禮多人不怪，這位揚山侯世子現在的樣子，很難讓人討厭，即便是明月偷眼看向李賢的身上，也帶了些困惑，這位揚山侯世子從開始進來，到現在，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

虞兮嬌也站起身還禮：“揚山侯世子客氣了。”

“以后有緣再見。”李賢又拱拱手，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轉身帶著小廝離開。

看著他離去，一直偷看著他的女子們，滿心不舍這位神采出色，容色英俊的揚山侯世子離開，有幾位還特意地往樓梯處過去，只為了多看李賢幾眼。

“姑娘！”明月看到有幾個女子往自家姑娘處過來，低聲提醒道。

虞兮嬌往包間過去，明月急忙相隨。

看到這對主仆進了包間，原本過來打聽李賢消息的幾個女子停下腳步，遺憾的看著虞兮嬌的背影，她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方才那位英俊的公子是哪一家的，只是現在也不能追進包間再去打聽。

如此風姿的男子，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包間里，虞兮嬌坐下，明月已經忍不住直言道：“姑娘，奴婢覺得揚山侯世子很怪，起初的態度和后來的好像不同。”

“起初是什么樣的？”虞兮嬌饒有興趣的問道。

明月想了想道：“奴婢覺得才過來的揚山侯世子很怪，仿佛是那種無禮的登徒子似的……您第一次沒見到他，第二次又過來，實在是讓人……覺得膩歪。”

明月是暗衛出身，暗衛最重要的就是護著主子的安全，對于情愛之事向來沒什么感覺，李賢當時給她的感覺很是不適，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奴婢自小在鄉野養大，時不時地能在山里見到，拖著五顏六色的尾巴的野雞。”

“野雞？”虞兮嬌笑了，“這比喻可真不錯，那后來呢？”

“后來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明月措辭，“變得不一樣了，好像……好像看姑娘的目光不同了，就好像……姑娘是一個讓他正視的人。”

明月形容不清楚，就是覺得這位揚山侯世子的態度很奇怪，這種奇怪可能別人感應不出來，明月卻是敏銳的感應到，雖然這位揚山侯世子一直態度溫和，看著優雅貴氣，但其實……言行舉止是真的不同。

生怕自家姑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明月又特意加了一句：“姑娘，揚山侯世子最后的態度，奴婢覺得才是對的。”

之前的態度完全不對，但是明月又看不懂，反正之前的態度她很不喜歡，有種說不出的不適。

虞兮嬌纖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彈了彈，若有所思地道：“先是以七公主的名義約見我，七公主請我幫忙，我不得不去，時間是我選的，地方卻是李賢選的，到地方的時候，鬧出哪家的大奶奶抓自家夫君的其他女子私會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前半段就是如此。

“姑娘說的是，只是奴婢還是不太明白。”明月點頭，事情是這事情，但她還是沒發現哪里有問題，世子現在不在京城，姑娘的安危盡在自身，對于任何一點異常，明月都很注意，以前刑部門前的刺殺，姑娘差一點就出事。

世子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她更要謹慎地護著姑娘。

“那位大奶奶并沒有沖進包間的門。”虞兮嬌緩聲道，一邊給明月分析，也一邊整理今天的事情。

隱隱間有一條線，讓她不太相信。

這還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李賢嗎？

就算李賢后來和征遠侯府不親近，但也僅此而已，這世上有許多人走著就散了，爹爹不在了，李賢和自家府上淡了，也不算什么。

但她印象中的李賢至少是一位清雅俊朗的君子，聰慧有智計，爹爹說李賢在行軍布陣之上也極有才識，很有大將之風。

“是沒沖進來，那位大奶奶帶人要進去的時候，揚山侯世子已經過來了，擋在了門前，這里面不管是誰，那位大奶奶都不可能見到。”明月想了想，話說得嚴謹了些，知道姑娘在分析此事。

“既然這位大奶奶沖不進門，與里面的人也不會有半點損傷。接下來這位大奶奶離開，很是氣憤不過，就躲在一邊的巷子里，準備等里面的女子再走出來，潑她一身臟水。”虞兮嬌若有所思。

明月補充：“奴婢看了當時的情形，那種時候很難有人會放棄，而且還有祖上的一幅畫，說是那畫還是那位大奶奶的嫁妝，價值不菲，即便是為了這幅畫，大奶奶也得等在一邊，查看事情的緣由。”

走是不可能走的，正在沖進包間的時候，被揚山侯世子生生的攔下，這種感覺很憋屈、憤怒，縱然再無力這個時候也不會走。

“所以，那個時候我若在包間里，到那時，還不會有什么事情！”虞兮嬌自言自語，這話不是問話。

而后她又繼續道：“那個時候我不會有事，但我如果出了包間必然有事情，就是不知道這位揚山侯世子是不是打算和我一起出包間的門？”

一男一女在包間里說話，而后一起離開，很容易讓人多想，兩個人又是非親非故，最好的避嫌方式，就是不一起離開。

“姑娘，奴婢覺得有可能一起走，揚山侯世子說的很坦然，又是七公主的意思，完全是奉了七公主之命過來，他若是和姑娘一起離開，倒顯得他沒什么其他想法。”明月猶豫了一下，跟上了虞兮嬌的想法。

可以一起離開，也可以分開離開，揚山侯世子表面上似乎一直很坦然，就算為了這份坦然，也可以要求自家姑娘一起離開，表明他沒什么其他的意思，的確是七公主的意思，也不怕別人說。

有些想法漸漸在虞兮嬌的腦海中明晰起來，手指握上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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