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殿退下，去了張宛音的住處。

和之前相比，張宛音的住處簡單了許多，一些物件應該搬走送出宮了，留下的也就是一個尋常的物件。

兩個人分賓主坐下，張宛音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輕嘆一口氣：“我馬上要出宮了，以后進宮可能還比不得你，如果虞三姑娘有時間，還請多進宮來陪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最心疼的從來只有齊王世子。”

最心疼封煜，所以一定要拘著封煜進京為質？

這個理由強大得讓虞兮嬌覺得嘲諷，為了怕封煜不回來，還茶不思飯不想，甚至比皇上還上心？

這是擔心封煜，還是擔心封煜真的跑了，一去不復返？

這段時間宮里對她的態度，虞兮嬌又豈會不明白，皇家還真的會拿疼愛說事，但凡多注意點，就是疼愛關心。

哪怕這是怕別人跑了！

七公主為什么被皇上砸了，還不是因為封煜借著這個理由，和中山王世子一起回了一趟封地，在宮里就如臨大敵，有些事情不細想就罷了，細想下來還真的覺得虛偽得讓人覺得嘲諷。

“明慶郡主說的是，不過以后明慶郡主就是端王妃了，比起現在和太后娘娘當更親近才是，怎么就不能多進宮了？”虞兮嬌一臉的詫異。

“嫁了人，哪有沒嫁人那么方便。”張宛音輕嘆一口氣，而后話題一轉，顯然不想再提這話題，“這段時間嬸母也為我操了不少的心，鎮南侯府那邊也是亂成一團，再過兩天我就要回鎮南侯府，想拜托這段時間虞三姑娘多進宮幾次，多陪陪太后娘娘。”

這是不經過自己同意，已經替自己安排好了？而她還不能拒絕。

“七公主被禁足，六公主的臉也沒好全，我現在又要出宮，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說得上話的唯有虞三姑娘了。”

張宛音站起身，對著虞兮嬌就要行禮。

虞兮嬌站起身一把扶住張宛音，沒讓她彎下腰：“明慶郡主多禮了，這原本也是我分內之事。”

被她這么一說，不是也是了！

“如果可以，其實也是不麻煩虞三姑娘的，你的身體不好，之前一直在養病，又連連……出了些事故。”張宛音就勢拉著虞兮嬌的手，親親熱熱地坐下說了心里話，“不過你放心，我特意地提醒過太后娘娘，不會再有這種事的。”

這是再次向她保證七公主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話說到這份上，虞兮嬌如果再不應下，就是對太后的大不敬了。

“明慶郡主放心便是，我會多進宮陪陪太后娘娘的。”虞兮嬌再次明確地答應下來。

張宛音眼眶紅了，放下虞兮嬌的手，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太后娘娘一直護著我，否則我也不會有今天，太后娘娘對我天高地厚之恩，我……我以后但凡能進宮，必然會自己進來陪太后娘娘。”

說到感動處，眼角含淚，忙偏身掩去眸角的淚痕，再轉過頭，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讓虞三姑娘見笑了，只是最近……因為要出宮的事，想得頗多……”

話說著猶豫了一下，目光正視虞兮嬌：“虞三姑娘，能不能再問一下，那玉佩……你后來真的沒再見過嗎？如果可以，我想換那塊玉佩，不管你要什么都行，那是我父親祖傳之物，還望虞三姑娘成全。”

不說在哪里見到，這一次直言問在哪里，這是認定了虞兮嬌后來真的見過。

是試探也是懷疑，虞蘭燕處查無可查，張宛音一直有種感覺，玉佩就在虞兮嬌處，可她沒有證據。

虞兮嬌猶豫了一下：“明慶郡主，我那天……的確好像又看到了。”

“虞三姑娘……”張宛音急切不已，懇切地看著虞兮嬌，“能不能麻煩虞三姑娘說得詳細一些，我……我想好好找找，父親留下的東西不多，許多都是叔父的了。”

這話里意思頗多。

“就在飾品店里遇到一位姑娘，看到她拿出的玉佩，極是不同，多看了幾眼，感覺和之前虞蘭燕的玉佩有些像，也碎了的。”虞兮嬌沒在意張宛音話里的含義，只答了她說的事情。

兩次都是她看到，之前虞蘭燕處沒有任何痕跡，如果說這玉佩和虞兮嬌沒有關系，任誰都不相信。

“在什么店里？”張宛音細問，仿佛真的信了。

虞兮嬌的話和之前的話雖然也算是能連上，但總是很牽強，她這一次發問也算是突然再問，沒問虞蘭燕的事情，直接問虞兮嬌后來有沒有看到……

“其實并不分得清是哪一處，離著宣平侯府有一段距離，只是偶然遇到，之后再沒去過，也忘記了店名。”虞兮嬌繼續搖頭。

一個不知名的姑娘，一家不知名的店，后來又一直不去，所以連路也不那么清楚。

所有的事情都只有含糊兩字，張宛音越發肯定這東西就在虞兮嬌的手中，眸底陰寒，她這是在給虞兮嬌機會，但凡虞兮嬌能自覺一點，主動一點，她也不是不可以對她網開一面的，偏偏虞兮嬌一心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想著……自己也去找找，原本希望虞三姑娘說得詳細一些，現在看起來是我奢求了，父親的遺物……母親曾經不只一次讓我收回，這也是我母親的遺愿，當初父親突然奉了皇命離開，母親沒想到竟成永訣。”

張宛音帕子又在眼角按了按，說起自己的親生父母神色悲苦，頭低下，竟是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

見她如此，虞兮嬌愧疚不已：“明慶郡主如此在意，我也讓人去找找，只是當時隨意的走走，和丫環都是才到京城，更不認識那姑娘是哪一家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現在還在京城，可能還是商賈之女，不過以后我會留心的，但凡看到，必求人先留一下。”

“多謝虞三姑娘，主要還是……父親和母親的原本是一對，父親出事是在南唐，南唐那時候正亂，父親奉了皇命出使南唐，誰曾想竟然最后這樣收場，父親尸骨不知還在何處，我這個當女兒的寢食難安。”

張宛音推心置腹地道。

“聽聞南唐那時候正亂成之時，南唐之前的皇室……全部覆滅。”虞兮嬌猶豫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壓低。

張宛音點頭，聲音也低了幾分：“聽說令姑姑當時還和親去了南唐，最后也沒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生死，或者令姑姑有沒有留下后人？”

這種話都是宮里的禁忌，兩個人就算身份不一般，也不敢明著討論，幸好現在身邊就只有兩個人的心腹，又是在張宛音自己的屋子，說起他父親，再說南唐的事情，其實也就沒那么突兀了。

話題輕輕地帶偏了過去。

“我姑姑……后人？”虞兮嬌神色古怪。

“我之前聽說……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令姑嫁到南唐，也有數年，說不得也有子嗣留下，只是當初亂起，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張宛音輕輕的咬咬唇，臉色越發的誠懇。

嫁到南唐數年？其實也不算是數年，就是一年左右，虞兮嬌問過祖母。

“原本好好的皇家血脈，說不得以后還能……坐上帝位，卻因為亂起，現在不知所蹤。”張宛音嘆惜道。

她一個外人尚且覺得惋惜，更何況虞兮嬌這個親侄女。

果然，這話說完，虞兮嬌的神色鄭重起來。

“其實我也奇怪我父親當時為什么會出使，在那個時候出使南唐，就算要助力，父親也不是最合適的，至少那個時候不管是安國公也好，還是征遠侯也好，都比父親合適，父親……其實和文官也差不多。”

張宛音最后一句話帶著困惑，似乎是自言自語，這話題又莫名地轉回到老鎮南侯身上。

這些話一句進一句出，聽起來就是隨意地說，說到哪里是哪里，沒有半點規范，但卻更讓人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沒有落到實處，才會說出心里話，這后宮里，有時候真相就是這么不小心說漏嘴的。

張宛音果然會玩心機，也怪不得她以一個孤女的身份再次進京，甚至截了虞玉熙端王妃的位置。

這話說完，張宛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順口說了一句，“說不得我父親就是奉了皇命去找你姑姑，想帶你姑姑回京的，畢竟你姑姑是以大晉的公主名份嫁過去的，大晉總得保你姑姑平安才是。”

保了嗎？肯定沒保！

不但沒保，甚至于還想把這段過往掐住，不許人說起，仿佛當初和親的事情沒有似的。

所謂的盟約更讓人覺得脆弱不堪。

老鎮南侯會是去找姑姑？虞兮嬌自然是不相信的，卻也生出幾分老鎮南侯是去干什么的問題，那種時候，如果真的要助南唐主枝一臂之力，的確去一位強有力的武將比較合適，亂軍中，武將才可以保全。

老鎮南侯不合適。

“聽說南唐主枝覆滅得很快？”忍了忍，虞兮嬌終于也沒忍住，主動問道。

“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畢竟我們都小，父親也不會對我說這么小的孩子說，只是后來聽母親說過，似乎的確是如此，不過現在的南唐皇帝當時想收攏所有人手，也不是很容易的，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得好好整頓國內。”

張宛音道。

南唐主枝覆滅得這么快，甚至在知道叛軍之亂的時候，主枝就滅了，接下來的就是各地方的一些小規模的征戰，那個時候鎮南侯去往南唐就更讓人覺得可疑了。

皇上賜下的銀票，以及之后對張宛音的厚寵，都在表明老鎮南侯是得了皇上的意思出使的，可那個時候還能去干什么？在亂軍中找到聽說已經死了的姑姑？

虞兮嬌若有所思，柳眉微蹙，目光落不到實處，似乎很糾結。

張宛音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而后壓下眼睫，變成了困惑，她要帶給虞兮嬌的也是同樣的困惑。

查，盡量去查……

這事也是一碰就死的，兩件事，雙重保證，就不信虞兮嬌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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