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莊一直在笑瞇瞇地看著兩人的互動，表現的特別淡然，不象某些導演那么吃相難看。瞧著李唐和小王總差不多聊完了，才發問道：“小李，看過電影之后覺得怎么樣？”

這個問題之前他已經問過陸串，作為曾經他的學生，陸串自然是大肆吹噓了一通。好話聽起來當然很舒服，但他總算還有幾分自知之明，對陸串這種諂媚式的評價打心底是不贊同的。

他之所以要當著陸串的面，再次問李唐同樣的問題，就是想看看現在年輕電影人的一種態度，是不是敢于說真話。

作為北電導演系78級的帶頭大哥，他們這一代是完完整整的經歷了整個特殊時期，雖然經歷了各種磨難，但骨子里依舊是叛逆的一代。

一直以來他們都試圖想用電影來還原當年的苦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有陳大導是成功的，因為他的《霸王別姬》得以公映，并且取得了極大的反響。而他和張一謀是失敗的。好在張一謀比他圓滑，《活著》雖然被禁映，但個人并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可他卻因為不肯妥協，又因電影展現得更加徹底，最終被禁導十年。

也就是仗著父母的余蔭，公職和級別才得以保留，就是剝奪了他長達十年拍電影的權利。一個導演從四十歲到五十歲，正是一個藝術家最成熟，創作力和精力最為旺盛的時期，就這么白白浪費了。

這對于一個熱愛的電影的導演，打擊不可謂不大。十年的磨礪，可能會讓他創作的源泉枯竭，內心也缺少了創作的源動力，但他依舊保持著電影創作者那顆寶貴的童心。

說白了就是一個沒了當年的心氣，且百無禁忌的老頑童。他想聽聽李唐會不會說真話，如果和陸串一樣歌功頌德，無傷大雅，化作笑談。但如果說了真話，他非常期待看到自己那位曾經驕傲的學生會是什么樣一副表情。

其實田莊莊這種心態多少有點不地道，他絲毫沒有顧及到萬一李唐說了真話會不會因此而得罪陸串。這也是他們這種大院子弟的通病，喜怒隨心，絲毫不會考慮他人的感受。

最討厭他們這種掛在口頭上的“好玩”、“開玩笑”等這類的借口，卻不知道往往就是因為他們所謂的“好玩”或者“開玩笑”會對普通人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李唐此時當然是被蒙在鼓里，不過他也不傻，當然不會直接了當地跟田莊莊說，這依然是費穆先生的經典，而不是你田導的經典。

這就好比領導和顏悅色地跟你說：“歡迎多提意見。”你要是真把意見一股腦地提出來只能說明伱太年輕了，還沒有接受到社會的毒打。當然肉麻的吹捧李唐也說不出口，人總歸要有點底線的。

他笑著道：“巧了，剛剛在門口也被記者問到過這個問題。”

他之前被記者采訪到的內容肯定會見報，也肯定會被網絡媒體所轉載。前世他就常常聽到一句話“互聯網是有記憶的”。隨著網絡媒體的興起，你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常常會在關鍵時刻被翻出來，所以每當他接受采訪時常常會提醒自己盡量做到謹言慎行，以免在將來成為自己的黑歷史。

“哦，你是怎么回答的？”田莊莊頓時感興趣道。

“我是演員嘛，當然主要是看表演。電影里演員的表演還是非常棒的。”

“其它的呢？比如電影本身……”

“呃，這個就不在我的業務范圍中，不好置喙了。”

“聊聊吧，你感覺怎么樣？”

聽到田莊莊似乎有點不依不饒的意思，李唐略微有些驚訝，不過倒也沒多想，只是猜想這可能是他復出后的第一部作品，想急于得到反饋吧。

于是便沉吟道：“如果要說電影本身的話，我覺得在技法方面勝過原版太多了。尤其是那種孤獨冷峻的鏡頭語言，特別貼合章志忱和周玉紋這種發乎情，止乎禮的故日愛情。”

如果僅僅是前半句話，田莊莊肯定認為李唐這是在敷衍。開玩笑，原版是五十多年前作品，如今的電影技術早就進步了不是一星半點，如果在技法上還輸于原著的話，那么他這個北電導演系的主任絕對是徒有虛名。

但是聽到后半句，田莊莊頓時眼睛一亮，因為這就是他的本意，他用攝影機的鏡頭以旁觀者的角度，不帶任何感情因素，就是靜靜地審視著章志忱和周玉紋的這段情感。

不過田莊莊似乎還有些不滿足，又問道：“還有嗎，比如和原版有什么區別？”

李唐感覺對方似乎在給自己挖坑，難道非要讓自己說出電影的缺點來不成？

他只能繼續沉思道：“如果說和原版有什么區別的話，除了剛剛說的技法上的區別之外……呃，最大的區別可能就是去掉了原版中的旁白，可以讓觀眾靜下心來去細細體會這個重新被講述的故事顯現出來的別樣的隱晦和曖昧吧！”

說完，未等滿臉興奮之色的田莊莊再度開口，李唐接著又忙笑道：“其實剛剛也有記者問我這版的《小城之春》和原版的區別在哪里，我就說這是田導拍這部電影的目的是在另一種方式向長期埋沒的電影大師表達自己的敬意。”

他說這句話，就是為了堵田莊莊的嘴，免得老頭又要沒完沒了地追問下去，同時也在隱晦地表示您這部電影就是致敬，別再扯其它有的沒的。

結果，他話音剛落，原本一臉興奮的田莊莊頓時驚訝道：“你真的這么想？”

“對啊，剛剛記者問我的時候，我就是這么回答的。明天可能就有報道說我這是批評田導您的作品呢！”

那些港媒的德性他去年就領教過了，完全是繼承他們曾經的干爹那兒艦隊街的風格，一貫會斷章取義，然后各種借題發揮。他覺得還是有必要提前跟田導打一下預防針，免得老頭事后看到相關報道難免會有所誤會。

結果田莊莊一把抓住李唐的手，使勁搖了兩下，激動道：“知音啊！小李你看的非常準。我跟你說，原版的《小城之春》我看了無數遍，甚至每一幀的畫面都深深地映在我的腦海里。一開始我就是想根據我的理解把這部電影再重新拍一遍。但是拍的一半時，我發現根本跳不出原版的框架，只能在技術方面做一些調整。所以，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拍這部電影就是向費穆導演致敬！”

李唐連忙陪笑道：“田導，您過獎了，這些不過就是我個人的粗淺認識，實話實說而已……”

此時的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他本來想著只要不得罪眼前這個老頭就行。別看田導如今回歸校園，按照通常的理解有點退居二線的意思。

但是別忘了人家可是北電78級的帶頭大哥，更別忘了人家的父母那可是新中國電影事業的開創者之一，曾經的老部下，徒子徒孫們早就滲透到了這個行業的方方面面。人家在圈內的地位那可是超然的。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眼前這位田導有點象好萊塢中那些有著家族背景，隨性灑脫的猶太大佬。這種人在好萊塢圈子內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因為他們的背后往往有個龐大的群體，扮演著方方面面話事人的角色。往往一句話就能決定你在圈內的前途命運，甚至是身家性命。

眼瞅著兩人熱切的互動場面，小王總面帶微笑有點看熱鬧的意思，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的陸串。剛剛同樣的問題，陸串的吹捧，此時看來確實太過生硬了。聽聽人家，這馬屁拍得絕對是清新脫俗。

看起來自己還是小看這位李老師，這明顯是個聰明人啊。不過既然是聰明人，他反倒覺得跟對方有更大的合作空間，畢竟聰明人更懂得審時度勢。

而陸串的心情明顯復雜的多，他雖然當了導演，但家族的基因讓他覺得自己骨子里就是個文人，一個文人式導演，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一個單純的電影工作者。只是他忘了，自古文人相輕，卻是一個心胸極其狹窄的群體。

說實話此時看到李唐和田莊莊談笑風生，心中的妒忌油然而生，尤其想到之前自己的應答，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般。特別是當田莊莊有意無意將目光瞟過來，讓他頓感無地自容，羞愧地移開目光不敢直視的同時，又朝著李唐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不甘心地低下頭。

李唐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后腦勺有一股危險的氣息，回頭一瞧，卻只看見面帶笑意的小王總和正低著頭的陸串導演……

九月五日，大隊人馬啟程回國。他們沒有等到九月八日舉行的閉幕式暨頒獎典禮，這對于入圍非競賽展映單元的電影來說毫無意義，而且在這里多待一天就意味著多小十萬的支出。

張一百和劉奮斗都很興奮，對于他們來說總算是領略到了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的風采，而且作為內地僅有的幾部入圍電影的導演和編劇，感覺在事業上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足夠他們在同行面前耀武揚威，妥妥的裝個大逼。

作為女主角的老徐似乎早就忘記了之前被鞏麗無視的尷尬，臨行前又參加了一個紅毯活動，跟出席紅毯的好萊塢女星朱莉安.摩爾成功合影，發回國內又是一個炒作的話題。

這次威尼斯之行對她來說很及時，畢竟身為“四小花旦”之一，她是存在感最弱的一個，尤其是近年來沒啥拿得出手的作品，導致眼瞅著其他三位的事業蒸蒸日上，而她卻只能硬拗一個所謂的“才女”人設。

好在這次威尼斯之行，讓她博到了好幾個頭條版面，也算是堪堪挽回了點日漸流逝的人氣，同時作為藝術片的女一號，也進一步夯實了自己“才女”的人設。

至于那位帶了一幫跟班的女二號王莉，這次也跟著出來見了世面。不過她對紅毯的興趣不大，倒是對威尼斯琳瑯滿目各種奢侈品非常感興趣。在參加過幾次紅毯滿足一下自己好奇心和虛榮心之后，就開始頻頻光顧威尼斯的各大奢侈品店。

顯然她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不是干這行料，更不可能成為明星，玩票過后，趁著年輕撈點實惠才是最重要的。

作為領隊曾佳雖說是最忙的一個人，但有過去年的經驗早就輕車駕熟，況且這次還有趙洛瑤的幫忙，讓她輕松了不少，也終于有時間在威尼斯這個世界著名旅游城市逛了逛。

另外就是李唐的助理小趙同學，這次雖說跟著曾佳忙碌了幾天，但這次也算是開了眼界。但重要的是這次有機會跟著兩位老板一起出門，已然在和曾總助理杜樺的斗法中占據了上風，她此時特別期待回到公司后好好看一下杜樺那妒忌的表情。

沒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隨著公司的成立，作為董事長李唐助理的趙洛瑤和總經理曾佳助理的杜樺不可避免地相互開始別苗頭，甚至各自還拉攏了一幫人，分成了兩個陣營。

作為大老板的李唐對此一無所知，而曾佳則心知肚明，別忘了員工中就有她的眼線。不過她并沒有出面干涉，相反還持鼓勵態度，畢竟有競爭才會有進步。本來杜樺仗著自己比趙洛瑤先進公司，又是總經理助理，占據著上風。而這次曾佳有意將趙洛瑤帶到威尼斯，將杜樺留下，就是為了幫助小趙增加聲勢，維持一個平衡狀態。

這是中國五千年歷史傳承下來的帝王之道，同時也是中庸文化的體現，也是任何一個團隊的Leader所要掌握的領導藝術，平衡之道才能把控大局。

至于一無所知的李唐嘛，心情不錯。

電影在威尼斯的亮相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和MK2敲定了合作，跟蔣琴琴來了一段浪漫之旅，還有箱子里采購的二十多瓶威尼斯香水足夠小胖炫耀和嘚瑟了。

總體上這次威尼斯之旅也算是滿載而歸。

一顆智齒在牙齦中橫著長，成了身體健康的晴雨表，稍微有點著涼就會發炎，然后伴隨著牙疼。想拔吧，必須要等到好徹底后才能拔。但好了之后又忘了疼，沒有勇氣拔牙，想想當做健康的晴雨表也挺好。只是這次好象嚴重了一些，除了牙疼還有些低燒。本來今天還想繼續兩更的，可惜沒能如愿，明天爭取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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