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

“李老師，王老師，好久不見！”

下午，李唐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十分鐘來到位于中央別墅區的張一謀導演工作室。跟上回來時十分熱鬧的場景不同，除了工作室的幾位工作人員之外，就是導演和三個中年男人正圍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樣子是剛剛吃過午飯。

三個中年男人當中，其中一個戴眼鏡留著長發還扎了條馬尾的叫李峰；另一位年紀稍大，平頭的叫王兵，這二位都是《英雄》的編劇，同時也是導演新電影的編劇。

這兩位和導演已經合作將近十年，從《活著》開始導演所有作品的編劇一欄中都有他們的名字。

之前拍《英雄》的時候，大家朝夕相處了一個月，都十分熟悉。

還有一位四十出頭的樣子，黝黑瘦削，頭上還戴著一頂顯眼的紅色棒球帽。

“這位是……”

導演正欲介紹，李唐已經上前一步握住對方手：“侯老師，您好！”

“你好！你好！”侯老師帶著一臉和善的笑容和他寒暄。

“咦，你們認識啊？”本來想介紹自己這位老同學的導演略感驚訝。

“導演，您忘啦，當年在長春李雞百花節上，我和侯老師都獲得了金雞獎的提名。”李唐笑道。

眼前這位正是著名攝影師侯永，他和李唐的另一位演員朋友侯哥的名字音同字不同，所以印象比較深刻。而且這位還是金雞獎歷史上獲得過最佳攝影次數最多的攝影師，到目前為止一共斬獲四座金雞獎最佳攝影的獎杯。

導演這時才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哦，我想起來了。”

說著還跟侯永笑道：“好像就那次伱沒有獲獎吧，就拿了個提名。”

之前侯永憑借傳記電影《孫大炮》，曾拿下柏林電影節評委會大獎的伍子牛導演的《晚鐘》，以及謝進導演的《鴉片戰爭》提三獲三，初次和導演合作《一個都不能說》只是獲得了最佳攝影的提名，卻未能獲獎。

侯永笑著點點頭道：“不過第二年就拿到了。”

第二年他是憑借和導演合作的第二部作品《我的父親母親》第四次斬獲金雞獎最佳攝影。

稍稍寒暄了幾句之后，侯永便起身告辭。

臨別之際，他還特意握著李唐的手道：“小李，有機會在上海見面。”

李唐還以為侯永就是導演這部新作品的攝影師，便也笑道：“侯老師，我也特別希望能跟您合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唐是希望能夠出演導演的新電影，而侯永聽到他的話先是微微一愣，繼而看著李唐那帥氣的臉龐倒是心里一動。

一旁的導演知道李唐誤會了，便笑著解釋道：“小李，你可能不知道吧，老侯剛剛調到上戲任副教授。不過今天他就是過來坐坐，小李，你想跟他合作還得找機會。”

李唐想起來了，上戲去年剛剛成立了一個電影電視藝術系，下面就有一個叫影視攝影和制作專業。隨著時代的發展，現如今純粹舞臺戲劇已經無法需求，上戲和中戲一樣，培養人才的方向都在慢慢向影視行業傾斜。

這會兒聽到侯永這位著名攝影師加盟上戲，作為上戲的校友，李唐頓時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驚喜道：“哦，侯老師，那可真的應該叫侯老師。”

“我也是趕鴨子上架，先試試唄！”侯永爽朗地笑道，接著又別有深意地看著李唐道：“小李，其實我也特別希望能跟你合作。”

李唐還以為侯永為了緩解自己剛剛誤會的尷尬說了一句客氣話，只是感激地笑了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大伙一起將侯永送到樓梯口，目送著他下樓，再返回辦公室的時候，導演才跟李唐解釋道：“老侯現在也轉行當導演了，這次找了子怡、姜聞，還有程沖準備拍一部電影，下個月初就要開機了。”

本來聽到導演的前半句，再聯想到剛才侯永的話，李唐還真的心里一動，但聽到最后，心里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小火苗頓時熄滅了。

下個月初就要開機，滿打滿算不過就十來天的工夫。你想啊，能夠找來張子怡、姜聞，還有“你們中國人”的程沖女士，那肯定得是大制作，各項準備工作一定會非常充分，不太可能說開機前十來天還在找演員的。

回到辦公室，本來李唐還以為會跟上次那樣要試試戲啥的，結果導演直接扔過來一個劇本。

“小李，你先看看劇本。”

“啊……哦。”

李唐接過劇本，下意識又問：“導演，要簽保密協議么？”

導演原本放松的神情一滯，認真地想了想后，才遲疑道：“你就在這兒看，不用了。”

李唐這才把目光投向手里的劇本，只見一個用塑料文件夾夾著幾張薄薄的打印紙，封面上四個大字——人在江湖。

導演和兩位編劇圍坐在辦公桌邊上，小聲地商量著什么。李唐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坐下來開始看劇本。

之前在電話里導演只是說要找自己聊聊，結果什么話都沒說，直接就讓自己看劇本，足以說明導演已經決定用自己了。

李唐翻開第一頁。

引子：

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寄居的這間幽閉的屋中，靜靜地拈起一把銹跡斑斑的飛刀。它連同那曾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絕技“飛刀殺”，都早已在我蒼老的手中漸漸荒蕪。多年以來，我就這樣沉浸于無窮的追悔當中，我追憶生命中一段昏暗無光的歲月，追憶著因為我那黑暗的心，瘋狂的愛而死去的小妹和小李。

咦，小李飛刀么？

李唐心里暗自琢磨，繼續往下翻。

正文：

我姓劉，在三十多年前的大唐大中年間，我是都城長安三百里外奉天縣的一名捕頭。那時我三十多歲，單身一人，郁郁寡歡，卻能使一手“抽刀斷水”的刀法。我有位兄弟小李，同在捕房里共事。小李青春年少，英俊不凡，他一手快刀如飛，一臉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看到這里，李唐覺得自己的角色應該是小李。“青春年少，英俊不凡”不正是形容自己的么？

只是這劇本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劇本，倒像是一本第一人稱的回憶錄。

那時候，朝廷腐敗無能，民不聊生。民間涌現出許多反官府組織，其中“飛刀門”使的是飛刀兵器，人人武功高強，故勢力最大。幫主柳云飛獨門絕技“飛刀殺”天下無敵，令武林中人垂涎。

“飛刀門”進逼長安，朝廷派出精銳“八隊”與“飛鷹營”設下埋伏，重兵擒殺。那一戰，雙方派出的人馬同歸于盡，柳云飛身負重傷，奄奄一息間，一位蒙面人出現在其身側，便是多年來柳云飛的至交隨風大俠。

隨風曾一心替柳云飛效命，為其除去幫外幫內敵手無數，世人皆說，除了柳云飛，無人見識過隨風的真面目。變節的隨風逼柳云飛授給“飛刀殺”刀訣，柳不從，氣竭而亡。其后，江湖中卻有一個柳云飛死于捕快之手的傳言。

“飛刀門”又推舉出新的幫主。據報總部便在我們奉天縣境內活動。我和小李奉命于十日之內，將“飛刀門”新任幫主緝拿。

我告訴小李，種種跡象表明，奉天縣那所有名的牡丹坊內，新來的盲舞伎小妹極可能是柳云飛的女兒，我設下一計，和小李一起前往探查抓捕。

小妹雖說目盲，卻姿色過人，舞藝超群。在我們的計謀中，小李是名尋芳客，上前調戲小妹。而我，劉捕頭及時出現救下小妹，又命她獻舞證實舞妓身份。小妹在我們面前跳的是盲鼓舞，天下最妖艷也最優美的舞蹈。卻不料在最后一式中對我暗藏殺機，揮劍向我的命門刺來。我奮力將小妹打入水中，拿下押入天牢。

小妹刺殺我這捕快，無非是誤聽傳言，為父報仇，這也便初步證實了她柳云飛女兒的身份……

我對小李這么說，并命他執行我們計劃中的第二步。

月黑風高之夜，小李化名隨風大俠，救出小妹，要騙取她的信任，進一步查出“飛刀門”巢穴一舉剿滅。而我尾隨其后，加以側應。

起初，逃亡路上，小妹并未完全相信小李。但小李這多情種子對小妹呵護備至，她不禁對他漸生情愫。而小李與小妹相對之間，更被她的出塵氣質深深吸引。兩人按捺不住，共墜愛河……

我躲藏在樹叢中窺視著這一幕，心中痛如刀割。

天明時分，官府“八隊”精兵追殺而來，在那片原先小李向小妹示愛的花地里一場兇險的殺伐展開。小李與小妹合力抗敵，幾乎陷入死境，小妹的三把飛刀在千鈞一發使出，才令他們逃過了這最初的一劫。

小李豈能料到，在我與他共同設下的圈套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險惡的陰謀。小李也萬萬不會想到，小妹另有隱情，我心中更懷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所經歷的一切原是“飛刀門”為殺死他而設下的騙局。但突如其來的“八隊”卻是我在嫉妒之中，親自招喚而來的。

小李帶領小妹從“八隊”的伏擊中逃生后，一個更加兇險的陷阱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小妹清楚地知曉這個陰謀，為救小李揮淚與之分道揚鑣。不料已愛上小妹的他，不忍分離，悄悄尾隨她至一片竹海中。

“飛鷹營”在這里設下了又一場埋伏。小李和小妹在地面接戰“飛鷹”們從空中發起的襲擊。這是一場更為激烈的惡戰。命懸一線間，“飛刀門”在新任幫主大姐的率領下掩殺而來，救下了小李和小妹，并把他們帶回了“飛刀門”。

大姐主婚將小妹許配小李，小李正喜出望外，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他擒住。

讀到這里李唐基本上能看明白，感覺有點新龍門客棧的意思，小李和小妹逃，官府鷹犬追殺。只是這個劉鋪頭扮演什么角色還有點看不清，總覺得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繼續翻頁往下看，劉鋪頭的秘密終于揭曉了。

是的，在此時，我終于可以將秘密合盤托出了：早年，我因為武藝高強，被“飛刀門”老幫主柳云飛納入了幫中，成為暗藏在官府中的隱身殺手，我才是真正的隨風。

日久之后，僅僅被視為一個殺人工具的我，心生倦意，柳云飛為籠絡住我，將其女兒小妹送至我的榻前。

我得到了小妹的身體，卻沒有得到她的心。小妹授我初步的飛刀之術后，便離開了我。而我在漫長的兩年間，既渴慕著小妹，也渴求著飛刀絕技的最高境界——“飛刀殺”。

柳云飛死了。大姐做了幫主，為坐穩幫主之位，要將一人誣為殺害前幫主柳云飛的真兇，將其斬首以服眾立威。我和大姐一番謀劃，選擇小李做了犧牲品。出賣兄弟的報償便是再次得到小妹，而得到小妹，就可能得到“飛刀殺”刀訣，因為柳云飛將它留在女兒那里。

嚯，這個劉捕頭還真有點岳不群的意思。

小妹被大姐派到牡丹坊中，目盲是使詐。我倆合演了一出開場戲。然而這出戲的發展出乎了我的算計。眼見自己狂愛著卻得不到回應的小妹與小李漸漸相戀，我那顆原本便無比陰郁的內心發生了激變，我成了一頭毫無人性的猛獸，我把原來對兩人佯裝的追殺變成了真正的殺戮。

而大姐此時對我又是多么無義啊！達到自己的目的后，她又命我繼續回官府做臥底，她告訴我，小妹不會屬于我的，因為她并不愛我。也許，實情是大姐也正在打小妹身上刀訣的主意。我憤怒地反抗，肩上中了大姐的飛刀，奔逃而出。

我逃近那塊花地，遠遠地看見了小妹和小李。小妹原是奉大姐之命將小李押至花海處決。重臨故地，卻為小李真情所打動了。他倆滾倒在花叢中，激情交合……

小妹放走了小李，要他遠遠離去。而我躲在暗處一直窺看，終于妒火中燒徹底失去理智，我上前揮刀砍傷小妹，朝小李追殺而去。

天上突然降起了大雪。在初雪的曠野中，所有的愛恨情仇都糾結在了一起。小李正被“飛刀門”的人圍攻，而我的目的是要親手結果小李的性命。我躍入戰團，與小李合力將“飛刀門”眾人盡數殺死。

于是，便剩下我與小李兩人對決了。我倆都已力戰氣衰，招式窮盡，只能如野獸般近身肉搏。我們雙雙中了對方的刀，躺倒在地奄奄一息。

小妹踉蹌地趕來了，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她和地上的小李緊緊抱在一起。

看到這一幕那股狂性又回到我心上。我集聚最后的力氣，站在小李身后舉刀砍下……

結局：

我終于得到了刀訣，隨之倒下。在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大姐帶領“飛刀門”全部人馬出現在不遠的地方，與時同時，我還聽見了官兵掩殺而來的囂叫聲。

我活了下來。事后，我得知在昏迷后的發生的那場無比慘烈的雪地大決戰中，“飛刀門”被全殲。小李和小妹因為失血過多，相擁著死去。

我拒絕了朝廷的封賞，不辭而別。我尋了個偏僻的地方，隱居下來。

我帶著人世間一種最深的負罪感和傷痛，打發著我的余生，時時沉浸于無窮無盡的追憶之中……

李唐差不多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字一個字從頭到尾細細讀了一遍。

有點燒腦，懸疑色彩很濃重。每個人都有雙重身份，如果說冒充隨風大俠的小李在第一層的話，那么喬裝盲人的小妹在第二層，而隱藏最深策劃這一切的劉捕頭則在第三層。

總體給李唐的感覺這就是一個《無間道》再加一個狗血的三角戀愛的故事。尤其小妹和小李捕頭的這一段戀情像極了《大船》里杰克和露絲的愛情。

許是看的太認真，兩位編劇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這時，就見導演帶著微笑走過來，坐到他的對面，問道：“小李，感覺怎么樣？”

“呃……導演，我演哪個角色？”還沉浸在劇情中的李唐遲疑著反問道。

導演很意外，明眼一看就知道李唐要演的角色就是李捕頭。而且李捕頭明顯戲份更多，是第一男主。

稍稍停頓了片刻，導演才開口道：“難道你想演劉捕頭？”

國師的《十面埋伏》一直被批故事單薄，劇本漏洞很多，個人覺得應該恢復劇本的本來面目，盡可能地拍出一部不一樣的《十面埋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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