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陸惟轉頭看向了章毓卿,目光柔和了幾分,“我也覺得,公平正義才是這世上行事的道理準則。”
回都司府的馬車上,外面天已經黑了,兩個人在狹窄的車廂中面對面,不免有些尷尬,章毓卿打破了沉默,問道:“你打算怎么判那個人?”
陸惟搖頭,“若是判的太輕,難以服眾,若是判的太重,又違背了公平正義。”
“那就按律判罰。”章毓卿說道。
陸惟輕嘆一聲,“就是不知道按律該怎么判罰。”
“寶川縣的縣令呢?”章毓卿問道。
陸惟依舊搖頭,“前前一任死了,前一任跑了,現在朝廷還沒派人過來,沒人愿意來這里當縣令,縣衙里也是一團糟,識字的都不多。”
說到這里,陸惟不免有些頭疼,不光缺錢,人才也奇缺,整個寶川都找不到一個熟知大夏律的人。
說完話,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的黑暗之中。
章毓卿攥緊了手,試探的說道:“我倒是知道一個人,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但他不僅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京城十幾年來的卷宗案子也都爛熟于心。”
陸惟立刻問道:“誰?”
黑暗中,章毓卿嘴角揚起微笑,說道:“我薦的人,你敢用?”
陸惟也笑了起來,底氣十足的說道:“有什么不敢!”
連個人都不敢用,他趁早辭官帶章毓卿去鄉下種田算了!
他信不過別人,但他信章毓卿。
“好,我讓何琦‘請’他過來。”章毓卿說道,“只是他千里迢迢來了,你不能虧待了他。”
馬車到了都司府,停了下來,陸惟掀開了車簾,跳下馬車,朝章毓卿伸出了手。
都司府大門上方的燈籠燭光照進了車廂,章毓卿幽黑的眼眸亮晶晶的,閃著瑩潤的光。
陸惟說道:“他若真的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我就讓他代理寶川縣令!”
章毓卿微微一笑,“一言為定。”將手搭在了陸惟的胳膊上,借力起身,便松開了手,客氣的說道:“多謝!”
陸惟看著空落落的胳膊,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后日你隨我去一趟涼州城,統制大人要宴請我們。”陸惟說道。
章毓卿回頭,微微睜大了眼睛,“我也要去嗎?”
陸惟點頭,自然而然的說道:“你是我夫人,當然要一起去。”
去涼州城,快馬加鞭的話要一天,而馬車慢慢走的話要兩日。章毓卿在家收拾好了東西,將東西都裝到了馬車上。
王春娘跟她聊著從外面聽來的新鮮事,說往西走一百里路有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湖,那湖可怪了,里面的湖水竟然是咸的!
章毓卿收拾行李的手一頓。
“肯定是騙我們這些外地來的人,那河里湖里的水都是天上的雨掉下來的,怎么可能是咸的!”王春娘搖頭笑道,手中還摘著菜。
傍晚時分,陸惟從軍營里回來了,看到章毓卿往馬車上放行李,猶豫了一瞬,慢吞吞的朝章毓卿走了過去。
章毓卿看他跟個柱子似的杵在自己旁邊,沉默不語,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了?”
陸惟人生頭一次碰到這么難以啟齒的事,看著章毓卿幽黑的眼眸,清麗的臉,心虛的低下頭,“我……”
章毓卿摸了摸下巴,正瞎琢磨陸惟是不是搞大了外面姑娘的肚子,被人千里迢迢追過來要青春損失費的時候,方墨從后面過來,耿直的說道:“軍營里頓頓都是稀粥,公子把荷包掏干凈了,全補貼軍士們伙食了!”
“就這?”章毓卿不信,她還墊腳往門口看了看。
方墨佩服不已,幾萬兩銀子公子一揮手就花出去了,沒想到夫人知道后竟然一句“就這”,大氣,太大氣了!不愧是能跟公子成親的女人!
陸惟抬頭,沉聲說道:“此事我應與你先商量的,是我擅自決定了。”
“跟我商量什么?”章毓卿啞然失笑,“都是你的錢,怎么花你說了算!”
要心疼也得是章毓瑩心疼,關她什么事!
陸惟心里有些悶,堅持道:“你是我夫人,此事我未同你商量,是我不是。”
章毓卿想了想,“先前你放我這里的五千兩銀子,我這就給你拿出來。”
從京城出發前,陸惟讓方墨給她拿了五千兩銀子置辦行李。她也沒置辦什么,銀票原封不動的放在匣子里,帶到了寶川。
章毓卿覺得她猜到了陸惟的意思,陸惟現在急著壓下士兵們的不滿,遏制兵變,在朝廷的軍費送達之前,只能自己先掏腰包墊上,正是用錢的時候,又不好意思跟她直接提,換了個委婉含蓄的說法。
聽到這話,陸惟臉色陡然冷了下來,“不用!”
說罷轉身進了屋。
章毓卿莫名其妙,將手中的包袱扔上了車,暗道原來真沒發現陸惟精神波動這么劇烈,前一秒還好好的,后一秒就變了臉。
雖然陸惟一直都是那副冷冷的冰塊臉,但她就是看出來陸惟生氣了。
“今天什么日子?”章毓卿猛然想到了什么,問道。
方墨說道:“七月初九。”
章毓卿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方墨茫然的看著她。
“明天就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啊!”章毓卿提示道。
方墨更茫然了。
章毓卿看他這副憨傻模樣就替他發愁。
都是陸惟跟前伺候的小廝,怎么方芩渾身上下長滿了八百個心眼,八面玲瓏,方墨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癡貨呢!爭寵都爭不過方芩!
念在方墨是半個自己人的份上,章毓卿好心點撥他,“這兩天,尤其是明天,在你們公子面前小心點,警醒一點,千萬不要惹他!”
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方墨鄭重點頭,“多謝夫人,我記住了。”
夫人那么聰明,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
第二日天還未亮,陸惟起身練了拳法,聽到主屋還沒有動靜,走到門口,想起昨日章毓卿的話,一陣悶氣襲來,在門上敲了敲,便轉身離去了。
章毓卿正夢見京城里太子娶妃,八十里紅妝,鑼鼓喧天的熱鬧場景,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唯有陸惟坐在花轎經過的酒樓上,點了一盤花生米和一壺酒,借酒澆愁,十分哀怨。
不對啊……章毓卿夢里疑惑不已,陸惟好歹是皇親國戚,這輩子最不愁的就是錢了,怎么上酒樓喝酒就點一碟花生米?她不能以己度人,覺得自己是窮鬼就拿自己揣度陸惟。
哦,她想起來了,陸惟那敗家子把錢都花光了!
章毓卿在夢中想通了一切,心安理得的繼續夢著陸惟一個人自怨自艾,一壇接一壇的灌酒。
哎,一切盡在不言中,都在酒里了!
章毓卿被敲門聲驚醒之后,坐起身回想起夢中的場景,有章毓瑩鳳冠霞帔,在紅蓋頭下黯然落淚,有陸惟一個人借酒澆愁……
啊呸呸!章毓卿憤怒的一腳踹開了被子,夢什么不好,夢到這對狗男女!
前往涼州城的路上,陸惟頂著個大太陽堅持在外面騎馬,只剩下章毓卿一個人坐在馬車里面。
章毓卿撩開車簾,看著陸惟騎在馬上,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初次見面時精致儒雅的貴公子經過這些日子連著趕路,風吹日曬的摧殘,如今已經逼近了小麥色。
章毓卿在車中搖著團扇,舒舒服服的靠在墊子上,捧著一杯涼茶,幸災樂禍的感慨,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涼州城是涼州的首府,不僅是涼州最繁華最大的城市,也駐扎著西北人數最多的軍隊,號稱三十萬大軍。
他們這次要見的統制大人沈壽山就是涼州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陸惟的頂頭上司。
兩日后,一行人進了涼州城。
涼州城雖然比不得京城繁華,但和寶川那個破舊衰敗的縣城比起來,已經是十分不錯的地方了。
章毓卿掀開車簾看著外面櫛比鱗次的商鋪,熙熙攘攘的行人,挑著擔子的小販們,感受到了久違的城鎮氣息。
陸惟看她趴在車窗上,目不轉睛的樣子,心中一軟,將馬撥轉到了馬車旁邊,跟章毓卿說了兩日來的頭一句話,“你若是喜歡這里,可以在這里住下,不必跟我回寶川。”
章毓卿一怔,睜大眼睛看著陸惟。
“這里比寶川安全。”陸惟解釋道。
章毓卿心里掛念著王春娘提到的咸水湖,心思轉了幾轉,不確定陸惟是不想看見她,要離她遠點,還是真的為她考慮,委婉客氣的說道:“勞您費心了,寶川也挺好的。”
陸惟便不再說話。
統制府邸就在涼州城內,門楣氣派,高大恢弘,兩人高的院墻占據了一整條街,可見里面的宅子該有多大。
陸惟等人剛到,就被管事恭敬的迎進了門。
轉身到鑲嵌著活靈活現的彩色錦鯉戲水的照壁,一陣歡笑聲絲竹聲傳入眾人耳中。
入眼便是精致的庭院,雕梁畫棟,假山流水,美輪美奐,丫鬟小廝們捧著托盤魚貫而入,托盤上的食物和美酒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章毓卿恍然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紙醉金迷的京城,而不是處在窮困落后的涼州。
心上人小劇場
陸惟:我把錢花完了我老婆都沒反應,她一定是不愛我!
夜雨:出了問題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有沒有可能是你不注重保養,現在曬黑了人糙了,色衰愛弛?
陸惟:不可能!我白的時候是楊過,黑的時候是項少龍!你可以說我笨,說我武藝稀松平常,但你不能說我丑!這是違反事實的!
(本章完)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