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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三百三十五章 廟堂與山野的對峙
更新時間:2023-05-11  作者: 烽火戲諸侯   本書關鍵詞: 武俠 | 武俠仙俠 | 劍來 | 明智屋小說網 | 烽火戲諸侯 | 古典仙俠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正文如下:
第三百三十五章廟堂與山野的對峙第三百三十五章廟堂與山野的對峙←→:

一座座邊陲小小客棧,今夜魚龍混雜。

少女姚嶺之在那五人走出屋子后,呼吸都沉重起來。

這讓她覺得匪夷所思。

面對那位年輕扈從的恐懼,更多是一種雜糅諸多復雜情緒的直覺,柔弱女子面對心懷叵測的男人,下位者敬畏無形的權勢,還有秉性醇善之輩,先天會遠避鬼蜮之徒。

但是姚嶺之望向同一層樓那五人的窒息,很直觀。

同一座山林,兔鹿見虎羆。同一條江河,魚蝦遇蛟龍。

姚嶺之擔任邊軍斥候已經有三年之久,有過兩次命懸一線的生死之戰,姚嶺之沒有任何一次心生退讓,照理而言,不該有此感覺才對。

她是姚家這一代最出類拔萃的武學天才,不過十四歲,就已經躋身四境,并且有望破開瓶頸,無論是十五歲的五境武夫,哪怕是十七歲的五境,都當得起“天才”二字。放眼大泉王朝,無論是軍伍還是江湖,姚嶺之都是一等一的璞玉,稍加雕琢,就能大放光彩,沒有人懷疑她未來可以順利躋身御風境,成為雄鎮一方的武道宗師。

尤其是行伍出身的高手,殺力尤其巨大,這一點毋庸置疑。

江湖上,宗師往往捉對廝殺,多是旗鼓相當的較量,沙場上,追求的是一夫當關,是百人敵、千人敵。

姚嶺之手心攥緊一顆銀錠模樣的物件,正是價值連城的兵家甲丸,而且是被山上練氣士譏諷為“水洼甲”甘露甲,品相更高一等的“池塘甲”金烏經緯甲,是名副其實的仙家法寶,邊軍姚氏對姚嶺之的期望之高,可見一斑。

年輕扈從看著那二樓五人,一拍桌子,佯怒道“仗著人多,嚇唬我?”

年輕人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帶笑。

客棧內三桌人,屋外還有數百精騎,大概是自己都覺得有點厚顏無恥,他忍不住笑出聲。

兩桌子扈從模樣的軍中精銳,也跟著樂呵起來。

他們全然沒將二樓的動靜當一回事,雖說樓上那些人氣勢很足,甚至有些震撼人心,可又如何?

江湖莽夫而已。

大泉王朝的江湖人,早就斷了脊梁骨,一群趴在廟堂門口的走狗,搖尾乞憐而已。

而親手折斷、敲碎整座江湖脊梁骨之人,今天剛好就坐在客棧酒桌上。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綽號九娘的客棧老板娘,并沒有因為陳平安的出現,而松口氣,心情愈發沉重。

三爺先前已經報上了名號,對方還如此咄咄逼人,分明就是沖著“姚”字而來。

一旦起了糾紛,就怕對方上綱上線,到時候為難的還是姚家。

老駝背在簾子那邊,向婦人點點頭。

婦人苦澀一笑,對方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不定就是唯恐天下不亂,要將整個姚家拖下水。

明知道姚家在如今的風云變幻中,宜靜不宜動,而她和客棧,則只能是能忍則忍。可她此時又不好勸說二樓眾人退回去。人家好心好意幫你出頭,你反而要人家當縮頭烏龜,婦人實在做不出這等事。

青衫書生疑惑道“這些人是?”

婦人苦笑道“京城來的貴人,惹不起。”

書生哦了一聲,猶豫了半天,正要說話,婦人無奈道“鐘魁,算我求你了,別搗亂了,現在事情很麻煩,我沒心情搭理你。”

書生嘆息一聲,果真閉上嘴巴。

陳平安俯瞰一樓大堂,問道“欺負老板娘一個婦道人家,不厚道吧?”

年輕扈從笑嘻嘻道“出來做生意,給客人倒幾杯酒,怎么就欺負了?”

陳平安指了指年輕人的心口,“捫心自問。”

年輕人先是一怔,隨即端起酒碗,痛飲了一大口,抹嘴笑道“這話要是書院楚老夫子說出口,我肯定要好好掂量掂量,至于你,配嗎?”

陳平安笑道“道理就是道理,還分誰說出口?你不就是欺軟怕硬嗎?相信只要是拳頭比你硬的,有沒有道理,你都會聽吧?”

年輕人點點頭,“這些話,我聽進去了,確實有道理。”

然后他隨手摔了那只酒碗,高高舉起手臂,五指張開,輕輕握拳,“那就比一比誰拳頭更硬?我倒要看看,在大泉境內,有幾人敢跟我掰手腕子。”

婦人擔心陳平安年輕氣盛,率先出手,到時候吃了大虧還理虧,趕緊出聲提醒道“公子別沖動,這些人是奉命出京,有圣旨在身的,你要是先出手,有理也說不清了。”

年輕扈從眼神陰沉,轉頭望向婦人,“閉嘴!一個破鞋寡婦,有什么資格插話?知道我是誰嗎?”

婦人臉色鐵青。

年輕扈從指了指九娘,再點了點二樓陳平安等人,冷笑道“姚氏九娘,暗中勾結他國江湖人士,試圖劫下囚車,罪大惡極。”

婦人悲憤欲絕,終于怒罵道“你個小王八蛋到底是誰?!”

年輕人伸手指向自己,一臉無辜道“我?小王八蛋?”

他咳嗽一聲,正了正衣襟,微笑道“按照這位姚夫人的說法,高適真就是老王八蛋了,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回到家里,我一定要把這個笑話說給高適真聽。”

婦人九娘與駝背三爺對視一眼,心頭俱是一震。

申國公高適真!

大泉王朝碩果僅存的國公爺,深得當今陛下倚重。

大泉承平已久,劉氏國祚兩百年,開國之初,外姓封爵,總計封賞了三郡王七國公,但是能夠世襲罔替至今的,也就申國公一脈而已,其余都已經摔了老祖宗用命掙來的飯碗,而申國公膝下唯有一子,屬于老年得子,正是小國公爺高樹毅,這家伙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跋扈王孫,享譽朝野,一次次靠著祖蔭闖下大禍,偏偏一次次安然無恙,皇帝陛下對待高樹毅之寬容,諸位皇子公主都比不上。

所以京城官場有個說法,叫做小國公爺出府,地動山搖。

這么個惡名昭彰的膏粱子弟,怎么可能參與此次南下之行?皇帝陛下雖然優待申國公一脈,可是以陛下的英明,絕不至于如此兒戲。

大泉王朝,最不怕惹火上身的人,恐怕就是這個無法無天的高樹毅了。

戰功彪炳的大將軍宋逍,兼領兵部尚書,在嫡長孫被高樹毅欺負后,也只能罵高樹毅一句攪屎棍。

二樓,魏羨輕聲給陳平安解釋了一下申國公的背景。

陳平安點點頭,就在所有人以為他要知難而退的時候,轉瞬之間,就從二樓縮地成寸,來到了那位小國公爺身前。

客棧外的道路上,一位坐在馬夫身后的騎卒,正嚼著難以下咽的干糧,偶爾拎起水壺喝兩口。

他抬起頭,看著客棧后邊飛起一只信鴿,立即有人飛奔而來,等待騎卒下令,此人肩頭停著一頭通體雪白的神俊鷹隼,騎卒擺擺手,“不用理會。”

那人默默退下。

騎卒正是那位最早來到客棧傳遞消息之人,他身旁的車夫腰桿挺直,一動不敢動。

有一位老人掀起簾子,笑問道“殿下,為何不跟著一起進客棧?”

男子笑著搖搖頭。

律己是一門大學問。

馭人,對于他們這些生于帝王家的人而言,自幼耳濡目染,又能以史為鑒,反而不難。

車輛里邊盤腿坐著兩位練氣士,一老一少,負責看著一位分量最重的犯人,押送往大泉京師蜃景城。與騎卒說話之人,是一位身穿青紫道袍、頭戴魚尾冠的耄耋老者,一手持繩索末端,一手捧拂塵。

犯人披頭散發,滿身血污,垂首不語,看不清面容。

一襲金袍破碎不堪,手腕和腳踝處,被釘入金剛杵一般的器物。

除此之外,脖子上還被一根烏黑繩索綁縛,繩索一段被握在老修士手中。

犯人最凄慘的還是眉心處,被一柄飛劍透過頭顱,劍尖從后腦勺穿出,就那么插在此人頭上。

這名重犯,是一位正統敕封的山水神祇,曾是七境巔峰練氣士,在其轄境,則最少是八境修為,在一方山水中稱王成圣,對上九境金丹,都有一戰之力。只是不知為何,淪落這般田地。

車廂內除了道門老者,還有位年輕女子,望向那名騎卒的眼神,秋波流轉,雖未言語,其中意味,卻也盡在不言中了。

女子容貌只算清秀而已,只是氣態卓然,肌膚勝雪,比起凡夫俗子眼中的美人,更經得起“細細推敲”,畢竟在山上修士眼中,人間美色,歸根結底,還是一副臭皮囊,皮膚粗糙,種種異味,細看之下,皆是瑕疵。

騎卒突然轉過頭,望向客棧那邊,似乎有些意外。

老人流露出一抹驚訝,“好驚人的武夫氣勢,而且人數如此之多,小小邊陲客棧,這般藏龍臥虎?難道真給小國公爺歪打正著了,是北晉高手孤注一擲,要來劫持囚犯不成?”

女子試探性問道“要不要我去提醒國公爺一聲?”

騎卒搖搖頭,笑道“咱們腳下已是大泉國境,除非是姚家謀逆造反,不然哪來的危險。”

道袍老者眼中精光閃過,并未作聲。

片刻之后,老仙師正要說話,這位騎卒已經跳下馬車,徑直往客棧行去。

在騎卒遠去后,那位來自山上仙家的年輕女子輕聲問道“師父,小國公爺這么逼著姚家人,殿下又不約束,真不會出事嗎?”

老人擺擺手,道“天底下誰都會造反,就姚家不會,國之忠臣當久了……”

老人嘴角泛起冷笑“可是會上癮的。”

那名囚犯仍然低著頭,快意笑道“談及骨鯁忠臣和邊關砥柱,竟然以笑話視之,你們大泉王朝就算一時得勢,又能如何?”

“還敢嘴硬!”

老仙師一抖手腕,繩索瞬間勒緊犯人脖頸,囚犯渾身顫抖起來,咬緊牙關,抵死不發出任何聲音。

客棧內,異象突起。

一襲白袍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大堂。

小國公爺高樹毅察覺到不妙,正要悚然而退,但是眼前一花,肩膀已經給那人抓住。

另外一桌三人,除了宦官依舊飲酒,對此視而不見。

高冠仙師和銀甲武將已經猛然起身,想要救下高樹毅,卻又各自停步。

因為有一把來自二樓的猩紅長劍,懸停在兩張桌子之間,劍尖直指高冠仙師。

而銀甲武將停步后轉頭望去,二樓有人橫移數步,滿臉笑意,握住刀柄,手中狹刀停雪將出未出。

身材矮小的男子翻過欄桿,落在一樓客棧門檻那邊,像是要獨自一人,攔阻外邊數百騎。

佝僂老人蹲在了欄桿上,笑瞇瞇低頭,盯上了那名最鎮定的宦官。

大紅蟒服的中年宦官,看著不過而立之年,實則已是八十高齡,是大泉王朝的武道大宗師之一,被譽為大泉皇城的守宮槐,在他成名之后,素來鬼魅橫行的大泉皇城,再無任何奇怪傳言,全部銷聲匿跡。

不過這位大宦官真正厲害之處,還在于他當年籠絡了一大批江湖爪牙,將大泉王朝境內十數個頂尖武林門派,一個接一個鏟除干凈,三年之間,整個江湖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無論正邪,都對這個老太監展開了多次刺殺,但是無一例外,有去無回。

與宦官同桌兩人,高冠仙師名叫徐桐,是大泉境內第一仙家門派草木庵的現任主人,擅長雷法,可以敕令鬼神,詔為己用,還是醫家高人,精通煉丹,所煉丹藥,是大泉王朝權貴公卿瘋搶之物。

銀甲武將許輕舟,是大泉軍中屈指可數的頂尖高手,不到四十歲,一身橫煉功夫,就已經登峰造極,腰間佩刀“大巧”,更是一件兵家重寶,可謂攻守兼備,每次沙場陷陣,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高樹毅運轉氣機,掙扎了一下,毫無用處。

非但沒有懼意,反而笑意更濃,“你們姚家真要造反啊?”

那人微微加重力道,高樹毅一陣吃痛,依舊竭力維持笑臉。

那人對他說道“我就是個過路人,你這么喜歡招惹我,那么宰掉你后,我往北晉國一逃就是了。至于姚家不姚家的,你們愛怎么潑臟水,我可管不著。”

這種鬼話,誰信?

高樹毅呲牙咧嘴,額頭滲出汗水,“有本事你就殺我嘛。”

陳平安盯著他。

高樹毅以極其輕微的嗓音,對陳平安輕聲道“你知不知道,我看上那對母女,是她們的幸運,否則姚氏被抄家之后,她們很快就要被送去教坊司了,成為人盡可夫的官妓,到時候你倒是也可以嘗嘗滋味。”

小國公爺話剛說完,陳平安一拳已至。

直接砸在高樹毅額頭。

勢大力沉,巨石攻城一般。

高樹毅腦袋往后一蕩,雖然從腰間玉佩亮起一陣五彩光華,瞬間匯聚在額頭處,但是仍然被這一拳打得當場暈厥過去,口吐白沫。

一拳過后,那塊護身符玉佩出現一條條裂縫。

由于肩膀始終被陳平安扯住,高樹毅的腦袋就像秋千一般蕩去又晃回,陳平安第二拳又砸向此人。

牽一發而動全身。

啪一聲。

中年宦官重重放下筷子,嗓音陰柔道“年輕人,差不多就可以了。”

雖然對那個城府深重的小國公爺,印象相當一般,可總不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高樹毅給人活活打死。

在這位宦官出聲后,仙師徐桐和武將許輕舟如釋重負。

可那人仍是一拳沒有收手。

高樹毅那塊祖傳玉佩砰然碎裂。

隨著玉佩粉碎,高樹毅反而清醒過來,滿臉漲紅,眼眶布滿血絲,臉色猙獰道“狗雜種,我一定要你和姚家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一襲鮮紅蟒服的宦官猛然起身,震怒不已,多少年了,還有人敢在自己面前這么放肆?

老板娘尖聲喊道“停手!”

陳平安轉頭望去,婦人輕輕搖頭,她眼神流轉,充滿了焦急,欲言又敢明言,只好搗漿糊道“公子有話好好說,坐下慢慢聊。相信小國公爺只是跟我們開玩笑的。”

惱羞成怒的中年宦官,蓋棺定論道“不用聊了,你們姚氏與北晉合伙謀反,死不足惜!”

言語之間,宦官雙指并攏,在桌上一抹。

陳平安腰間養劍葫掠出初一十五,分別擊碎快若閃電的那雙筷子。

第三拳打得高樹毅整個人砰然倒飛出去,門口魏羨挪開,任由這位小國公爺的尸體摔在客棧外邊。

那名騎卒剛好走到門外不遠處,看著地上那具尸體,一時間還有些沒回過神,顯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陳平安對轉頭婦人說道“知道姚老將軍為什么會差點死于刺殺嗎?因為你們太好說話了,明擺著有人覺得就算死了老將軍,所有姚氏子弟都不敢怒不敢言。”

婦人好像沒有聽進去陳平安的話,神色癡癡,喃喃道“死了,就這樣被你打死了,申國公一定會瘋的,皇帝陛下也一定會龍顏大怒,姚氏完了。”

那個在客棧當廚子的駝背老人,亦是茫然失措。

少女姚嶺之更是滿臉驚駭。

客棧內,只有二樓小女孩有氣無力的讀書聲。

這個時候,落魄書生拍了拍婦人肩膀,他明明背對著陳平安,但是卻有他的嗓音,清晰響起于陳平安心湖間“你只管殺,我管埋。”←→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