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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三百六十六章 劍靈往北,左右往南
更新時間:2023-05-11  作者: 烽火戲諸侯   本書關鍵詞: 武俠 | 武俠仙俠 | 劍來 | 明智屋小說網 | 烽火戲諸侯 | 古典仙俠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正文如下:
第二章。

光陰長河依舊從這座小天地外邊,緩緩流淌而過,天幕處兩種天地規矩間的摩擦激蕩,煥發出五彩琉璃的迷人色澤。

陳平安和劍靈肩并肩坐在城墻廢墟邊緣,雙腿懸在外邊。

陳平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已經止血,傷口處大致血肉愈合,只是內里好似一團亂麻的五臟六腑,依舊能夠疼得讓人打顫。

一件飛升境本命仙兵的創傷,哪怕遠遠不算傾力一擊,可即便是從陳平安的腹部一穿而過,后遺癥之大,依舊難以想象。

遠處,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靜止不動。

唯獨本命飛劍被折斷的那位教習嬤嬤,最為詭異,一直在搖搖晃晃,幅度極小,但是尤為凄慘。

孫嘉樹被老祖宗打暈過去,交由身邊老管事伸手攙扶。

絕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快慰的笑意。

聽她說,被打斷脊柱的鄭大風,那一口九境武夫養煉而出的純粹真氣,已經徹底消散,真的淪為了一個廢人,不過體魄底子還留下一些,相當于五六境的武夫身軀。鄭大風已經被文圣老爺送往灰塵藥鋪,性命無憂便是了,不過估計就算從病榻上重新站起來,后半輩子都會生不如死。

她還說,老秀才說這爛攤子由他來收拾,總之絕不會讓陳平安吃虧,那個杜懋吃進去多少,就得吐出來更多,而且事情沒這么簡單。

一起看著這座小天地的天幕穹頂,她突然說道“我得走了,磨劍一事,不能耽擱片刻了。”

陳平安想起一事,輕聲說道“我有一把可以遮蔽天機的油紙傘,神仙姐姐你拿著吧按照先前的說法,就連文圣老爺的死對頭都表態了,以后我最少不用再碰上杜懋這種老怪物,只要不是上五境修士,我都能應付,而且也不會主動招惹,這次老龍城幫著鄭大風,是個特例。”

她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陳平安的腦袋,“也好,你還沒送過我東西呢。”

陳平安眨眨眼。

她理直氣壯道“是說當年過橋的時候,你籮筐里那塊斬龍臺那也不是你送的禮物,是我偷的呀。”

陳平安笑道“神仙姐姐,你想要啥,那把油紙傘不算,我送你其它的,我走了很遠的路,以后還會接著走下去,說不定就能遇上你喜歡的東西。”

她側過身,然后身體后仰,笑道“不怕那位姑娘生氣啦”

陳平安笑容燦爛,“大不了給她打一頓唄。”

她彎曲雙指,在陳平安額頭上輕輕一敲,“少年郎長大嘍。”

陳平安也側過身,伸手比劃了一下兩個人的高度,開心道“是吧”

她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陳平安的肩頭,笑問道“很喜歡那個丫頭怎么個喜歡法”

陳平安想了想,蒼白臉龐上,微微紅,雙手撐在地上,望向遠方,羞赧輕聲道“這個我哪里好意思說出口。”

她嘖嘖道“哎呦哎呦,我可真要吃醋了。”

陳平安依舊眺望遠方,搖頭道“不會的,神仙姐姐最好了。”

高大女子笑著站起身,“走,去那藥鋪拿雨傘。對了,地上這具尸體,是杜懋的陽神身外身,可以收起來,好歹是十二境仙人體魄的一副皮囊,能賣錢。”

陳平安瞥了眼地上那個“杜懋”。

她笑道“能賣不少錢,甚至可以讓人寄居其中,比如大驪國師崔瀺那種。”

陳平安收入咫尺物當中。

她會心一笑。

陳平安雖然體內氣府破敗不堪,只是行動無礙,不過如今要與人交手就算了,估計當下的實力,還不如當初初入三境的武道修為。

陳平安站起身,低頭看著破爛的金醴法袍,心疼得比肉疼還要厲害。她手中拎著那三塊最早放在咫尺物素白玉牌當中的斬龍臺,笑道“沒事,補得回來,幾袋子金精銅錢而已,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提升到半仙兵品秩。楊老頭得給些,那個杜什么來著的,也得想法子給。”

陳平安點點頭。

她大步向前,走在這座被打通的城墻大窟窿之中,“別灰心,大道盡頭還遠著呢,到時候我還是會在你身邊的。”

陳平安快步跟上,她抓住陳平安的肩頭,躍出墻洞,在陳平安的指點方向后,掠向老龍城內城的那座灰塵藥鋪。

由于老秀才尚未撤掉老龍城的禁制,依舊是萬物寂靜。

落在藥鋪門外的巷子里,手持行山杖的裴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耍完自創的瘋魔劍法后,發現趙姓陰神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她怎么喊都不管用,那些黑煙就跟冰錐子似的,她雙手抓住一縷,結果扯都扯不動。最后丟了行山杖,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哭完之后瘋了似的跑出小巷,只是在街巷拐角處停步,因為記起了陳平安的叮囑,于是她就在那里徘徊不去,最后又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喊著又是爹又是師父的,把嗓子喊啞了之后,哭不動了,又啪一下掏出那張符箓貼在額頭上,給自己壯膽,皺著一張哭花了的小臉,就要跨出那一步,去找陳平安

結果背后響起一個熟悉的嗓音,“回來。”

裴錢轉過身,看到了對自己笑著的陳平安,既委屈又高興,哭哭笑笑跑向了陳平安,一把抱住。

高大女子站在陳平安身后,看到這一幕,覺得有趣,挺像的。

至于這個黑炭小閨女眼睛里的古怪,她的出身和眼界,使得她比誰都更清楚其中的門道。

這番氣象,叫做眼蘊日月。

當然不是浩然天下的“正統”日月,而是某些洞天福地的日月精粹,可即便如此,九境武夫,或是陸地神仙,仍是都沒辦法承受這份滔天福運。

小姑娘為何安然無恙,她不感興趣,什么奇怪之事、神異之人,不曾見過多到早已麻木了。僅是死在那把老劍條下的,就不計其數。

裴錢這才見到了那位一襲白衣的高大女子,瞪大眼睛,神色呆滯。

劍靈笑了笑,對陳平安說道“如今天下,很少有這么純粹的武運胚子了,你怎么不教她”

陳平安按住裴錢的小腦袋,“以前怕她學了武,不知道輕重,容易闖禍,接下來我就親自教她了。”

裴錢開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情不自禁,恐怕她當下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劍靈瞇眼道“看來還不是儒家新找到的普通洞天福地,說不定其中一個,當年還是被我親手斬落人間的”

陳平安一頭霧水。

劍靈笑道“暫時不用了解這些,陳芝麻爛谷子,我想起來就心煩。”

她率先轉身,走向藥鋪那邊。

裴錢這才回過神,怯生生躲在陳平安身后。

那把被東海老道人稱呼為梧桐扇的小油紙傘,就斜靠在門口,她彎腰拿起,瞬間撐開,掉出一塊玉牌來,正是太平山祖師堂嫡傳玉牌。

她抓在手中瞥了眼,一把捏為齏粉,“什么破爛玩意兒。”

陳平安一跺腳,急匆匆道“我還要還給太平山的唉。”

劍靈笑瞇瞇道“不早說呀,沒關系,就說是我弄壞的,讓那個什么太平山來驪珠洞天找我,我賠給他們就是了。”

她心想,前提是他們敢收。

陳平安無奈道“算了,我再寫封信給太平山那位老天君,應該問題不大。”

她撐著傘,點點頭,“那我走了啊。”

陳平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到最后只是笑著點頭而已。

她走到陳平安身前,微微彎腰,以額頭抵著陳平安的額頭,輕聲道“陳平安,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說完之后,她便手持油紙傘,化作一道雪白長虹,破開老龍城天幕,破開范峻茂倒地不起的那座云海,一個懸停后,往北返回驪珠洞天那片斬龍臺。

藥鋪門口,裴錢扯了扯陳平安的袖子,心驚膽戰道“這位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神仙姐姐唉,當著她的面,我連開口拍馬屁都不敢哩。”

陳平安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習武之后,不可以目中無人。”

裴錢使勁點頭,突然問道“她就是那個姑娘吧,那下次見面,我喊她一聲娘”

陳平安剛要跨過門檻,一個踉蹌。

裴錢恍然道“是喊師娘”

陳平安趕緊轉過身,捂住這個家伙的嘴巴,瞪眼道“不許亂說”

裴錢眨了眨眼眸,“嘴上不說,放在心里”

陳平安黑著臉扯著她的耳朵,裴錢歪著腦袋,墊著腳跟,咿咿呀呀亂叫,給陳平安扯進了藥鋪后邊的院子,這才松手。

裴錢蹲在地上揉著耳朵。

陳平安獨自去了鄭大風的正屋偏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昏死中,同樣是止住了外傷而已。

只是比他陳平安凄慘太多了,當初在藕花福地陳平安是以種秋的頂峰拳架和“校大龍”,一舉破境,如今床上這個男人,連整條大龍脊柱都碎了。

陳平安搬了條椅子,坐在昏暗的小房間里,怔怔望著鄭大風。

裴錢躡手躡腳走到了偏屋門口,看到這一幕后,猶豫了下,輕輕離開。

她坐在臺階上,雙手托著腮幫。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傷心的陳平安。

她跟著也有些傷心,吹著額頭上的那張黃色符箓。

符箓吹不跑,傷心也吹不掉。

一個人長大了,都會這樣嗎

一瞬間,浩然天下流淌在寶瓶洲南端的光陰流水,恢復正常,從四面八方涌入老龍城。

只是除了金丹元嬰這些世俗地仙,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到這種微妙。

片刻之后,這些老龍城聰明人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些古怪了。

陳平安不見了還算正常,本就被那吞劍舟戳穿了腹部,消失在視野中。可是杜懋不見了,以及那個鄭大風也不見了,這可就有點難以解釋了。

何況遠遠觀戰他們的這邊,也有意外發生。

比如苻家人最緊張,那位除了寶瓶洲眼中的“桐葉洲第一人”之外,老龍城內最無敵的教習嬤嬤,頹然倒地了,而且當場失去了意識,一身鮮血流溢出來。

分明是已經大道傷及根本的可怕場景。

苻畦從登龍臺那邊一掠而至,蹲下身,臉色鐵青,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怨恨那個范峻茂的存在,若非如此,自己今天絕不會全然蒙在鼓中,定然能夠窺得先前異象的內幕,在查探清楚這位云林姜氏老嫗的狀況后,更是心頭驚駭,本命飛劍,毀了但是苻畦沒有道破天機,淡然道“受了些傷,我們趕回府邸再說。”

苻南華望向城墻那邊,已經沒有了陳平安的身影,是死在外城里頭的某處了,還是

苻東海和苻春花再次對視一眼。

親眼見到這位不可一世的教習嬤嬤“受了些傷”,對他們還不愿對城主座椅徹底死心的兩人而言,可是一個不小的好消息。

苻南華輕聲詢問道“后邊”

苻畦搖頭道“不要管了,意義不大,現回去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杜懋消失了。不走東門,往南門入城。”

身為老龍城如今當之無愧的頭把交椅,并且板上釘釘要一統老龍城的苻家,車馬竟然選擇繞路,往南門而去。

最呆頭鵝的,自然是還是城頭上那個杜儼,飛升境杜懋的嫡系子孫,揉了揉眼睛,老祖宗人呢人呢

妻子丁氏,修行資質平平,反而比金丹境圓滿的杜儼更加鎮定,“在桐葉洲,老祖宗都可以橫行,何況是這么小的一個寶瓶洲”

杜儼點點頭,握住她的手,笑道“是我失態了。此次事了,我們桐葉宗就會以老龍城作為跳板,一路往北撒網,收攏各大仙家門派,順我桐葉宗者昌,逆者亡。到時候我會負責其中一條路線,你呢,就當你的丁氏家主,老龍城以后就只有苻、丁兩大姓氏了。”

那位婦人嫣然一笑。

老龍城外邊的丁方侯三大姓氏,都有派遣各自家族供奉截殺鄭大風一行人。

這是先前苻家臨時起意的安排,其實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不該如此倉促且,而是城外一撥人,外城一撥,內城一撥,三撥人都可以做得更加“符合身份”,讓人抓不住把柄,而不是這種近乎街巷斗毆的拙劣伎倆。只是既然苻家都舍得臉皮不要,他們之前的四大姓結盟,可在孫家孫嘉樹、丁家杜儼先后倒戈向苻家后,在得知苻家的截殺命令后,哪里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和底氣,以后淪為苻家附庸,吃些苻家嘴里剩下的殘羹冷炙,總好過今晚就給連根拔除好些。

三族隊伍中,那個方姓子弟沒覺得形勢有變,還惦念著今晚的大擺宴席,到時候讓那些灰塵藥鋪的女子,全部拋頭露面,誰喝一杯酒,就能教她們脫去一件衣裳

三大姓氏的話事人在商量之后,決定跟隨苻家去往南城門,至于身后那些負責截殺的供奉客卿們,先不去約束,想必摘取頭顱后,自會在城中與他們匯合。

云海之上,范峻茂緩緩醒來,果然跌境為金丹了。

她卻沒有半點怨懟,大笑過后,瞥了眼底下的登龍臺那條路線,還有零零星星的廝殺,她皺了皺眉頭,伸手捂住心口,另外一只手雙指往下指指點點。

云海之中,一條條光柱紛紛落下。

因為動用了云海根本氣運,范峻茂的出手,威勢不亞于尋常元嬰。

本來就傷亡慘重的供奉客卿們,僅剩下的五六個,又給一個個射穿頭顱。

擔任死士的范氏車夫,只剩下最后一人。

下車四人,最終走上那輛馬車的,只有渾身浴血的盧白象,和披掛甘露甲、傷勢最輕的魏羨。

而武瘋子朱斂,死了。

隋右邊更是戰死。

盧白象撿回了那把癡心劍,不忘在那些尸體上,對著心口一劍一劍戳下,這才去的車廂。

老龍城內,那個先前能夠在光陰停滯中陰神遠游的大修士,富家翁妝扮的矮小老頭,此刻站在一棵樹下,彎腰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淚。

大快人心

最近的千年以來,老人未曾如此開懷大笑了。

杜懋這個老變態,原來也有今天

他此次跨洲北上,本意不過是散心,去會一會某個同道中人,哪里想到能碰上這么一樁美事。

這位身在桐葉洲,卻在寶瓶洲某些中小仙家,尤其是各色仙子們心目中,名氣極大的“一尺槍”,最舍得一擲千金的山上豪客,與某位無敵神拳幫自稱“玉面小郎君”的豪客,經常在那些鏡花水月的山門神通期間,為了某位仙子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當然不是真打架,而是砸錢,而且可不是雪花錢錢,而是那小暑錢

老人收斂笑意,正色道“今兒是個好日子呦,不能再扣扣搜搜了,必須壓下那個家伙一頭,我得闊氣,拿出該有的氣派來再不能讓那個家伙囂張了。只是可惜了正陽山的蘇稼仙子,多好多俊多有仙氣兒的一位姑娘唉,本來還想親自跑一趟正陽山,送件法寶的,可惜了,憾事憾事啊還有那個神誥宗的賀小涼,賀大仙子,怎么就離開寶瓶洲了呢,還想跑去見她,一睹芳容來著的,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啊”

灰塵藥鋪偏屋內。

陳平安始終坐在那把椅子上,聽說就算病床上那個男人能夠起身走路,以后也會是個駝背了。

會一輩子佝僂著。

本來就邋里邋遢,長得還不周正。

遙想當年,在大門口,看著那些山上仙家走入小鎮,吊兒郎當的漢子嘖嘖驚嘆,“剛才那婆娘,大腿能夾死人”。

那一天,消瘦少年還聽不懂那句葷話的言下之意,只好問道“那位夫人練過武”

那個時候,沒個正經的漢子,其實就已經是八境武夫了。

今天。

陳平安沙啞道“鄭大風,我走了這么遠的路,遇到過很多江湖中人,你是骨頭最硬、脊梁最直的那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此時此刻,那個昔年小鎮看門人,躺在鮮血浸透的被褥中,無聲無息。

老龍城那座孤島渡口之外的海上,踩在巨大金黃葫蘆上邊的小道童,正可憐兮兮地伸出雙手,被一個窮酸老秀才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樹枝,“挨板子”。

小道童眼眶通紅,叫苦不迭,“文圣老爺,真不關我的事情啊,這次老龍城,我又沒坑害他陳平安,是他自己惹上了那個杜懋,我都推算不出來啊,杜懋什么境界,我總不能去老龍城送死吧,你打我不合規矩啊哎呦疼疼疼”

老秀才不聽這抱怨還好,一聽到這個更來氣,下手更狠,“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王八羔子,當年你跟誰稱兄道弟來著是誰跟你把臂言歡來著嗯拿起筷子吃飯放下筷子罵娘是吧臭牛鼻子教歪了你,我來把你板正嘍還敢躲立定,站好,伸手”

小道童乖乖伸著手,實在是躲也無處躲,哀嚎道“文圣老爺,你再這樣,我就跟師父他老人家告狀去了,你那么偏袒陳平安,我師父也會偏袒我的”

老秀才氣呼呼道“還敢頂嘴,臭牛鼻子肚子里什么壞水,我會不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今天不把你打服了,我就跟你姓”

小道童哇哇大哭,“文圣老爺,咱們本來就是一個姓氏啊咱哥倆哪怕不是一家人,可看在這點香火情的份上,你就少打我幾下”

老秀才冷哼一聲,丟了那根樹枝,教訓道“以后搬家搬到了青冥天下,少惹事就你這點小機靈,只會是禍事。那座白玉京里頭的道士,十二樓五大城,神仙逍遙是逍遙,卻也意味著不會像浩然天下這么講規矩的,他們最不愿意要的,就是規矩二字。”

小道童一屁股坐在金色大葫蘆上,擦拭眼淚后,使勁抖動雙手,抬起頭,好奇問道“師父老人家沒說要去那座天下啊。”

老秀才瞪眼道“你知道個屁。”

小道童哦了一聲,“我知道個屁,然后我知道你是文圣老爺”

老秀才呵呵一笑,又抓住了根隨著海水飄遠的樹枝,小道童則自己站起身,站好伸手,又開始新一輪挨板子。

小道童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根不起眼的小枯枝,給眼前這個老窮光蛋攥在手里,可半點不比劍仙飛劍差啊。

老秀才瞥了眼西南那邊,丟了枯枝,一巴掌拍在小道童腦袋上,“趕緊滾蛋,以后夾著尾巴做人。”

金色大葫蘆飄蕩遠去,站在上邊的小道童突然背對老秀才,彎腰扭屁股,不忘轉頭做了個鬼臉。

老秀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擰轉,那根枯枝嗖一下,剛好戳中小道童的一瓣屁股蛋。

小道童拔了那根枯枝丟掉,一蹦一跳著,趕緊駕馭腳底下的養劍葫火速離開。

看來這次露面,老窮光蛋氣得不輕,所以要拿他撒氣。

小道童抹了把臉上的淚水,人小鬼大,氣呼呼道“氣煞老夫也以后再不跟你稱兄道弟了。”

嗖一下。

枯枝又戳中另外一瓣屁股蛋。

老秀才打發了那個小王八蛋,往西南那邊一閃而逝。

劍氣沖霄。

海水震蕩。

老秀才二話不說,火冒三丈,過去就是跳起,一巴掌狠狠拍在那個劍修的腦門上,猶不解氣,一巴掌接著一巴掌,“你個沒用的玩意兒,小齊護不住,好,算你有借口有理由,離著遠,不曉得驪珠洞天的境況,好嘛,如今連眼皮子底下的小師弟都護不住,放著書不讀,你練劍練劍練劍,練個屁的劍知不知道他陳平安被你害了兩次,一次是心境被你牽引,一次是你冒冒失失贈送十二境妖丹,陳平安差一點,就只差一點,就要遭受這場無妄之災了杜懋,聽說過嗎一個飛升境的臭不要臉東西,在老龍城堵住了陳平安,你小師弟如今才是一個五境武夫專程沖著你小師弟去的什么為宗門參與大驪謀劃,什么幫人試探老神君,都是扯淡就是要殺陳平安”

老秀才在外人面前,哪怕是那個小道童,甚至是那兩個坐鎮天幕的儒士,所謂的生氣,仍是點到為止,最少不會如此直白流露出來。

可是在這名劍修身前,是半點不含蓄了。

而那名劍修也站著不動,任由個子比自己矮許多的老秀才,蹦跳著一次次摔巴掌在腦袋上。

老秀才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你左右真是瀟灑啊,齊靜春一輩子都不如你瀟灑,這個小師弟更不如你瀟灑,誰都不如你左右瀟灑你這么瀟灑,你咋不飛升上天滾你他娘的蛋呢”

左右站在原地,不還手,不頂嘴。

因為他左右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生氣和失望的先生。

哪怕是那次自囚學宮功德林,是他左右相伴左右,先生依舊笑呵呵,半點不以為是苦事。

哪怕是文廟神像一次次被人移動位置、搬出、打爛。

先生依舊無所謂,是真的無所謂,而不是故作輕松。

他知道先生從來不是這種人。

左右臉色平靜,問道“先生,弟子該怎么做”

“你終于記起是我的弟子了我當年是怎么對付的那尊中土五岳神祇如今你占著理、有著劍你說做什么”

老秀才又是跳起來一巴掌拍在左右腦袋上,指了指桐葉洲最北方,怒喝道“干他娘啊”

左右哦了一聲。

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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