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第七百五十八章夜行第七百五十八章夜行
大泉和北晉接壤的邊境線上,數十騎護送著其中一位女子,大泉女帝姚近之。
最為靠近姚近之的兩騎,分別是一位上五境修士,姿色平常,中年女子面容,來自中土神洲,是姑姑請來的一位大泉臨時客卿。
還有就是臨時被姚近之召來的松針湖水神,柳幼蓉。這也是為何金璜府的飛劍傳信,不是柳幼蓉親自回復密信。
她們身后三騎,有兩位當下不曾披甲的邊關實權武將,一年老一壯年,戰功彪炳,如今已經是一方封疆大吏。
此外還有一騎,是個氣態雍容的年輕男子,身穿道袍,頭頂金冠,大泉一等供奉邵淵然,是一位出自金頂觀的道門高真,年輕金丹客,更是桃葉之盟幕后的真正牽線之人。邵淵然與師父葆真道人,與邊關姚氏可謂相識已久。如果不是劉宗的存在,邵淵然都有可能成為大泉姚氏的首席供奉。
數十騎繞過了那座重建如初的狐兒鎮,反正也就是黃泥墻幾堵,衙門也跟草窩似的,一如當年那般潦草,重修不難。
只是狐兒鎮外邊的那座客棧,只留下一處斷壁殘垣的廢墟,姚近之在此駐馬不前,這位年已四十卻依舊姿容絕美的皇帝陛下,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曾經的這里,有當掌柜的姑姑“九娘”,做廚子的三爺,當店伙計的小跛腳,還有個當了挺長一段時日的賬房先生,書院君子鐘魁。
姚近之幽幽嘆息一聲,都已物是人非了。仙之好像離開了邊關和沙場,就一下子變成了喜歡意氣用事的少年,可是京城府尹這個位置,她能放心交給別人嗎?而嶺之的孩子們,如今都知道喊自己陛下了,不再稚聲稚氣喊姨了,是長大懂事了,但是自己卻開心不起來,她還是更喜歡那兩個喜歡拿龍袍袖子擦口水的孩子。
最終騎隊去往一處拗口,姚近之停馬一處山坡頂上,瞇眼望去,好像光陰長河倒流,被她親眼見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當年就是在這里,有過一場針對姚家的陰險襲殺,刺客就兩個,一位劍修,一位身披甘露甲的武夫,兩人分別依仗著一把飛劍和宗師境界,殺人如麻,手段極其殘忍。早年誰都覺得那兩位刺客,是被北晉國重金聘請的山上殺手,為的是讓姚家鐵騎失去主心骨,后來事實證明,那兩人如今確實在北晉身居高位,其中一人,甚至當下就在去往金璜府的北晉官道上。
可其實當時姚近之就覺得不合常理,北晉國那邊從先帝到邊軍大將,都沒必要多此一舉,爺爺當時即將趕赴蜃景城擔任兵部尚書,算是卸甲養老了,以北晉國諜子的手段,肯定早已獲悉。
但是姚近之根本不敢往深處去想。比如一旦刺客得逞,成功刺殺了爺爺和那支姚家邊騎,那么三皇子劉茂和高樹毅那伙人,關押金璜府府君在內的一大撥北晉山水神祇,就會師出有名。
而當時二皇子,也就是后來的大泉皇帝,她的夫君,就在邊境,接應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三皇子劉茂。
而這位已經淪為“大泉先帝”的劉璜,相較于軍功卓著的兄長劉琮,一直缺少軍中力量的支持,雙方那些年的平衡,源于一國文武,被兩位皇子各占“半璧”,誰都無法過界,劉琮在讀書人心目中太過蠻橫,二皇子劉璜是嫡出,而且文采斐然,以禮賢下士著稱于世。
劉璜與姚近之的姑父李錫齡,一直關系莫逆,李錫齡是翰林出身,擔任過侍講學士,所以與皇子劉璜,可謂亦師亦友,早年就在朝野上下,有那儲君儲相兩相宜的說法。事實上老皇帝劉臻,早就下定決心,希望嫡子劉璜能夠繼承大統,讓長子劉琮成為一國藩屏,只是劉臻的那場一病不起,太過倉促,事出突然,打破了劉臻原本循序漸進的安排,老皇帝必須讓嫡子劉璜迅速掌握一支嫡系兵馬,用來掣肘南北兩邊桀驁不馴的邊軍鐵騎……當年老皇帝臨終時,望向嫡子劉璜的時候,竟然笑了,而劉璜卻沒來由慌了神色。
那一刻,姚近之好像就明白了一切,只是她立即低下頭,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大泉女帝翻身下馬,無比嫻熟,姚家子弟,歷來弓馬熟諳,姚近之雖然不算習武之人,但是也挽得弓,會些技擊之術,比起一般市井討生活的江湖武把式,不會遜色。
姚家人當了皇帝,到頭來姚家親信和嫡系,除了一小撮的廟堂和軍伍關鍵位置,其余好像要處處矮人一頭,這樣的事情,聽上去很滑稽可笑,但事實如此,不得不如此。
有些時候,她不得不做那假設,是不是讓那鬼鬼祟祟修什么仙家術法、自稱什么龍洲道人的劉茂當了皇帝,姚家無論是在大泉王朝官家史書上的千秋聲譽,還是姚家子弟撈到手的實惠,反而會更好,官帽子更大且更多。至于數代人之后,國公府姓氏里邊,還有沒有姓姚的,姚近之她一個柔弱女子,還管什么,又能管什么。劉氏立國兩百年,最后不就只剩下個申國公府?
姚近之瞇起一雙動人至極的桃花眼眸,至于藩王劉琮,就算了,此人在水牢里邊裝瘋賣傻,撐不了幾年。
當年在皇宮內,劉琮這個王八蛋,可謂狂妄至極,如果不是姚嶺之始終陪著自己,姚近之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到最后是怎么個凄慘境地。那就不是幾本污穢不堪的宮闈秘本,流傳市井那么幸運了。
下馬后,姚近之一手持韁牽馬,沉默許久,突然問道:“柳湖君,聽說北晉那個擔任首席供奉的金丹劍修,曾經與金璜府有舊?”
莫名其妙就當上松針湖水神的柳幼蓉,她天生膽小,戰戰兢兢道:“回稟陛下,當初我那夫君,并不清楚此人真正身份,誤以為是一位劍術不錯的江湖豪杰,才會送他幾壺蘭花釀。”
柳幼蓉生前,就只是北晉北地郡城一戶書香門第出身,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大家閨秀,這位小家碧玉,這輩子做的膽子最大一件事,就是與微服遠游的山神府君鄭素一見鐘情,然后狠下心來,舍了陽壽不要,嫁給了那位金璜府君。
姚近之笑道:“人無私心天地寬,幼蓉,你別多想,我如果信不過你們夫婦,就不會讓你們倆都重返故地了。”
柳幼蓉不清楚什么帝王心術,更不理解那些官場上的規矩,只知道皇帝陛下方才的“幼蓉”,比起先前那個柳湖君的稱呼,更親切,所以她就松了口氣,而且這位水神娘娘都不知道掩飾,趕緊小心措辭,與皇帝陛下說了幾句不缺禮數的言語,無非是謝恩、感激之類的,生硬且。
其實早年在蜃景城形勢最為危險的那些歲月里,皇帝陛下給她的感覺,其實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姚近之,會經常眉頭微皺,獨自斜靠欄桿,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柳幼蓉眼中,還是那會兒姚近之,更好看些,哪怕同樣是女子,都會對那位身世凄楚的皇后娘娘,生出幾分憐愛之心。
姚近之笑了起來。大概只有柳幼蓉這樣的單純女子,再多幾分運氣,才能真正有情人終成眷屬?
姚近之想著想著,便收起了笑意,最終面無表情。
煩心事太多。
就像那個李錫齡,如今的大泉禮部尚書,李氏一門兩尚書,門生遍及朝野,按照輩分,他還是新帝姚近之的姑父。
就是太過書生意氣了,他對既是家族晚輩又是官場后生的姚府尹,沒少敲打,而且十分刻意。怎么,是想要以此邀名?都是一部尚書了,還想當多大的官,贏得多大的聲望?是求個大泉立國以來才三人獲封的文正謚號?
邵淵然心有所動,只是依舊沒有轉頭去看那位皇帝陛下,她是越來越心思難測了。
姚近之想起先前來自松針湖的飛劍傳信,柳幼蓉當然沒資格翻閱密信,姚近之轉頭望向這位傻人有傻福的湖君娘娘,笑問道:“你們金璜府來貴客了,鄭府君有沒有跟你提過,曾經有一位昔年恩人?”
密信上說金璜府那邊,來了個登門做客的青衫男子,應該是位純粹武夫,看不出真正的深淺,可能是金身境,他身邊跟著一位手持綠竹杖的年輕女子,還帶著五個孩子。
給皇帝陛下查閱的一封密信,需要盡量言簡意賅,不可能事無巨細都寫在信上,不過松針湖那邊的存檔,肯定會更加詳盡。
柳幼蓉點頭道:“陛下,是有這么一個人,少年模樣,白袍背劍,腰間還系著一枚朱紅色酒葫蘆……”
姚近之冷著臉說道:“知道了。”
重新翻身上馬,姚近之神色淡然道:“去松針湖看看。”
柳幼蓉大為意外,好像皇帝陛下逛過了狐兒鎮一帶,就該重返蜃景城了。只不過她一個小小湖君,哪敢質疑。
姚近之抬頭看了眼天色。
是誰說過日月天地兩輪眼,萬言不值一杯水?又是誰說那人生路窄酒杯寬?
太多年沒去那座距離京城近在咫尺的照屏峰了,她有些記不清了。
姚近之動作輕柔,抬起手指,揉了揉鬢角,都不敢去觸碰眼角,她有些傷感,但是她又眉眼飛揚。
姚近之告訴自己,去了松針湖水府駐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