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下了梯子,在書架上隨便揀選出一本書,是專門講述處世之道的清言集子。
翻書很快,書上好些圣賢道理,看得陳平安深以為然,什么秾艷場懶回顧,什么疾風驟雨時,正是豪杰腳跟立定處。
陳平安總覺得都是在對自己說的,一下子就膽氣橫生,比喝酒管用多了。
況且陳平安很早就自己琢磨出了個道理,與親近之人,不要說氣話,不可說反話,尤其不要不說話。
將手中那本書籍放回書架,沒來由想起桐葉洲黃花觀那個龍洲道人,陳平安笑了笑,有樣學樣,輕輕以手掌推了推周邊書籍,位置齊平,絲毫不差。陳平安大步走出書樓,開了院門,想了想,陳平安就沒鎖門,萬一還得回來,白白多件事情,畢竟是師兄的宅子,飛來掠去的,不合適。
至于大驪宋氏皇帝和太后那邊,來與不來,都不重要,來了,對雙方都好,不來,陳平安已經根本無所謂,因為已經打算在京城這邊多看幾天的書。
既然猜出了師兄崔瀺的用意,那就很簡單了,難得有這么不用分什么公私的好事,下黑手捅刀子,怎么狠怎么來。再者陳平安是突然想起一事,如果按照文脈輩分,既然宋和是崔師兄的學生,自己就是是大驪皇帝的小師叔了,那么為師侄護道幾分,豈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如果你宋和道心不夠,那就換個道心足夠的人來當皇帝好了,反正一旦揭開老底,被有心人翻開宋氏宗人府的舊賬,皇帝陛下原本屬于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既定事實,都會變得搖搖欲墜,一洲嘩然。
而國師崔瀺對宋集薪的考評,大概就是那場寶瓶洲戰事,藩王宋睦的表現,從老龍城到中部大瀆,確實都沒有讓人失望,山上山下,有目共睹。仿白玉京為何留在大驪陪都和大瀆祠廟附近,想必就是一種先生對學生的“善意”提醒,哪怕先生不在了,大驪暫時再無國師,一位君主的修齊治平,還是不能忘。
陳平安甚至覺得大驪朝廷,當年主動提出按照軍功、戰后歸還山河一事,就是師兄在等今天。一來不如此行事,寶瓶洲人心渙散,南方所有藩屬國難以凝聚戰力,再者大戰落幕,若還是那一洲即一國的格局,一旦大驪京城和藩邸形成南北對峙的割據分裂,戰線拉伸如此之長,很容易一打就是幾十年甚至百余年,到時候整個寶瓶洲就算廢了。
至于宋集薪到底有沒有那個恢復本名的心思?
陳平安當時在濟瀆祠廟之內,就察覺到了宋集薪的那份野心勃勃,只是宋集薪太過忌憚國師崔瀺,這些年才隱忍不發,始終恪守臣子本分行事。
不然宋集薪這位大驪藩王,與寶瓶洲幾乎所有的山上勢力,尤其是跟大驪邊軍的關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至于說治國之士,大驪陪都的六部衙門,里邊的一位位文武棟梁,都曾人人直面戰爭,哪個不精通事功學問,既負才學,又極務實?而且相較于京城官員,南邊官場多是正值青壯的文官武將,再者,就像那個彩衣國胭脂郡的劉高華,為何寧肯舍了家鄉一國尚書不當,都要在陪都廟堂當個中層官員,而這種潛移默化的認同,本身就是昔年大驪各個藩屬國對藩王宋睦的認同。
所以大驪京城這邊,皇帝不敢妄動早已根深蒂固、底蘊深厚的陪都,藩邸則是不知國師崔瀺的后手安排,故而一直相安無事。
如果說來大驪京城之前,陳平安的底線,是從大驪太后手中取回那片碎瓷,哪怕因此與整個大驪朝廷撕破臉,大不了就先干一架,然后搬遷落魄山在內的眾多藩屬,去往北俱蘆洲南部某地,落地生根,最終與建立在桐葉洲的落魄山下宗,雙方遙相呼應,中間就是個大驪,反正就是與大驪宋氏徹底卯上了。
那么現在,陳平安就不是只取回瓷片這么好說話了。
比如,禪讓。
南藩北上,入京稱帝。
說到底,還是要看那位皇帝陛下的選擇。
小巷不過走出幾十步路,陳平安就開始仔細思量起這里邊的廟堂、邊軍、山上三條主干脈絡,再牽連出粗略計算至少十數個環節,比如宗人府老人,所有上柱國姓氏,各大巡狩使,以及每個環節的繼續開枝散葉……歸根結底,還是追求個一國世道的太平無事。
只是陳平安渾然不覺,當下所想之事,自己所做之事,其實恰似一位大驪國師。
而之前的百余年光陰,繡虎崔瀺,每次上朝議事,或是退朝返回,也是這般緩緩而行在巷中,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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