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美好第9章美好:、、、、、、、、、:xshuquge
天光眛爽,氣象嶄新。翻過黃歷了,今日最宜出門遠游,明天宜婚娶。
雞鳴即起,朱斂精心準備了一頓豐盛早餐。滿滿當當一大桌子,反正有鐘倩幾個在,不怕浪費,就算連他們都吃不完,也可以送往后山的曹蔭曹鴦或是跳魚山那邊。
今兒天未亮,小米粒就已經早早巡山完畢。老廚子的宅子,就是山中最熱鬧的地兒,每天都會這般炊煙裊裊,跟點卯似的。
按照昨夜大伙兒一起商量出來的計劃,他們今早出了山門,就御風去牛角渡,再乘坐一艘南游的長春宮渡船。
其實落魄山自己就有一艘能夠跨洲商貿的風鳶渡船,不過用陳靈均的話說,就是我們這趟是下山游歷,不是外出享福的,更不是跟誰耀武揚威,要受點累,能吃點苦,打熬筋骨增長見識,在紅塵滾滾里邊多交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得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膽識氣魄……說著說著,青衣小童自己都不信,與那黑衣小姑娘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裴錢跟暖樹對視一眼,這倆幼稚鬼。
今天早餐的飯桌上,多出一個陌生面孔的大髯壯漢,自稱劉申,說是走江湖的,來落魄山混口飯吃。
陳靈均湊上去閑聊,這劉申只是埋頭喝粥,只會含含糊糊嗯嗯啊啊的,悶葫蘆一個。陳靈均便有些遺憾,自己就要遠游,否則只需請他喝幾頓早酒,暫時還比較害羞的劉申也就自然而然敞開心扉了。吃過一頓結結實實的早飯,劉申放下碗筷,便詢問附近哪里適合垂釣,陳靈均說黃湖山那邊不錯,劉申大踏步走出院子,陳靈均看著那個大步流星的背影,也未深思,只覺得怪人一個。
魏檗走入院子,說道:“景清祖師,山主請你去山道頂部那邊聊幾句。”
陳靈均著急慌忙咽下一個肉包子,笑呵呵指了指這位魏神君,調皮吧你。升了官,牛氣哦。
這次游歷路線,山主沒有給出太多的建議,只是讓他們記得路過某洲的時候,可以拜謁幾位山上前輩,比如桐葉洲那邊,梧桐山的開山祖師青同,還有那位老真人梁爽。驅山渡附近,那位被譽為“劍仙徐君”的徐獬,也可以投貼拜會。金甲洲有個叫斜封宮的海上宗門,到了山門那邊,可以自報名號,混吃混喝幾日想來不難……
表面上看確實糙了點。
上次陳靈均游歷北俱蘆洲,走水濟瀆,山主只差沒有在哪里拉屎都給青衣小童標注出來了。
可其實在給小米粒他們安排護道人一事上,陳平安確實花了不少心思,比如讓溫仔細負責寶瓶洲這段山水路程,桐葉洲那邊,讓青同幫忙上點心,暗中照拂一二,到了扶搖洲,顧璨的扶搖宗和金璞王朝某位在落魄山沒少喝酒的新任國師,也可以得閑時照看照看,至于金甲洲,不還有個臭椿道人的斜封宮……大概算是應了景清祖師的那句口頭禪,出門在外朋友多,走遍天下都不怕。
還劍湖那邊的茅屋,竹素還在閉關,寧姚就幫忙護關。劉叉剛到落魄山,就跟著陳平安去那邊待了一會兒,可惜湖內游魚不多。
老聾兒一回到花影峰,就喊來了當時幾位尚未休歇的學道人、以及桃符山幾位年輕高真,為他們補上了一場傳道授業。
新收的徒弟張英去了劉繞的國師府,先在那邊歷練幾年,老聾兒給少年留下了兩部入門道書,約好了什么時候躋身中五境就走趟落魄山花影峰,補上一場拜師禮,他這個當師父的,是次席供奉,所以張英只要正兒八經拜了師父,就會直接納入霽色峰祖師堂譜牒,聽得張英內心又動搖起來,我這天上掉下來的便宜師父,如此牛氣的?
只是一想到大綬朝的動蕩朝局,少年只得詢問師父有無一步登天的仙家秘笈,他資質不錯的,今兒修煉明天結丹后天元嬰,就可以早點去祖山拜會師尊了……此話一出,立即被好為人師的老聾兒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學道之人豈可如此輕浮急躁,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劉道友身邊打磨心性,若是來年上山相見,為師見你心性依舊如此不堪大用,拜了師的當天就將你逐出師門!嚇得少年戰戰兢兢,道歉認錯不已。老聾兒順便傳授了一位姓柴的大綬鬼物,一道上古修煉之法,讓他學有所成,同樣去一趟花影峰。
崔東山跟姜尚真這哥倆早早下山,說是要去書簡湖圖謀大業。還會將那撥當初被姜老夫子丟出袖子的桐葉洲地仙、武學宗師,緊急召集到寶瓶洲,經過他與姜副山長的好言相勸,循循善誘,好教他們幡然醒悟、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將功補過、重新做人。
一艘昨夜離開大驪京城、去往中部大瀆的長春宮渡船,那位六爺,她給自己的化名又取了化名叫“黃崇暇”,是一部戲文里邊的人物,當過女狀元,女駙馬。
這艘渡船剛好會路過披云山和落魄山,在牛角渡停泊半個時辰,供客人們下船賞玩、或是去一眾祠廟敬香,畢竟舊驪珠洞天地界,早已是一處山上仙師、權貴子弟和官宦女眷們共同的游覽勝地了。渡船會有三艘仙家符舟,分別去往北岳山腳、槐黃縣城和鐵符江水神廟。
在臺階上坐著的陳平安,看著那個一路晃蕩到自己身邊的青衣小童,陳平安輕聲問道:“仙尉道長還沒睡醒?”
陳靈均點頭道:“懶人有福氣嘛。”
陳平安笑道:“說說看你的盤算,寶瓶洲這邊就不用提了,隨便你們逛。”
陳靈均顯然胸有成竹,將那計劃娓娓道來,“在老龍城乘坐玉圭宗的跨洲渡船,到了桐葉洲下船,剛好就是陸雍路老真人的道場,清境山的青虎宮,我久聞大名,必須帶著小米粒去那邊耍耍。”
陳平安嗯了一聲,補充一句,“趙著還是我們的祖師堂客卿。”
陳靈均咧嘴笑道:“我先前故意找機會,跟趙著甘興這雙師徒聊過幾句閑天,不聊不知道一聊嚇一跳,才發現趙著道心清澈,說話做事敞亮,前途無量不可擋啊,趙著聞言大喜,說借景清道友吉言……”
挨了一板栗,青衣小童抱頭轉移話題:“據說未來會變作一條百花之瀆的大瀆,是肯定要去瞅瞅的。還有云巖國那座臨時籌建的‘祖師堂’,米大劍仙說那兒的薏酒配烤魚是一絕,總要帶著小米粒去嘗嘗鮮。再就是聽說大泉王朝入冬的京城,傳聞只要下了雪,就會美如一處琉璃仙境的蜃景城,如果想要欣賞雪景,我們幾個在寶瓶洲地界就可以走得慢一點,多徒步,少坐船,所以此事暫定吧。還有重建之后的太平山,還有南邊的玉圭宗,即將就不再跟周首席、哦不對,是周副山長‘姓姜’的云窟福地,我跟小米粒和鐘第一,都還沒去過呢,裴錢都說值得一游。”
桐葉洲明面上是三足鼎立之勢,過江龍的青萍劍宗,地頭蛇的玉圭宗,山下的大泉王朝。
陳平安說道:“反正你們邊走邊看邊打聽,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就去哪里。出門在外別惹事,但是誰惹你們也別慌。”
陳靈均拍胸脯保證道:“帶著小米粒,終究不是我自個兒瞎逛蕩,山主老爺你放心,咱這兒有數的。何況還有鐘倩,他這人,別看平時脾氣好,說他什么都無所謂,軟綿綿的,真遇到啥憋屈事情了,只會比我更沖動,嗷嗷叫著就跟人拼命去了。山主老爺你也放心,我會反復跟鐘第一叮囑,在蓮藕福地當第一,到了浩然天下,一位金身境武夫終究不能橫著走,也別想著用一雙拳腳就能將道理說清楚,咱們仨不還有落魄山么,不還有山主老爺你認識的那么多道友么,何必逞一時意氣,白白誤了性命,你鐘倩說是人死卵朝天,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英雄好漢,但是我們這些做朋友的,豈不是要傷心死。”
陳平安揉了揉青衣小童的腦袋,“總算有點開竅了。”
除了陳靈均一本《路人集》,還有裴錢的那箱小賬簿,白玄的一部英雄譜,落魄山中的優良傳統。
鐘倩和溫仔細,一位來自蓮藕福地的純粹武夫,一位靈飛宮授箓道士,昨夜都成為了落魄山的記名客卿,還是霽色峰祖師堂有座位的那種。
袁黃也算如愿所償,即將成為陳平安的親傳弟子。不講究什么繁文縟節,只等找個時間,在竹樓二樓里邊,袁黃磕過頭,陳平安喝過拜師茶,就是師徒了。
其實陳靈均最想去的,還是那個金甲洲。
因為有些山水邸報上邊的小道消息,說在那金甲洲,報上“鄭錢”的名號比啥都管用,陳靈均將信將疑,想要親自驗證一番。如果是真的,那他可就有話要說了,你們仰慕的鄭錢鄭宗師啊,她真名叫裴錢,當年她上山那會兒還是個調皮搗蛋喜歡捅馬蜂窩的小黑炭啊,是我看著長大的……
至于游歷流霞洲的青宮山,期間要不要拜會那位荊老神仙,陳靈均到現在還是沒想好,作為荊蒿的愛徒,聶翠娥親自登山邀請自己去那邊做客,思來想去,總是讓他覺得哪里不對勁,荊蒿這種一洲道主、山上扛把子,不過是在落魄山屈尊與自己喝了幾頓早酒,那是賣自家山主老爺的面子呢,什么景清老祖,就是落魄山自家人調侃他的說法,到了山外邊,明擺著誰當真誰是傻子么。
當然北俱蘆洲是肯定要多逛逛的,只是不曉得還能不能遇見那個車夫白忙,以及窮書生陳濁流,他們都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啊。
還好,上次登門做客的鄭世侄,比較會做人,比他那個不靠譜的師父強多了,還知道留下了一個聯系方法,說去中土神洲鄰近澄觀王朝的時候,就與他這個世侄打聲招呼,就算自己無法接風洗塵,自會有人出面接待。
也不知道這位鄭世侄在家鄉那邊當了多大的官,澄觀王朝,這可是浩然王朝第一大的王朝,還要排在大驪宋氏和大雍王朝之前!
陳靈均就寄了一封“家書”,寫明地址,寄給了一個叫黃莽的人,他會幫忙轉交給鄭世侄。
陳平安笑道:“去準備準備,可以下山遠游了。”
陳靈均站起身,飛奔去宅子,將那個簡簡單單的包裹斜挎在身,再拿起一根斜靠書桌的行山杖,就算收拾好了所有行李。
落魄山中的訪客們,青宮山聶翠娥在內,多是修道有成之士,都已經察覺到山腳那邊的熱鬧,若是身在別的宗門當客人,至多就是憑欄而立遠觀而已,在落魄山卻是不需要這么刻意,相互間以心聲與鄰居們言語幾句,紛紛走出宅子,來到山道這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有貴客登門?來時路上,他們都很好奇,猜來猜去,都覺得無法想象,對方是怎樣的身份,才值得落魄山如此重視。
結果聶翠娥一問才知是右護法周米粒,與那位德高望重的景清祖師,再加上那位鐘姓武夫,他們要一起出門游歷了。
山門口,陳靈均,道號景清,元嬰境水蛟。
周米粒,洞府境。黑衣小姑娘同樣是斜挎棉包,手持行山杖的裝束。她將那根金扁擔留在了宅子,行走江湖,莫要招搖。
鐘倩,金身境武夫。破天荒離開老廚子宅子的時候,沒有吊兒郎當,叼著牙簽。鄭大風跟溫仔細便曉得自家鐘頭領,認真了。
寧姚從還劍湖那邊臨時趕來,與扎丸子頭發髻的裴錢站在一起。
小陌從灰蒙山那座螺螄殼道場內走出,謝狗也從扶搖麓道場來到此地。
笑瞇瞇的朱斂,身形佝僂,雙手負后,穿著一雙布鞋。老廚子正陪著暖樹一起教訓陳靈均呢,小米粒就當和事佬唄。
陳靈均一邊挨罵一邊得意洋洋,嚯,這陣仗,這排場。
好像忘了上次他單獨游歷北俱蘆洲,渡船上邊,就只有魏山君一人相送,還威脅他來著。
陳平安遞給小米粒一件花簪樣式的方寸物,小米粒瞧著精巧漂亮極了,卻沒有伸手接。
陳平安解釋道:“剛得手的,一顆銅錢都沒花。”
小米粒皺著疏淡微黃的眉頭,“路上撿著的那種得手?”
陳平安哈哈笑道:“這種勾當,好久沒做了。是別人送的。”
小米粒雙手接過花簪,咧嘴笑道:“與編譜官箜篌約好了,我不在山中的時候,由她替我巡山一段時日。”
一旁白發童子小雞啄米,雙手叉腰,“包在我身上了,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小米粒氣惱瞪眼,啥?小事?!昨兒跟你聊了半個時辰的心里話呢。
白發童子剛要解釋幾句,謝狗幸災樂禍道:“哎呦喂,剛剛死皮賴臉求回來的副舵主身份,又要被踢出去嘍,嘖,慘兮兮。”
拜劍臺那邊都跟郭竹酒御劍來到了這邊,就連孫春王都到場了。其中白玄提著紫砂壺,老氣橫秋道:“景清,米粒兒,游歷路上,只要遇到了不長眼的,就報我……算了,我如今也沒啥響當當的名號,你們只管將他們的名字道號、師門道場一一記錄下來,等我學成了劍術,自會幫你們一一找回場子。”
“對了,在玉圭宗那邊,我倒是有個相熟的朋友,叫邱植,你們可以去九弈峰找他,好像整座九弈峰都是他的道場。見了面,就幫我捎句話給他,就說好久不見甚是想念,讓他練劍別懈怠了,朋友是一輩子的朋友,劍術高低卻是要分出個明白的。我跟他約好了,以后他要跟我一起游歷北俱蘆洲的。”
陳靈均都答應下來,于玄這孩子瞧著就喜慶,太像自己年輕那會兒。
陳平安拋給陳靈均一塊大驪刑部的三等無事牌,“是暫借,游歷歸來就要歸還,刑部那邊需要銷檔的。”
陳靈均接住無事牌,剛想說一句無功不受祿,低頭瞧見字樣后,抬頭疑惑道:“老爺,咋個不是頭等無事牌?”
陳平安微笑道:“你說呢?”
陳靈均嘿嘿笑說道:“我怕三等無事牌,嚇不住一些道法高深、人品低劣的老神仙嘛。”
陳暖樹瞪眼道:“在寶瓶洲和桐葉洲,三等無事牌就夠用了,亮出一塊頭等無事牌,反而容易引來不必要的猜忌。你也別仗著有塊無事牌,就掉以輕心。尤其別喝了點酒,有事沒事就拿出來跟人顯擺。”
陳靈均翻了個白眼,笨丫頭曉不曉得啥子叫老江湖哦。
陳暖樹最見不得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陳靈均見機不妙,只好一邊心中念叨小管家婆么,一邊嘴上說道:“曉得嘍曉得嘍。”
陳平安再遞給小米粒一塊朝廷秘制的國師府玉牌,柔聲道:“送給你,以后去大驪京城頑,手持這塊玉牌,哪里都能逛。”
小米粒接過玉牌,陳靈均也無所謂山主老爺有無厚此薄彼的嫌疑,真像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大概不是像?就是。
聶翠娥小聲詢問道:“景清祖師,敢問此次遠游,何時做客青宮山,我能否與師尊提前說明此事,也好早做安排?”
眼角余光瞥見暖樹神色古怪,被敬稱一聲“景清祖師”的陳靈均便臉色更加尷尬起來,含糊一句,“路過流霞洲就去拜訪。”
陳平安轉頭望向背著個大行囊的鐘倩,笑道:“鐘倩兄,那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鐘倩點點頭,“不吃白食。”
跟那個姓姜的練過手之后,鐘倩的金身境,比較扎實了。
朱斂一聽這個就來氣了,呵了一聲。
鐘倩抱拳道:“老廚子,以后大風兄弟他們幾個的宵夜,就有勞你多擔待了。他們畢竟臉皮薄,那我總要臉皮厚些,才能每天嘗到老廚子的手藝。”
朱斂笑道:“像句人話。”
鐘倩從袖中摸出一根竹簽,叼在嘴上,朝鄭大風他們咧嘴一笑,“哥幾個,后會有期。”
一個再無木簪別在發髻間的年輕道士急哄哄跑出宅子,看著小米粒他們幾個,仙尉滿臉戀戀不舍。
小陌與謝狗俱是心情復雜,卻見山主和山主夫人皆是神色自若,道士仙尉更是一身的煙火氣。
小陌更是親眼見過親眼聽過這位道士與鄭居中的那場同桌對話,鄭居中言語深意,說以簪撓酒,須臾簪盡,如人磨墨。身名俱滅,萬古長流。道士便漫不經心答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命途多舛,徒呼奈何。鄭居中笑言一句嘉言懿行,可喜可賀。道士便看似自怨自艾一句天生命如旱地行舟,我能如何,要我逆天嗎?
陳靈均深呼吸一口氣,準備與大伙兒告辭一句,就動身趕路。
就在此時,陸神從隔壁山頭來此,微笑道:“景清道友,移步一敘。”
陳靈均只覺得沒頭沒腦的,還是與陸神一起走到一旁,陸神遞給他一個小海螺,說是通過此物,可以與鄭先生留下一封密信。
陳靈均與他道了一聲謝,背對著眾人,開始捧著小海螺自言自語起來,“鄭世侄,我是景清叔啊,先前著急忙慌已經給你寄了一封密信的,不過呢,寫在信上的文字,讀起來,一來終究是感情淡了些,再者我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說不定哪里的措辭就有不講究的地方了,你好歹是讀書人,你們讀書人的脾氣,我是最熟悉不過了,都喜歡咬文嚼字,容易心生誤會。所以借助這個寶貝跟你多聊幾句,與你當然不必見外,我跟你師父,朋友歸朋友,他做事也太不講究了,要我看啊,他做人就不夠地道,真把我當兄弟,何必從來不提籍貫,不提家世,我是那種你沒錢便瞧你不起的人嗎?鄭世侄啊,你也是運道不濟,才認了這么個浪蕩師父,話說回來,各人有各命,你師父再不咋的,心地還是醇厚的,可能教不得你什么高深道法,只需學他做人,卻是白賺。對了,我今兒就要出門遠游了,只是何時會去澄觀王朝,卻是說不準確切時日的,你就別等我們登門做客了,讀書人有讀書人的事情要忙,走過路過,咱們有緣就見,不碰巧就下回再見,多大事,不要學那些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接風宴啊、是不是給世叔準備好啥仙家客棧下榻啊,沒必要,好,閑聊就這些,世叔祝你修道順遂,讀書出息哈,哈哈……”
陸神以前只是極其忌憚那位白帝城的鄭先生,畢竟沒有打過交道,上次就在這山腳,卻是被鄭居中狠狠算計了一道。
青衣小童的那番言論,聽得陸神眼皮子直顫。一個鄭世侄,一個景清叔?這等開場白,是個人能想出來的?
后邊的話語,真是句句罵人……就像一張科舉卷子,答案全錯,好像都比全對更難吧?
陳清流做事不講究做人不地道,鄭居中好歹是個喜歡嚼文嚼字的讀書人……
奇了怪哉。陳平安行事何其老道,心思何等縝密,就不管管這位好似常年在鬼門關門口打地鋪的青衣小童?
你何止是把“話說回來”,是從鬼門關繞回陽間才對吧。
陸神見過的奇人異士不算少了,陳靈均這般人物,孤例,都沒有什么之一。
陳靈均哪里曉得身邊陸神七彎八拐的心思,將那海螺遞還,陸神搖頭笑道:“鄭先生明確交待過,說將此物送你了。”
陳靈均卻是將寶物硬塞回給陸神,“道友留著,你們見了面就還他。”
陸神也確實不知如何跟陳靈均這種人物打交道,只好暫時收下此物,代為保管。
陳平安笑問道:“仙尉道長,要不要登山看看?”
年輕道士疑惑道:“山主是打算將香火山收回?”
陳平安搖頭道:“當然不會。”
仙尉如釋重負,眉開眼笑,稽首一句:“山主信人也。”
陳平安先是猶豫,終于沒有挪步,坦然受了道士一禮,再行一揖禮,心中默念一句,“邀請道長登山修道,為人間再續香火。”
道士仙尉貌似渾然不覺,稽首起身之后,見到陳靈均他們幾個都已經準備妥當,要正式出門遠游了。
陳靈均懷捧行山杖,神色嚴肅,拱手告辭。
小米粒手持行山杖,笑容燦爛,“好人山主,我們頑去了啊,回家不會太晚的。”
鐘倩抬頭看了眼落魄山,收回視線,與眾人點頭致意,先行別過,后會有期。
寧姚微笑道:“一路平安。”
陳平安笑著與他們揮揮手,也說了這句大概是世間最經得起推敲的美好言語,“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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