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上，皇帝宣布了寧貴妃的死訊。若說不悲傷，終究多年感情，若說悲傷，已被毒茶一事抵消了不少。

他想知道的是她為何自盡，真的是畏罪自盡，還是為了保護誰？

他還想知道誰會為她的死傷心。

帶著這種想法他先看了葉時景，又看了關云桓。

葉時景目帶疲態，身形似有搖晃，聽白逸說，他昨夜一直跪在芙蓉殿，直到天明才回府梳洗更衣上朝。

關云桓眼中惋惜，與其他朝臣一般，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皇帝收回目光，多年心結隨之消散。

“時景，你母妃死前可有什么異常？”

葉時景穩住了身形，說母親繡了塊帕子，問他帕子上的杏花好不好看，完成后讓他帶給凌玥，又聊了些閑話，還將一個平安符放在錦囊中送給他。

關云桓聞言心如刀割，他知道杏花的意義，她是借外甥女之手給他，告訴他她對他始終如一。

凌烈打了個噴嚏，打破了大殿的安靜，也打破了關云桓的思緒。

忍，要忍，要若無其事。

“天寒易病，凌相要保重身體。”皇帝不冷不熱說了句。

“是，謝皇上關心。”

皇帝向葉時景要了寧貴妃贈的平安符，葉時景將香囊雙手遞了過去。

皇帝伸手進去，連帶著平安符抽出一張紙，是寧貴妃的遺書。

他為之一愣，待看完所寫，他猛然將遺書撕碎，一片一片的紙屑雪花一般，灑在葉時景的頭上和身上。

“你母妃說她記恨朕愛重阿昀所以投毒，怕罪行揭露畏罪自盡，你怎么看？”

葉時景不敢看他的眼睛，硬著頭皮道：“父皇，母妃心性善良，肯定是一時錯念，求您原諒她。”

皇帝生硬地抬起他的下巴，冷冷盯著他閃躲的雙眼，直到葉時景避開他的凝視。

“你說的沒錯，你母妃心性善良，她是一時錯念。”

錯的是生了你這么一個無情無義、不忠不孝的兒子！

“傳朕旨意，貴妃寧氏弒君犯上，罪無可恕，雖死，剝奪貴妃封號，廢為庶人。”

出宮后，關云桓整個人虛脫了一般，被凌烈強拉上馬車。

“大哥，你險些讓皇上起疑知道嗎？”

關云桓再也控制不住了，捂著眼睛痛哭。

得知芙蓉殿毒茶一事時他就捏了一把汗，生怕與寧貴妃有關。

今日進宮忽聞芙蓉殿大火，他驚慌不已，祈禱她千萬不要有事。

可偏偏所有人都沒事，唯獨她，死了。

還成了一具焦尸。

她那么柔軟善良的女子，為什么要遭受這種痛苦？

可他卻不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一點點，只能默默承受心被撕扯的痛。

“南雪，南雪”關云桓含混不清的聲音混著眼淚，凌烈心里也不落忍，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抓住了手。

“凌烈，我了解她，她絕對不是狠心下毒的人！”

凌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哥，你哭歸哭，別那么大聲，被人聽見再傳到皇上耳朵里，你我都別想好過！我雖然不了解寧貴妃，但我了解皇上。下毒之人極有可能是三殿下，寧貴妃以死保全他，皇上默認了。”

“南雪太傻了，若真是三殿下作的惡，她保了他一次，下一次怎么辦？”

“你別南雪南雪的，我聽得心里害怕。”

“你個明哲保身的夯貨，你水性楊花、勾三搭四，當然不明白感情可貴！你負了我妹妹，虧待我外甥和外甥女，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凌烈見他矛頭指向自己，也不與他爭辯，畢竟隔一陣子就被他翻舊賬，殺傷力已經沒當初那么強了。

再說三四十歲的老男人驟失所愛，難免偏激，他只求他別感情過于外露引來殺身之禍。

“去我家嗎？”

“去。”關云桓想把那條帕子取回，那是南雪留給他的。

凌玥見到哭哭啼啼的舅舅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又見父親無奈聳肩，便將關云桓拉回了攬月軒。

繡著杏花的帕子給他，關云桓哭得更傷心了。

“玥兒，若是舅舅當初不堅持高中后再求親，她早成了你的舅母，也不會橫死。”

“可惜沒有后悔藥。”

關云桓撫摸著帕子上的杏花，仿佛從中看到了她的笑容。

“玥兒，舅舅很愛她。當初辭官，除了你外公身體不好，還有就是因為她。看到皇上，看到三殿下，就會不可避免想到她已為人婦。明明心里愛著，還要裝不在乎，更要拉開距離，是件很難過的事。可現在，我卻希望能有這種難過，至少她還活著。”

“舅舅，要喝酒嗎？”

“喝酒？”關云桓搖頭，“酒醉可消愁，可醒了怎么辦？你這孩子，怎么和你那無良爹一般沒心沒肺？南雪將你視作女兒，她不在了你怎么一點都不傷心？沒良心的死丫頭，白疼你了！”

凌玥撇撇嘴，幽幽嘆了口氣：“舅舅您再罵我沒良心，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管？你管什么？近墨者黑，學了凌烈的無良，還沾染阿昀的冷血”

凌玥搖頭苦笑，向外面招了招手：“說你冷血呢！”

關云桓忽覺不對，轉頭一看，阿昀雙手負后邁著冷血的步子來了。

“臣參見太子殿下，臣剛才酒后失言，請殿下恕罪！”

阿昀故意在房里嗅了嗅：“酒后失言？關御史你喝酒了？酒在哪兒呢？”

關云桓低頭把眼淚抹干凈，支支吾吾：“在在清荷園喝的，不是這里。”

“可本宮就是從清荷園過來的，并未看到關御史。”單手拉他起來，找了把椅子坐下：“行了，本宮知道自己冷血，那就再做一件冷血的事。”

關云桓心跳加快，這是要懲治他？

“本宮早間在臨仙居買糕點，被一個惡婦人撞了，她不僅不道歉，還罵本宮沒長眼，跋扈囂張到極點。”

關云桓不明白這事與他有什么關系。

阿昀望著他意味深長：“本宮讓白逸查了，那惡婦人就是你的夫人。關御史，你說該如何處理？”

“這”關云桓愕然，阿秀會惹他？

但他不敢質疑：“臣回府后會責罰她，并讓她向殿下請罪。”

阿昀手一擺：“請罪不必，關御史直接休了她吧，本宮不希望那么一個婦人做本宮的未來舅母。”

寧南雪已死，關云桓也不必再做戲，反正與阿秀也是合作關系，就給她一些銀兩放她出府吧，當下答應了。

阿昀又道：“平白拆散關御史的姻緣本宮過意不去，本宮決定還你一位新夫人。”

新夫人？

關云桓痛失所愛，哪里有心思再娶？他只想辭官回鄉，守著那一林杏花了此殘生。

“舅舅，你不后悔？我見過那位女子，雖然抱病在身，但難掩姿容，一看就是端莊賢淑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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