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尤家的出身和貴府實在不同，這讓我們姐妹十分尷尬。」尤三姐沒覺得老太太說話難聽，而是平靜的說道。

就是這個意思，你們是公侯門第，我們算什么，一塊受訓的還有同安郡主，不管有沒有皇家的血統，人家就是郡主了，自己姐妹又算什么？

再說了，她連個正經名都沒有，字都不認幾個，讓他們跟著受訓，不是搞笑嗎？這也是她來找老太太的原由。她其實來時，就是憋了一股子氣。

「四個月，《千字文》還沒學會？」歐萌萌沒搭理她的話，只是輕輕說自己的。她記得每人屋里都放了這些基礎的蒙學，他們每天和姊妹們在一起，知恥近乎勇，她們應該也會自學一下吧。

「又沒人教……」尤三姐沖口而出。

「千字文，由南北朝時期梁武帝十分推崇王羲之書法，就命人從他作品中選取1000個不重復漢字，命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編纂成文。全文為四字句，對仗工整，條理清晰，文采斐然。《千字文》語句平白如話，易誦易記，后來就做了蒙學必讀之一。就是為了開蒙而編撰的。」歐萌萌笑了笑，「其實除了認字，我更覺得這是一篇童子樹立世界觀的文章。把天地人的關系敘述清晰。縱是老太太我，也沒事自己念念，真是常念常新。若是不棄，老太太就教你們姊妹讀讀《千字文》？」

「老太太……」尤三姐真的要氣死了，她一拖油瓶，從小就被人歧視。她寧可出去找個小院子，也不想在這兒仰人鼻息。結果老太太說什么讓她學《千字文》，她學這個有什么用？

「琥珀，去把姑娘們叫來，說老太太閑了，給他們說說《千字文》。」歐萌萌笑了笑，不想搭理尤三姐了，自己還是專注的做自己的。

不是黑板，是用白鐵皮包的大板子，用軟木浸墨當筆芯，放在竹管之中。十分好擦洗。每個姐妹也做了個小的讓他們平時練字用。學里也是，紙不要錢？主要是像賈琮這樣的五歲的蒙童，那寫字都讓人崩潰，所以讓他們先用軟木筆字寫清楚吧。而白板是很受先生們歡迎的，雖說這會子，也沒有板書一說。但有了白板，可以秀一下書法。

榮府的姊妹們，除了尤氏雙姝，其它人其實都是讀過《千字文》的，現在說什么老太太要教千字文，大家也不敢怠慢，老實在蔥壇邊上坐好。

歐萌萌也不拿書，就那么全文背了出來。一千個字，播音員一分鐘三百字左右，歐萌萌特意念得慢了些，務必讓每個字都讓人聽得清楚，明白。

背完之后，抿了口水，看向下頭，「有什么感受？」

下面念書最好的就是黛玉了，她在家里，也沒事和父親一起讀書，聽老太太說千字文，她其實也是懂行的，自是知道，這非一般大才，是寫不出來這樣文章的。

「回老太太，家父曾說過，越是這樣深入淺出的文章，越是難得。像《三字經》也是，念熟了，回頭想，好些人生的道理盡在其中。」

「《三字經》是樹立人生觀的，而《千字文》是樹立世界觀，還有就是《百家姓》，那個……算是世界觀的一個小小的分支，讓你們知道，咱們華夏有多少姓，多少人。從百家姓里，來感受自己的渺小。」歐萌萌笑笑，「什么叫世界觀？世界觀，它是人們對世界的基本看法和觀點。我們處在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我們在這個世界里算什么？我們又該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和解。這就是我們的世界觀。」

「和解，我們與世界敵對嗎？」賈珝伸著頭，她覺得這話好怪。

「對啊，世界就在這兒，一花一樹一菩提，你不管怎么樣，它依然固我，所以開篇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你們能改變天地，還是能改變宇宙、日月、星宿？當我

們改變不了時，我們要了解它們，和它們交朋友，從容的根據天地、日月、星宿來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不跟它們死磕。這就是與世界和解。」

「可是誰會和天地，日月死磕？」賈璮忍不住問道。

「對啊，你不會天地，日月，四季死磕，但是你會不會想白天睡覺，晚上看書？明明白天有光，看書更清楚，可是你就是想晚上躺在床上看。明天冬天要穿多點衣服，但因為你愛漂亮，就想少穿點，顯得輕盈一點，然后回去就發燒。天地萬物各行其道，可你不許，你非要攪和一氣，弄得天翻地覆，最后的結果是什么？一堆人幫你各歸各位。」

「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就該安守本份，循規蹈矩？」問話的是尤三姐，她一臉憤怒。

「對，我是一個平凡的人，我對我的學生們有時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是，我得努力讓他們和我一樣學會適應這個世界。無論到哪個世界，我的學生們，都要學會找到舒適生活的方法。什么時候，我都不與世界為敵。」歐萌萌輕嘆了一聲，想想，「其實有人說過，我們華夏的歷史就是一部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歷史。

古代童話故事《精衛填海》、《愚公移山》，當我們發你限制了我時，我就是填了你，或者說移開你。這代表了華夏的一種從骨里與生俱來的精神。正是有這種精神，我們華夏上下五千年，流傳有緒，生生不息。

無論在哪，我們都有本事，把那個地方變成我們的。這是一種十分了不起民族性。就像我剛念的千字文，梁武帝限定了那一千個字，周興嗣就能在這些規定的字里，寫下這篇了不起的韻文，那你們說，他是循規蹈矩？還是藝高膽大？」

下面沉默了。

「循規蹈矩不是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說了，我是平凡的人，平凡的人，當你沒有人家無可替代的天縱英才時，我勸你們循規蹈矩。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可以不守規矩。一是制定規矩的人，我就是規矩；二，無知蠢人，因為他們不知道規矩，俗稱傻大膽，傻才會大膽，反正到時死的是你，又不是邊上的人，除了你們父母，誰又會心疼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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