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少飛背著簡單行囊,步出了樂家。
樂志燕依依不舍地看著王文飛,說:“阿飛哥,我送送你。”
“阿燕妹,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你……好自珍重啊……”王文飛說到這里,動了離別之情。
“阿飛哥,你在村口那株榕樹等我,我拿點東西為你送行。”樂志燕一轉身,回房去了。
王文飛來到村口,佇立在那株老榕樹下,半響,樂志燕來到了他的身邊。
樂志燕從袋里掏出那個“護身符”交給王文飛,手里提著一個手袋,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行。
時值寒秋,離開這熟悉的村寨,離開過命的姑娘,望著映入眼簾的山山水水,田園連片,阡陌縱橫......離愁別緒籠罩心間,一路上,默默無語,行至君山海運水陸碼頭。正想離去之際,忽然聽到從山那邊傳來樵夫的砍柴聲。
接著,海面上的大霧徐徐收起,在艷陽照耀中,山上響起粗獷的山歌聲,海上的漁家姑娘也站在船頭唱起了漁歌:
山上阿哥哩要小心啊,
虎豹豺狼會傷人哩。
山上阿哥也對唱起來:
金鳳呼喊凰自來,
阿妹心意哥領會。
王文飛向著剛才唱山歌的姑娘,問道:“敢問姑娘,剛才你是和山上的阿哥對唱嗎?”
那位漁家姑娘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不是的,每天我們漁家女和山上打柴仔都是這樣一唱一和的。”
王文飛挺羨慕地:“哦,原來是這樣……”
那位姑娘見王文飛他們好像不是君山人,對附近的人和事不熟悉,就向他們講了這個與對歌有關的故事——
有一個漁家姑娘,姓李名江英,每天一早起來后打扮妥當,就站在船頭向山上唱起漁歌來。
附近村莊有個打柴仔,姓張名大青,同樣每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他每當聽到江英的歌聲,就會唱起來。他們一來一往,用歌聲表達情意。
兩人日久生情,就在這山林里訂下了終身。
但他倆的婚事遭到了大青雙親的反對。
大青的娘親惡狠狠地說:“我們家祖宗十八代都沒人娶‘蛋家妹’的規矩,你們倆要結婚,我們是絕對不同意的,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江英一聽,淚如雨下,大青也非常痛苦。
他們雙雙跪下苦苦哀求,但是大青的爹娘,卻怎么也不同意。
他們有苦無處訴,但又難分難舍。
他們對天盟誓,生不能成眷屬,死亦要結成雙,于是,雙雙摟抱著跳下了江。
就在他倆跳下去后不久,海面上出現了一對鴛鴦,相互嬉戲。
有時,它們又一起飛上山,“咕咕”地唱起歌來。
從那個時候起,君山的海面上不時回響著這樣的對歌:
哥是樹來妹是藤,藤纏樹來不分離。
歌聲委婉,悲切,聽者無不淚下。每當人們聽到這凄涼的歌聲,就想起這對不幸的情侶。
那位漁家姑娘說罷,忍不住又多看了王文飛和樂志燕一眼。
王文飛身上的那種有靈性的神韻,不是每個人都能捕捉到的;
而樂志燕美得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回眸都是傾國傾城。
那位漁家姑娘僅此匆匆一眼,似乎已讀懂王文飛和樂志燕之間的關系,不無羨慕地說:“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王文飛和樂志燕聽了那位漁家姑娘的溢美之言,聽著海面上不時回響著的對歌,真是別樣心緒在心頭。
他倆和那位漁家姑娘告別后,來到了君山崖樓山腳下。
崖樓山綠樹郁蔥,清溪潺潺,百鳥啁啾,四季皆春;路旁有一座十里長亭。
今天,樂志燕送別王文飛,送到了十里長亭。
離別,這本來就是使人傷感,何況又碰上這寒秋,徒增了幾許離愁別緒,這是多么傷感惱人的情景。
湛藍的天空,秋菊開滿了山野,秋風陣陣吹拂,一只孤雁從頭頂飛過。
離別日當午,是誰把滿山的楓葉染紅了?
那是離人的眼淚……
古道旁,萋萋芳草長亭外。
古藤雖長,卻難系住心上人遠去的腳步,恨不能提長槍擊停住那漸近中天的太陽。
怎奈蒼天弄人,剛結束了與大家姐的明爭暗斗,卻又已開始了別離之愁。
猛一聽,他說“要走了”,她頓時六神無主,彷徨起來。
她呆呆地望著十里長亭,人也顯得消瘦了……
這離愁別恨有誰能理解?
王文飛看著難舍難分的樂志燕,無限深情地:“阿燕妹呀,今天怎么素顏了?”
“唉——”樂志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一陣酸楚涌上心頭。
她心里話:阿飛哥呀,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啊!想到你即將離去,不由得令我難過傷感,那還有什么心情去貼靨兒?從今后,準備好被子、枕頭,只有昏昏沉沉地悶睡;從今后,那衫兒、袖兒,只會揩滿流不斷的淚。怎么不愁煞人呀?怎么不愁煞人呀?從今往后,唯有望空翹首,候哥歸來……
在長亭石臺,他倆對坐著。
良久,樂志燕從手袋里拿出一瓶小酒、兩只酒杯。
側身坐著的王文飛,此時也愁眉緊鎖,呆呆發愣。
王文飛看見樂志燕強忍著淚水而不敢任其流出……
雖然秋色如畫,無奈離別迫在眼前,這個時候,怎么不讓人傷心悲泣!
心意好像癡迷,心情如同醉酒,從她知道他只身遠去千里之外時起,她的方寸已亂,愁思擾緒困擾,容顏憔悴,人比黃花瘦…..
“阿飛哥,請……請吃杯送別酒……”良久,樂志燕端著酒杯,長吁短嘆,無限傷感。
自從那天隨他攀巖采藥,飛渡懸崖絕壁回來,歡樂的時光沒多久,離情別緒卻相隨而來。
而現時,樂志燕深切地體會到了離愁別緒的千般滋味,萬般愁緒。
眼下相對片刻,雖然只能相守得一時半會兒,也算是他們同臺共飲了。
王文飛癡呆地拿著酒杯,傷感地:“阿燕妹啊,這什么的酒兒,還喝得下去?聞著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氣息,水的滋味呀?”
香氣四溢的美酒,此刻,之于王文飛和樂志燕,清淡得如同水一樣,這里邊多半是離人的眼淚。
眼面前的酒不是不想吃,只是離愁塞滿了腸胃。只可惜他心地太善良,為了醫治好王金發的怪病,不惜千里取燕窩,生生把她和他拆開在兩方。
送別的“離酒”已吃完,樂志燕把那個裝有紅雞蛋的精致手袋交給了王文飛。
兩情依依難別離,已升上中天的太陽照在蒼茫的崖樓山上。
樂志燕望著這掛在中天的太陽,自知分別的時刻已到,心想:這長亭一別,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里?即使在夢中也再難尋覓了……
樂志燕望著太陽慢慢地爬過了中天,仿佛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向她呼喊:“此時再不走,你的阿飛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她就會招至非議……”
她把心一橫,一轉身,走出了十里長亭,頭也不回,斷然決然地徑自下山,消失在長亭對面那座石山之中……
王文飛立于長亭,看樂志燕匆匆而去,不禁失聲痛哭:“阿燕妹去矣,我將奈何”
凝淚而望,卻被一座石山隔斷。
王文飛用手指道:“石山呀石山,為何要阻我望阿燕妹之目?我要移開此山!”
話音剛落,只見那座石山慢慢開始移動,移至海邊的崖樓山腳之下。
然而,他雖然感動了天地,移走了那座石山。但他已看不見他阿燕妹的身影了。
那座石山與十里長亭遙相呼應,巋然而立,似乎以其靜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聲的禪機,啟迪人類靈魂的再生和洗禮……
王文飛佇立長亭外,望不見樂志燕遠去的身影,懷著凄愴的心情離開長亭,沿著崖樓山的曲曲彎彎小路,朝廣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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