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達瞪他一眼,回答說:“我叫法達,這位是我的小師弟法悟。師兄,請問您寶剎何處?”
玄悟向莽莽山野里指了指:“我就在這仙巖山結庵而居,沒有依附哪個道場。不過,我主修天臺宗的止觀法門。我聽到的諸家經論,各有師承關系。后來看《維摩詰經》,悟到了佛法心宗,還沒有人為我驗證過,不知是不是真的開悟了。”
法達嚴肅地說道:“在威音王佛以前,天下無佛,可以無師自通,成為獨覺佛。在威音王佛之后,無師自通,那當然是外道了。”
玄悟深深鞠躬說:“師兄大論,頭頭是道,句句皆禪,尤其是剛才的以石頭做比喻的話,更是禪機無限。所以,希望你能給我印證。”
法達謙虛而又真誠地說道:“我學識尚淺,無法給你印證。天露山的禪宗智慧大師張少飛,是我們的師父。現在,四面八方的求道者都聚集在他身旁,聽他宣講佛慧法。你何不去向他請教呢?”
玄悟說:“謝師兄指點。請兩位到我的草庵一敘。”玄悟帶著法達與法悟向山那邊走去。
這個玄悟,天生就是一位禪者。他出生于唐高宗麟德二年(公元665年),俗姓戴,字道明。戴家是永嘉的名門望族,世代奉佛,所以,玄悟在很小的時候就與兄長道宜同日出家,剃度為僧。
仙巖山鄰海聳立,山高隔塵埃,路險阻俗客,林密藏鳥影,草高掩獸蹤。玄悟在背山面海的西巖搭了一間茅棚,學天臺宗教義,習摩訶止觀,修持禪定,誦經《華嚴經》和《維摩詰經》。前面,浩浩蕩蕩的大海滌其胸襟;背后,巍峨的高山壯其心魄;頭頂,白云悠悠弄禪意;腳下,清泉汩汩傳道情。日出日落,潮來潮去,仙巖山的靈氣將玄悟滋潤成了一位英俊的青年僧人,佛祖的經論律義更把他培養成了瀟灑的禪客。
一天夜里,玄悟在讀《維摩詰經》時,忽然覺得內外明徹,經文之中所說的境界與他的內心世界無二無別,自性宛然。他將自己的證悟寫信告訴了好友左溪玄朗禪師。
玄朗禪師鼓勵他走向山外,到廣闊的天地里遍謁禪宿大德。
許是巧合,許是冥冥中機緣成熟,這天,他正要外出云游,卻在半山亭與法達、樂志丹不期而遇。他與法達兩人都飽讀經書,所以一見如故,言談話語十分投機。于是兩人決定共同回新州天露山,參謁張少飛。
法悟呢?法悟獨自一人繼續云游去了。茫茫天地之間,似乎哪里都有他的蹤跡,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玄悟與法達來到禪慧園時,張少飛正在禪床上打坐。玄悟不待法達介紹,自己搶步上前,將手中的錫杖搖得嘩嘩作響,圍繞著張少飛轉了三圈,然后,振地而立,既不禮拜,也不作聲。
張少飛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看你的舉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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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悟不在乎,說:“了生脫死,是人生最大的事情,況且各種因緣的變化又迅速無常,其他的事情在我看來都不重要,我哪有時間顧及什么威儀不威儀、禮節不禮節呢?”
張少飛又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領會不生不滅、無快無慢的道理呢?”
玄悟回答:“根據我的體會,認識自性,就知道世界上的萬事萬物根本就沒有什么生死、有無;明了本心,就會領悟到宇宙間沒有什么快慢可言。”
張少飛異常高興地拍著禪床,由衷地贊嘆道:“是這樣,禪,就是這樣的。”
侍立在兩側的僧眾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大師平時很少如此稱贊人。由此看來,這個新來的云水僧很是不一般呢!得到了大師的印可,玄悟這才按照禪僧拜山、參訪前輩高僧的禮儀、規矩,整理好袈裟,鋪展拜具,恭恭敬敬地給張少飛磕了三個頭。
這個玄悟,先倨后恭,出乎常人的預料。誰知,更出人意料的是,剛磕完頭,他就與張少飛告別,馬上就要下山回去了。真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張少飛說:“你真的要走?既然來了,為何這么快就走呢?”
玄悟無風起浪,竟然又一次主動挑起了與張少飛的法戰。他說:“本來我就沒有動,也就是無來無去,哪里有什么快與不快之分呢?”
張少飛不動聲色卻禪機洞然地說道:“誰知道你動了沒有?”
玄悟當機不讓,無法無天地回答道:“是師父你自己的心中有了分別吧。”
張少飛頷首肯定了玄悟:“你已經證悟到了無生的真實意義。”
無生,就是涅槃,是佛法的至高境界。證悟無生,即是得到了消除一切煩惱、遠離生死的最高智慧。這也就是說,玄悟已經開悟得道,而且得到了張少飛的正式印可。
然而,玄悟并沒有見好就收,他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又將電閃雷鳴、瞬息萬變、意趣盎然的禪機推向了更深層次。他說:“既然無生,難道還有意么?”
是啊,所謂的證悟,是有所得嗎?世間萬物的各種形態,是刻意而為之的嗎?有生才有滅。若是無生,自然無滅。張少飛自然是會者不忙,他徐徐說道:“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是誰在覺知,誰在分別呢?”
果然,玄悟會心地笑了。他像個孩子一般,笑得很開心。然后,他將這一場精彩的師徒法戰做了一個總結:“善能分別萬事萬物,卻不是有意識的,更非刻意而為之。就像碧潭印月,因其無形,不管陰晴圓缺,都能客觀映現。”
張少飛開懷大笑,道:“你已經悟到了極妙的禪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天快黑了,小住一夜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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