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熒還想再說,但看著鄭耀先堅硬的側顏,忽然明白,這不是再深說的時候。她只好壓著深深的失落,說起路上想的另一件事,“我倒是也有事說,關于宮庶他們,一直忠心耿耿,你有什么想法嗎?”
鄭耀先有些錯愕,問道:“他們有什么事托你了?”
“不是,是我有些看法,你且聽聽。”
說來也巧,徐百川這天正好有事找鄭耀先,一問卻聽傳令兵臉色曖昧地說鄭耀先那屋里大中午的門窗緊閉,但凡有點腳步聲都叫六哥罵走了。兄弟們是不敢靠近的,要不處座您自己去看看?
徐百川罵了一聲,“我不是早說過了嗎?經過老六那屋,最好腳步輕的給我飄過去,都當耳旁風了。”
那傳令兵跟著徐百川好幾年的人,也當真敢說,“可是四哥,這要是……咱進去了,六哥發起火來還不活剝了弟兄們。”鄭耀先一朝虎落平陽,可不代表他們這些人就忘了他過往的厲害。
徐百川拿起手頭的電話薄就往傳令兵頭上砸,直罵他道,“滾,滾。反了天了。”不過把人攆走了,冷靜下來想想,中美合作所多了個女人,這叫那些平素只會殺人逛窯/子的大小特務,心里總有些怪怪的。
就連徐百川自己,也曾經酸酸地想過,“老六現在是溫柔鄉里戲鴛鴦,羨慕不得啊!”又想到自己那離異的妻子,被帶走的兒子,突然覺得孩子雖說是自己的親,但生活卻是別人的好。
在拿著文件走向鄭耀先臥室的路上,他又覺得,兩性關系中,女人的眼光毒,發言也最具權威,只有被她們認可的男性,才有可能上升到男人高度。
自以為想明白明白這個道理的徐百川,感覺自己這輩子活得有點冤,他甚至認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了一種可悲的工具。
他這想著想著,眼望到了鄭耀先的臥室前,果然是門窗緊閉,這般悶熱的天氣,兩個人還能閨房私語,也真是好情趣。
徐百川強迫自己,將快要粘在門板上的耳朵,生生扯回來,退了兩步,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老六,出來下,有事找你。”
“喲,都這份上了還有人惦記著我,行,四哥您稍等哈。”鄭耀先的口氣怎么聽怎么不正經,惹得屋里衣冠楚楚都快悶出痱子來的孟熒直翻白眼,這人到了現代,一準兒是個頂好的演員。
她可真說著了,鄭耀先出門前,還特地把領口處開了幾個扣子,一副懶洋洋地樣子走出去,說:“四哥,什么事兒勞動您啊。”
徐百川內心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大白天地沒羞沒臊的,我還真不愿意多走路,但還是說,“好事,你看看,這不蔣委員長給你發嘉獎令了。”
鄭耀先一頭霧水,接過來一看,樂了,“委員長真是有領袖風采,看人都往好里看,我倒是不想那么盡忠職守在監獄里呆著,我這不是也怕死嗎?”
事實上,鄭耀先是真不想死在組織對自己的追殺中,始終未離開合作所半步,就連孟熒看病、采買新婚家飾,也都是囑咐手下人去代辦。
用孟熒的話說,他現在簡直就是古代大家閨秀的典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此之前,鄭介民、毛人鳳等人還擔心他對高職低就有什么想法,不過現在看來,鄭老六似乎對黨國這普普通通的刑獄工作,表現出一位國民黨員應該具有的、任勞任怨的“高尚小草精神”,怎么能讓人不感動?
“益謙是我黨同志之楷模。”蔣委員長得知鄭耀先的“先進事跡”后,忍不住伏案感慨,并親筆題字予以表彰。“我黨同志若都像他這般淡泊名利,那國家就好辦了。”
所以說,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徐百川聽了也樂,但畢竟是他同生共死的結義兄長,勸他道:“行了,你就接著吧,雖說現在在這鬼地方避禍,但上頭記著你這號人,到底也不是壞事。”
鄭耀先對這興趣真不大,正要說點別的,忽然看見本該在門口站崗的衛兵一路小跑進來,看見他兩位如見救星,喊道:“四哥,六哥,有人找六哥。”
徐百川見不得他這樣冒失,呵斥道:“有人找怎么了?誰啊?別個阿貓阿狗地你們都大驚小怪。”
那衛兵臉色相當精彩,喏喏道:“不是阿貓阿狗,是個身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好幾天了,風雨無阻地在鐵門之外頭轉悠著。她也不說話,就幽幽地看著里面,自己喝水吃面包,我們起先以為是哪個政/治/犯的娘們,就沒多問,可是今天她還哭起來了,我看不過眼去攆她,她才說,才說是來尋夫的。尋的是……”
鄭耀先頓起不祥的預感,感覺自己要大禍臨頭,扯著那衛兵說:“走,你跟我到外邊說。”
“站住”屋里那不甚結實的木門被一腳踹開,孟熒臉如寒冰地站在門口,一字一頓道:“那女的叫什么名字,長得怎么樣?”
那衛兵估計是被美色所迷還沒反應過神來,沒看到旁邊兩位長官拼命發出的死亡警告,竟然回答說:“回嫂子,她說她叫林桃,長得跟嫦娥一樣,好看。”
“嘩啦”一聲,回應他們的是一只飛出的飯盒,力道真不像是病人砸出來的。
......
當天下午,令人望而生畏提起膽寒的中美合作所里那簡直是一個天昏地暗、雞飛狗跳,作為鄭家正房太太的方孟熒怒火直上九重天,把屋里但凡能砸的都砸的差不多了,罵人不帶臟字的問候了鄭耀先三代直系親屬和那林桃的祖宗十八代。
鄭耀先臉上掛不住本想拖拽她回屋,誰知道孟熒來了個狠的,直接抽出鄭耀先的兩把手/槍,一把頂在自己太陽穴上,一把對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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