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很寂靜，葫蘆藤上有葉子吹出“簌簌”聲，太陽也劃到了屋頂側后方，于是光影就使桌上的空酒瓶一半明亮，一半暗沉。

袁聲大凝視著酒瓶，過了一小會后緩緩抬起目光：“我不知道對他到底是什么感覺，算喜歡？還是……好感，所以我同意來你這兒，也是想要一個答案。”

說著，她擠出一絲笑容，略帶苦澀地笑。

她輕輕喊了聲萊陽名字，又自嘲般地嘆了口氣：“我喜歡你這件事沒什么可避諱的，是，我承認喜歡很久了，久的…好像成一種慣性。這種慣性讓我自己都混亂了，分不清我到底是喜歡，還是不甘，所以我在找這個答案……”

聽她說時，萊陽不敢對視。

因為尷尬、愧疚，因為太多情愫了。

他目光也一直盯著酒瓶子，那瓶頸處有光線折射，盯得久了就好像閃耀的碎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光點盈弱不均地閃動著，閃出了過往的許多畫面，閃出了東方明珠的夜間璀璨，閃出了石子山的滿地狼藉，閃出了羊毛灣的水面波瀾……

“萊陽，還記得前幾天雨夜那晚，我讓你去買紅牛嗎？”

萊陽的回憶被打斷，他緩緩抬頭看著淺笑的袁聲大，點了點頭。

“在吐魯番，有天晚上我們玩得太晚了，忘了看時間，等反應過來時天已經蒙蒙黑了，而距離市區還有小一百公里，騎了一段路后發現摩托車的油也所剩不多，甚至都不一定能騎到最近的加油站。兩個人騎行會更耗油，所以他說自己先騎過去加油，讓我在原地等待……”

袁聲大吸口氣，在回憶中將故事繼續。

“我等待的地方，背后是戈壁，前方的遠處是沙漠，只有一條還算寬敞的路，可無邊無際，望不到首尾，而且一輛車都沒見到，也許是運氣背吧……所以他走后我也開始害怕了，天越來越黑，能見度也越來越低，最關鍵的是氣溫驟降，我凍得只能蹲下來，抱著蜷縮的身子等他，耳邊只有呼嘯的風……等著等著，我開始有些害怕，開始覺得他不會回來了，因為往返距離太遠，晚上也很不安全。想到這些，我沒忍住給他打去了電話，結果對方關機。”

袁聲大頓了下，繼續道：“他走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電量，最少還有一半。所以我就明白了，在無比失望中又等待了半小時，最后碰到了一輛回吐魯番的小型皮卡，就懇請人家把我帶回去了，并且我把他也拉黑了。”

“然后呢？”

“然后……”

袁聲大忽然淺淺一笑，深吸口氣：“然后第二天中午警察聯系上我了，那會我才睡醒，手機也剛開機。警察就跟我確認了身份，詢問昨晚我從濱沙大道（庫木塔格沙漠通往吐魯番的路）回市里的過程，最后告訴我，我有一朋友騎著摩托一晚上在這條路上折返了兩個來回，直到早上七點四十分才報得警……”

袁聲大的聲音開始變沙啞，甚至，萊陽發現她眼眶有一點點泛紅。

“當時我真的震驚了，用震驚來形容可能都不準確，總之，等他再找到我時，我以為他會抱怨我幾句，他應該的，結果……他卻頂著黑眼圈，笑著給我拿了兩瓶紅牛，說這是昨晚剩下的，讓我也喝點補補精神。然后給我又道歉，說騎太快手機降溫嚴重，瘋狂掉電，剛加油就關機了，本想充會電再返程，又怕我等太久……”

萊陽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袁聲大那晚在沉思什么，明白了那晚她的欲言又止。

或許她當時就想告訴自己這個故事……

蠕動下喉結，萊陽聲音有些沉緩：“所以，你現在有了答案了。”

“嗯。”她回答得很干脆，沒有任何思考。

隨后她又淺淺一笑，笑容也彷佛變得簡單。

“我知道你一直攛掇我和李點，是因為你覺得在感情上愧疚我，想做點什么對吧？所以我這次不生你氣，但以后也真的不用了。”

“好，我……我為你感到開心，真的，聲大…我為你感到開心。”

“謝謝。”

“哎你別說這兩個字，我聽著很難受。”

萊陽最終點燃了攥在手里的煙，又問那個男人在分開后就再沒聯系嗎？

“云麓她們來的那天，很巧，他也給我發消息了，不過我還沒回復。”

“哦……那你現在什么打算？要走了嗎？”

袁聲大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萊陽，質問他要趕自己走嗎？

在看到萊陽連連否定后，她傲嬌一笑，說：“我回來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另外也真的想幫你把事業做起來，不管我對你什么感情，反正，我不喜歡看你慘兮兮的樣子。”

“你也別擺出這幅壓力大的模樣，我呢，也是給自己賺錢，畢竟以后不想全靠男人養。”

“謝謝。”

“哎你別說這兩個字，我聽著也很難受。”

袁聲大模仿剛才萊陽說話，這俏皮模樣讓氣氛稍微拉升了些。

最后她告訴萊陽，自己打算和對方試一試，但也只是線上先談著，等到節目上線后，再決定是去是留。

剛說到這兒，云麓給袁聲大打來了電話。

袁聲大邊接通，邊做出讓萊陽收拾桌子的手勢，隨后也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是宋文給你說的？哎呀！別擔心小麓，我和那明星沒什么，都過去了……”

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萊陽才將視線落在四方桌上。

這會陽光如同被抽離的桌布，完全消失不見，只有三個空酒瓶冷冷地立在萊陽面前。

酒被喝空了，裝的只剩一些零散的回憶。

萊陽緩緩將這支煙抽完，繼而抬頭，面對即將到來的黃昏，感到一種空乏感。

他應該為袁聲大開心的，不！他的確為袁聲大感到開心。

但，人生陌路的宿命感也難免讓他產生失落，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再用力的看看這間小院，看看面前這二層小樓，瞅瞅背后那一片被藤蔓纏繞葫蘆架，看看這七月的天，嗅嗅這初夏的風……

晚上李點回來后，在萊陽屋門口磨蹭了好一會，才滿臉歉意走了進來。

他為自己今天的行為道歉，表示白天真都沒臉找萊陽，說了一大堆，總之希望得到原諒。

萊陽正在泡腳，他抬頭看了李點一會，拍拍床沿讓他過來坐，并給遞了一支煙。

房間里的煙霧冉冉升起，萊陽也深吸口氣道：“哥們不為這事生氣，別往心里去了哦。”

李點吐出一條長長的煙霧，臉上瞬間掛起笑容：“真的？！哎萊陽你不知道，今兒我真感覺心里被個大鐵錘猛擊，都給砸出內傷了，聽你這么說，我這心就舒坦了。”

“額……你呢，你這樣，你先把這兒揉一揉，來，揉著。”萊陽抓住李點手掌，放到他胸口處。

李點尷尬一笑：“沒事沒事，不用了，我現在好多了。”

“不不不，你揉著，大鐵錘還沒開始砸呢，你先揉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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