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博會,室外某處。
周瑞對一旁的甘媛小聲說了幾句什么,對方微微頷首離開了。
然后周瑞也坐在了長椅上,好奇道:“來看展?”
張鑫點點頭:“算是吧,也是工作,公司需要科博會的素材。”
周瑞翹起二郎腿,好奇的說道:“好久沒見了,現在忙什么呢?”
張鑫笑了笑:“這話就長了”
似乎是不知道從哪開始說,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從頭說.
“杜全那些破事結束后,我因為教唆他人偽裝警察,被拘留了十五天,好在當時只找到保安服裝樣子,后來口供還有立功,才象征性的拘留了一下.但后來學校還是覺得影響惡劣,就勸退了,我索性就直接辦理了退學。”
他的聲音很平淡,仿佛那些驚心動魄,是別人的故事。
可能這就是時間的威力吧,再特別的過往,最后也會化作平常。
“當時攢的那點錢,大部分是灰色收入被沒收了,剩了差不多十萬塊算是我的工資,我帶著十萬去深城,結果幾個月分逼不掙,存款耗光再之后我又去羊城浪費了兩個月時間,也沒掙到什么錢,郭盛你記得么?”
周瑞一愣,這個名字更加久遠一時有點想不起來。
“那家伙在羊城打工,我在他那擠了一個月。”
說到一半,張鑫掏出一盒煙,遞給周瑞一支:“抽煙么?”
周瑞稍有猶豫,但還是接過了,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特制的打火機點燃了吸了一口。
也許是冷風太大,反倒是張鑫自己半天沒點著,直到一只手伸了過來,轉頭看去,是望著前方,單手支棱著的周瑞。
張鑫借著周瑞的打火機點燃,也吸了一口,吐煙圈的時候才發現,面前正是“復瑞館”的背后,甚至正對著工作人員通道。
怪不得周瑞會路過,是他自己忙轉向了,來了這么一個“危險”的地方。
或者說其實他也在期待某人的一次路過?
張鑫繼續道:
“我爸想讓我回清河,但我想再試一次,就問我爸借了五萬塊錢去了京北有時候覺得好笑,‘京滬羊深’四個一線城市,我轉了個遍,不過京北運氣不錯,加入了一家創業公司,搞社交媒體的。”
周瑞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煙,果然是“中北海”。
怪不得這么難抽.
“然后呢?”
“然后?創業公司,對執行力看的更重,我可能是之前灰色地帶見識的多,依靠一個‘大學肄業文憑’也算站穩了腳,現在負責一些地推,內容管理什么的。”
張鑫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腩,回彈的手感讓他自己都笑了:
“從此也就收心了,創業哪有那么容易,能有個穩定工作,不再讓爸媽擔心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是標準北漂社畜,混了兩年,小公司晉升快,現在說起來也是個‘總’,就是壓力大,天天加班熬夜,想不肥都難啊.”
周瑞也笑了笑,吐出一口煙圈。
“挺好的,看上去比以前穩重多了。”
“那是,肚子里有貨了學了不少東西,就是顏值越來越拉胯,剛才一個大學生叫我叔叔氣得我想給他一腳.”
周瑞點點頭,表示能理解這種心情:“你能有這個心態,我就放心了。”
張鑫瞥了一眼周瑞:“放心?你真的擔心我?”
周瑞實話實說:“遇上了,就勾起一點回憶,沒遇上.我想伱一個大男人干什么?”
張鑫哈哈一笑:“那就好,你周教主的擔心,會讓我壓力更大,萬一起了再拼搏一次的想法,我現在這體質怕是會猝死.”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都望著前方發呆。
周瑞還在消化張鑫的過往,而張鑫則在消化遇見周瑞這件事。
愣神時,周瑞看到遠處一個記者模樣的女人,正在對著攝像機介紹展會的情況,看LOGO,似乎是“星浪”。
周瑞突然感覺那女的也有點眼熟
叫什么來者?嚴..呃.嚴雪姨?好像也不對..
他沒有“超憶”,一些不重要的人確實要花點時間才能想起來。
看來這場聚集了全國目光、上百萬參觀者的“科博會”,也許還隱藏著更多他曾經認識的人。
亦或者,那些曾經一路遇到過的人,也會因為他周教主在這,而潛意識里想來“科博會”看一看。
期待一次路過,或者是偶遇?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不過并非所有人,周瑞都有興趣相認。
似乎是覺得沉默有點久,周瑞冒出來一句:“張叔叔還好么?”
“好著呢,一個縣里小公務員,不爭不搶的.只要兒子不添亂,都好。”
弓著背有點久,張鑫在長椅上伸了個懶腰,聲音平鋪直敘,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以前你脫穎而出,我總不想被你比下去,總覺得自己也是特別的那個,說白了就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然后自己難受自己。”
“后來發現,沒有人能跟上你前進的速度,我們都不過是你開拓的時代中,一個不起眼的注腳。”
周瑞搖搖頭道:“別這么說,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別人的注腳。”
張鑫笑道:“也許吧,反正我現在已經和自己和解了,安分完成工作,找一個沒那么漂亮,也沒那么難看的女人結婚,生個孩子,照顧好父母,最后在家人的吵鬧中自己也老去,嗯感覺已經開始變老了”
周瑞側眼看了看張鑫臉上的胡茬,說道:“胡子刮了,你也不過是一個年輕的肥仔。”
“那還是不刮了,不然鎮不住下面那幫人,一個個都是名校畢業”
一根煙結束,張鑫將其踩滅,看了看表說道:“我也該去和同事匯合了,下次再遇到,再聊吧。”
周瑞點點頭:“下次見到,我再叫你,你可能認不出我。”
張鑫正要起身,一個高大的身影望到了這邊,眼睛一亮,跑了過來。
正是剛才那個踩了他背包的大學生。
韋航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叔大哥,我剛才,說話有些沖想和你道個歉。”
張鑫愣了一下,幾乎已經想不起來對方哪句“比較沖”了。
可能這就是成年人和學生的差別吧,成年人轉頭就忘的事情,學生卻會耿耿于懷壓在心里,以至于在科博會里找了許久。
張鑫溫和的笑了笑:“沒事,都是小事,平常心就好。”
韋航深吸一口氣,而后還是說道:“大哥給的人生建議也很對,不應該給自己過高的預期,不過.我覺得有一個目標追趕,也是好事。”
“哪怕永遠追不上但至少也前進過不是么?”
張鑫初聽,只覺得充滿了大學生的矯情,社畜和這種東西八字不合。
就像少年人不愿意聽爹味十足的人生建議一樣,成年人也聽不得少年人充滿感悟的矯情.
但半晌后,他居然有些出神了.
韋航聽到后面帶隊老師催促,準備再次道歉離開,卻突然對一旁那個帶著棒球帽的身影感覺到一種熟悉感
半晌后,突然驚叫一聲:“大哥哥?你是珠市航展那個大哥哥么?肯打基?”
周瑞尷尬的抬起頭,隔了好幾年,被這家伙叫“大哥哥”還是這么別扭.
“嗯,是我,又見面了?六氣功練的怎么樣?”
韋航的激動溢于言表:“我的天真是您!我有好好練,每次都能提神醒腦”
周瑞看向他的衣服,上面有“哈工大”的標志。
“能幫到你就好,有機會你可以去蓉城青城山,這門..武術,是那邊傳下來的。”
韋航:“這么有來頭?我就說這東西肯定不同尋常!大哥哥你是在看展么?”
又聊了兩句,后面的催促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還幾個同學也在幫著一起喊。
“韋航!趕緊!要走了!”
“韋航,再不走要來不及了!”
“韋航!所有人都在等你!不要無組織無紀律!”
韋航沒法,只能快速拿出手機說道:“大哥哥,能留個聯系方式么?我們回頭聊”
周瑞笑了笑,掏出手機:“那加個微信吧。”
他的微信昵稱叫“阿瑞”,頭像也不是本人,而是一張網圖,一個釣魚的背影,當初也忘了為啥用這個.
反正不會因為自己有海王詞條。
選擇了“屏蔽朋友圈”后,周瑞通過了好友申請。
韋航著急忙慌的揮揮手:“大哥哥回頭聊!老師要炸了!”
然后邁開大長腿,一路飛奔而去,似乎因為長期鍛煉,體能格外好,速度極快。
張鑫好奇道:“你不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
周瑞攤攤手:“何必呢?萍水相逢,他已經有了一個不錯的起點,有緣自會再見的。”
張鑫還在望著韋航奔跑的背影,背后的書包上上下下的晃動,最后融入了嬉笑的同學隊伍里,還被帶隊老師數落了兩句.
那人影讓張鑫感覺有些既視感.
甚至想起了周瑞當年有一首歌,歌詞寫著什么來著?向前跑?跑去哪里?
好像是當年的高考動員大會上唱的,但他已經回憶不起來內容了,也記不清那時同學們的臉,老師的名字。
良久后,張鑫也背上了自己的雙肩包,對周瑞說道:
“我也要走了。”
“對了,當年受你好多幫助,但年輕臉皮薄說不出謝字,后來臉皮厚了,你又到了太高的地方,說了也徒增笑料.不過既然遇到了.周瑞,謝了。”
“當初我一直試圖趕上你的腳步,不想被你比下去,卻忘記了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最重要的是學會保持平常心,否則會摔斷了腿。”
有緣自會再見的,誰和誰又不是萍水相逢呢。
但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問道:“對了,你原來動員大會上,唱了個什么歌來著?就是那個吼得破音,面目猙獰的那個。”
周瑞撇撇嘴,感覺死去的回憶正在攻擊他。
無奈道:“追夢赤子心。”
張鑫本想回去找來聽聽,但一聽名字,又覺得和自己現在這模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一個社畜,聽什么“追夢赤子心”,感覺好惡心.
只能搖搖頭,邊離去邊說道:“記得挺好聽的,不過好像只適合學生我現在這種社畜,已經熱血不起來了,怕破了心境。”
背后,卻傳來了周瑞的聲音。
“平常心,就是赤子心。”
張鑫轉頭看去。
對方也只有一個背影。
于是笑了笑,也邁開腳步,在人群中分道揚鑣,各走一方。
張鑫掂了掂背包,感覺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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