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泰隆機械城城郊五十公里外的某個山崗。

三個人影隱沒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遠處那綿延十幾公里的戰爭營地。

營地里篝火照亮一片，各種有巨龍圖案的戰旗飄揚在大大小小的帳篷頂上。

那是南大陸四十萬軍團的大本營。

天空中不時有長著巨大肉翼的亞龍飛過，龍吟和疾風呼嘯而過。

“天空中飛的那是‘翼龍裔’，夜視能力堪比熱成像儀，在天空中能輕易發現方圓數公里內人類活動的痕跡.”

“還有，偵查小隊里通常配置有‘腐敗龍裔’，那些家伙的嗅覺非常敏銳。而且偵查團是聯防制，一旦殺掉其中一支小隊，立刻就會被察覺。所以想潛入的風險很大。”

“南大陸軍團現在已經封鎖了泰隆機械城，現在進出的風險都極大。從情報來看，應該最近幾天就能集結完成，最遲七天內就會發動總攻了.”

季尋在南大陸軍隊里混跡過不短時間，對軍團建制很熟。

而眼前的鳶尾花軍團是紅龍王室嫡系精銳，人員裝備都是高配。

雖然四十萬軍隊想要完全將偌大的泰隆城圍困起來還遠遠不夠。

但事實上無數偵查小隊已經將這座城市圍得水泄不通。

仔細觀察了一下營帳上的各種旗幟，季尋又道：“而且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至少有兩個八階元帥級高手已經抵達，已經明確的是鳶尾花軍團副軍團長「火魔」費龍德，還有鋼鐵之翼軍團的「鐵翼」帕里斯。十幾個軍團長和副軍團長也都是老牌七階強者。一旦暴露，幾乎不可能有逃走的機會.”

身旁的秦如是聽著，也神色嚴肅地點點頭，應道：“嗯。”

南大路集結的軍隊力量已經達到了一個讓人聽著都毫無勝算的地步。

同時，她對季尋的情報能力也真是刮目相看。

因為南大陸軍隊幾乎都是龍裔的原因，間諜滲透非常難，所以情報獲取也十分有限。

但萬萬沒想到，季尋如數家珍一般將遠處那些營帳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還把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情況分析得清清楚楚。

秦如是覺得，真要換作她自己一個人來，還真是打算一路潛入。

萬一不行就強行沖卡過去。

現在看來，風險極大。

一旁的董七也說道：“那我們現在要怎么進城？”

季尋看著遠處的天空，道：“等。”

一聽這話，董七和秦如是都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季尋補充了一句：“等炮擊。”

說來也巧，就這時，像是驚雷炸響。

天邊突然“轟、轟、轟”響起了一陣悶雷般的夸張動靜。

轉眼，季尋三人就看著遠處南大路軍營上空出現了一塊塊藍光結界屏障。

定睛一看，一顆顆炮彈打在屏障上，蕩起陣陣漣漪。

炮彈如雨點般密集。

南大陸的人似乎也習以為常，紛紛躲到了屏障覆蓋的區域里。

這就是季尋要等的機會。

他神情一凜，隨即道：“就是現在，走！”

話音剛落，三人急速竄入了轟鳴炮火制造出的暫時混亂中。

三人剛跑出沒多遠，突然一顆炮彈就落在了百米外，炸出了個直徑數十米的大窟窿。

五十公里外的火炮，也別指望什么準度了，打的就是一個火力覆蓋。

季尋來之前就得到了戰場前線的詳細情報。

他知道泰隆機械城那邊每天都會有多少次炮擊時間。

每天都有幾十萬枚炮彈會落在南大陸的軍營里。

坑洞中心是一顆附魔的彈頭。

魔能火炮只在一定距離內才有可觀的殺傷力，距離越遠，能量衰減越厲害。

像是這種超遠距離的火炮，通常都是常規的彈丸火炮。

這種炮彈也基本不可能破開南大陸軍營里的軍團結界，只偶爾會有幾個來不及躲藏的倒霉蛋被打中。

不過這種炮戰原本就不指望滅敵。

更大意義是消耗。

相比結界需要消耗的魔能晶核，火炮發射需要的成本就低了無數倍。

因為要躲避炮火的緣故，天空中的翼龍偵查員頃刻就消失一空了。

有秦如是得仙家秘術幫著隱匿，再加上季尋對敵人偵察兵團的熟悉，三人也趁著炮火掩蓋的動靜悄然潛入。

雖然路途中還是觸發了預警陷阱，不過他們沒有理會，加速猛沖。

最終也有驚無險地沖入了塔倫機械城五公里范圍內。

這里已經是近防火炮的火力覆蓋區域，南大陸的卡師也不敢輕易涉足。

到這里基本算是安全了。

莫頓城是東荒南部最大的機械城市，這是一座重工業城池。

除了主城，還有幾十座大大小小的機械城。

這些日子，這座城池已經經歷過大大小小十幾次攻城戰。

季尋三人來的時候，城外已是一片狼藉。

鐵路網已經被摧毀，到處都是焦黑的彈坑和報廢的機械戰車。

肉眼可見地，遠處有一座巨大的城池正亮著璀璨燈火。

炮擊還在繼續。

三人抬眼看去，無數密集的火星在城市各處閃爍。

三人又借著夜色掩護走了兩公里，一抬眼，眼前的泰隆城已經映入眼簾了。

那是一座城墻高達百米的鋼鐵巨城。

高聳的煙囪像巨人的手指，戳向灰蒙蒙的天空，不斷吐出滾滾濃煙。

城墻由厚重的巨大的鐵板用鉚釘拼接而成，上面布滿了斑駁的銹跡和戰爭留下的坑坑洞洞。

最夸張還是那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火炮！

炮口直徑數米，炮管延伸出來數十米的超級巨炮比比皆是。

像是刺猬的尖刺般密集。

整座城市就純粹是一座戰爭堡壘。

季尋雖然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照片。

可親眼看到這座夸張的機械城，心中也大為震撼。

這種黑暗朋克風的機械城，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魔幻感。

此時此刻，那無數火炮正密集開火，火光閃爍一片。

無窮無盡的火力傾瀉，仿佛暫時驅散了那種對戰爭的畏懼。

讓季尋靈魂深處那種對力量的本能敬畏油然而生。

個人力量在這種戰爭機器前面，真就有種像是見到了神明一般，渺小而無力。

正想著，這時不遠處的機械衛城里的衛兵也發現了三人。

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可沒人會來泰隆城送死，發現來人，那機械城里一小隊人馬主動就迎了出來。

季尋知道那是來接應他們的。

來人隔得老遠就問道：“是小秦嗎？”

秦如是也掀開了斗篷，也大為詫異：“雷伯伯，您怎么出城來了？”

對面開口的人看著真是秦如是，一聲長嘆：“哎小秦啊，你不該來的。算了，先進城再說吧。”

那是一個頭發花白，面容剛毅的中年人。

這就是聯邦第三機械師的元帥雷孟，現在泰隆城的戰斗總指揮官。

雷家曾經是秦如是爺爺的舊部，兩個家族的這份情誼三言兩語也說不清。

不然秦如是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增援。

秦如是去了城主府，她要和雷家對賬一些戰爭情報。

專業的事情專業的人去做，季尋對戰爭指揮并不太懂。

他和董七去了城里。

這次來泰隆城還有一件事兒要做，就是去看看宋家幾間超級工廠的情況。

如果有機會，他會想辦法看能不能帶走一些設備和機械師。

每日的例行炮擊還在繼續。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感受更為真切。

除了震耳欲聾的聲響，連地面都跟著震顫，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火藥氣息。

泰隆城主城和幾個機械城里集結了超過百萬的軍隊，還有將近兩百萬的居民。

這里擁有聯邦最大最多的機械工廠。

南大陸的人發現小規模的沖鋒攻不破這座城池之后，好多天都只是遠距離的法術對耗，沒再攻城。

城里的居民對炮擊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街道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戴著防毒面具和機械裝備行色匆匆的行人。

商鋪還有一些在營業。

大都是些機械改裝和售賣軍火的鋪子，還有售賣黑面包的官方供給處。

一些民居窗戶邊上，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對戰爭好奇的小孩再觀望遠處。

季尋走在街道上，有小丑面具的加持，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一絲絲夾雜著恐懼、絕望、悲觀的負面情緒彌漫在城中。

仿佛有某種神秘力量吞吐著這股負面情緒，抽絲一般吞吐，將其吸收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看到這里，季尋嘴里呢喃自語：“那位奧蘭新王果然在吸收恐懼法則啊.”

百萬人負面情緒匯聚的恐怖法則之力，真就讓人猶如實物一般，清晰地看到了法則具現在現實中的樣子。

這種環境中，領悟法則的效率絕對事半功倍。

季尋現在階位高了，也隱隱有些明白這種手段的原理。

不僅僅是恐懼法則。

仔細觀察，到處都能看到某些宇宙運轉規則的存在，戰爭、饑荒、賭徒、秩序、和平、金錢、王權、勇氣.

因為世界的動蕩，都具現在了眼前。

季尋低眉垂目，若有所思。

之前他只以為這場戰爭，是那位安德烈大元帥的晉升儀式。

后來才發現，不僅僅是。

這場戰爭就像是一條洶涌澎湃的洪流，卡師只是洪流中的一條條魚。

再強大的卡師，也只是的大一點的魚。

無數條魚，都被洪流裹挾著，按照某種不可逆的趨勢在朝著命運前方奔游。

發起戰爭，更像是打開了閘閥的開關。

而不是創造了洪水。

水，本來就在。

只是平日一潭死水蓄積在低洼處，很少有人留意到罷了。

一邊走，季尋也同樣感悟吸收著那些負面情緒，處在了一種很微妙頓悟狀態中。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北城區火藥街331號。

這片街區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工廠。

宋家的幾個超級工廠就在這里。

董七看了看，指著一棟掛著“德鎧第一機械公司”招牌的小洋樓，說道：“宋胖子給我說的，就是這里了。”

宋家的產業非常多，為了掩人耳目，并不是所有的都掛著宋家的招牌。

這個“德凱公司”就是其一。

季尋看著點點頭。

兩人就走了進去。

因為戰爭的緣故，也沒什么人上門談業務，門口甚至沒有迎賓接待。

又或者被遣散回家了。

之前聯系了宋璨，通知了這邊會有人來接應。

但為了安全，不知道他們今天會到。

季尋和董七兩人就徑直上了樓。

剛上來，就聽著一間房間里傳來了激烈的爭執。

“父親大人，我們還守在這里干嘛？趁著現在敵人還沒攻城，想辦法逃出去才要緊普通人不知道南大陸那些人的厲害，但我卻知道。這次破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且南大陸的人一定會屠城，我們不想辦法離開，就沒機會了”

“家主那邊傳訊來說，這幾天有人會來接應我們。我要在這里等他們。”

“家主？就那胖子？不是靠著他祖輩，他能有今天？我們羅家能有今天，是靠爺爺，靠父親您的苦心經營，而不是什么狗屁宋家！”

“閉嘴！沒有宋家，你爺爺還是農場主家里的奴隸！更沒有我們現在的泰隆城羅家！”

“父親大人您看不清楚局勢嗎，現在還有人能進得了城？誰會來送死？即便真有人來，來了又能如何？”

“是啊。老羅，政兒說得沒錯，現在走還有機會。我聽菲恩太太說，黑市上有人有偷渡渠道，只要三箱金幣，黑幫的人就能送人從密道里出城。那價格時時都在漲，我已經托人去弄了幾個名額，今晚就偷渡出城”

“是啊，父親大人，現在都什么時候了？哪怕宋家那位祖奶奶還在，也應該能理解我們吧？”

“呵呵.私酒幫的渠道我也聽說了。之前他們確實也送了一些人出去。但你們真以為，他們只在乎那點金子，而會放棄帶著全身身家出逃的富豪們？什么消息一旦大范圍傳開，那么就已經不安全了。而且你們真覺，一個走私渠道，能逃得了多少人？”

“可是，總比等死好吧”

“你們不用說了，城里的情報我比你們更清楚。工廠的設備還有那些一千多高級機械師，包括我，只要沒死，都會按照家族命令執行到最后一刻。至于你的那些叔伯們，他們要逃就逃，別管他們。相比什么黑幫，我更信任家主的安排.”

“父親，您真糊涂了！”

聽著房間那摔杯砸門的動靜，門外的季尋和董七對視一眼，露出了一抹苦笑。

事不宜遲，兩人也沒耽擱，敲了敲門。

篤、篤、篤！

房門敲響，立刻聽到里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八字胡的中年胖子開的門。

屋子里還有兩女一男。

一個富態的夫人，一個佯裝少女，還有一個西裝青年。

看著像是一家四口。

八字胡看著眼前兩個年輕人，似乎和預期不太一樣，遲疑道：“你們是？”

季尋淡淡道：“羅先生伱好，宋璨通知我們過來。”

這話一出，八字胡那肥碩的臉激動地都抖了起來，道：“你們.你們真的來了？！”

他雖然相信宋家。

可也不敢想，真有人能在幾十萬敵軍的包圍中來接應他們了？

這話一出，屋子里另外三人也齊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不過那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卻不屑一顧，瞥了一眼季尋二人，冷冷沒說話。

那表情仿佛是在說：我倒是要看看，宋家派來了什么人，能解這死局。

八字胡看著季尋拿出來的信物，更是確定了，連忙招呼道：“二位里面請。”

季尋看了一眼，擺擺手：“特殊時期，不用太客氣。直接帶我們去工廠吧。”

八字胡看著季尋兩人的氣勢，也收起了第一眼因為太年輕的質疑，道：“好！二位這邊請。”

還有幾天就會總攻，泰隆城里的彈藥設備已經非常充足，工廠也已經基本停工。

宋璨提前通知了羅家，按照季尋的要求把一些高精設備都集中在了工廠的地下掩體內。

季尋和董七跟著八字胡一路去往了地下。

很快就來到了德鎧公司的超級工廠。

這里堆放的就是目前整個東荒最先進的幾條機械戰甲制造流水線，還有一隊的高精儀器設備。

“兩位.這里就是家族囑托的那些設備，樓下還有一層也都是”

八字胡不明白為什么季尋兩人剛來就要來工廠“視察”，但一路也沒問。

現在卻不得不問了。

這些設備哪怕是火車都要裝數百截車廂，眼下這境況，根本沒法運出去。

雖然可惜，但也和廢鐵沒區別。

八字胡說著，看了季尋一眼，委婉地示意這些設備：“那個，家主的意思是？”

季尋沒有直接回應，只淡淡道：“嗯。多謝。你們去外面等著吧。”

他不是信不過這些人，而是不想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八字胡聽著雖然疑惑，可也不好說什么。

剛要走，季尋又提醒一句：“還有，現在城外敵人的包圍圈已經徹底形成。你們也別嘗試什么渠道能出去。你和機械師們先集結起來，等會我會通知你們，另有安排。記得這里的事情一切保密。”

“嗯。”

八字胡聽著雖然疑惑，但也沒好多問。

轉身幾人離開了。

轉眼，工廠里就只有季尋和董七二人。

看著這批設備，董七雙眼放光，驚嘆道：“哇真要有了這批設備，怕是幾天就能制造出一套完整的獵神戰甲！”

“是啊.”

季尋聽著也一笑。

設備也是需要時間制造的，如果沒有這超級工廠的現成設備，真要重新制造出這么一條高精機械戰甲流水線，怕是都要一年半載。

現在戰爭情勢每日都有變化，拖一天就少一分勝算。

這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只要材料足夠，這幾條生產線能能大批量地制造機械戰甲。

沒多耽擱，季尋隨手一抖，手里就出現了一張卷起來的油畫。

攤開一看，赫然是莫奈的日出。

這就是他的計劃。

之前沒得到這件災變物之前，他完全沒敢想能搬走這些體型龐大的鐵疙瘩。

現在，油畫里幾條街區大小的儲物空間，正好能用上。

他說：“干活兒吧。我們兩個要搬空這兩層樓的設備，可不容易。”

“好勒！”

董七早就興致勃勃，機械戰甲一換上，隨手就將一臺數十噸重的設備抬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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