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螻蟻一般偷生這么多年，遭遇饑餓寒冷嘲諷侮辱已經成為常態。

突然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就連村里從來不拿正眼看他的村干部都主動上門了，又是給他打掃衛生又是給他洗衣服做飯，甚至還有幾個沒有男人的婆娘主動找上門，非要晚上給他暖被窩，嚇的他掄起家里的頂門棍把那主動脫衣服的婆娘趕了出去。

他有限的智力壓根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麻繩專挑細處斷啊，他遭遇的太多太多，這個耿直老實憨厚卻又癡情的男人，生生被一團團難以承受的情緒打擊著，裹夾著，精神一點點被消磨殆盡，成了現在時而糊涂時而清醒的癡傻模樣。

可有一些事他是記得的，他有一對雙胞胎閨女，他的兒子成了軍人，現在已經是國家人了。

他還有一個大學生兒媳婦，兒媳婦對他很好，兒子當兵的那段時間，兒媳婦還主動來家里照顧他。

不管是清醒還是糊涂，他提起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去找妍菲，那是他媳婦。

可他說的這些話，別人都說他是是瘋瘋癲癲的說瘋話，瘋子的兒子的確是出息了，可出息了又有什么用，已經三年不見人影了，就連一毛錢都沒有寄回來，不是人沒了，就是嫌棄他這個當爹的丟人現眼，不管他了吧。

有雙胞胎閨女？鬼才信呢！找媳婦，哪個腦子不如核桃大的愿意嫁給一個瘋子當媳婦？

要不是多年前抱著發燒的孩子跑到村里找人求助，村后頭的老光棍收留了他，只怕是早已經餓死了吧，就他這樣的，還能生出雙胞胎閨女？做夢吧？

時間一長，腦筋不清醒的程棟梁也糊涂了，是呀，他感覺他有一對雙胞胎閨女，可只是他自己說，兒子不見了，閨女又在哪里呢？

妍菲怎么一直不見人呢？

所以，當哭的眼皮紅腫的程向雨一口一個爸爸喊著他的時候，程棟梁嚇的連連擺手。

他好像感覺自己有雙胞胎閨女的事情的確是真的，可問題是他的閨女好像一點點大，還抱在手里呢，就是不知道放哪里了，他翻遍了那個破屋子里也沒有找到她們，面前這個長的濃眉大眼的閨女，怎么能是他閨女呢？

“爸爸，爸爸，我真是您女兒啊，我跟妹妹出生在北大荒……”

北大荒？對，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對了，妍菲也在北大荒啊，他得去把妍菲帶回來，帶著孩子跑的遠遠的，趕緊走，不能讓妍菲娘家人找到他們！

程棟梁匆忙扯下蓋在身上的被子，赤腳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嘴里不停念叨。

“妍菲，走，帶著孩子走……”

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張破岳，聽到他呼喊妹妹的名字，頓時間紅了眼眶。

他對妹妹的感情是真的，他的精神錯亂成現在這般模樣，還記得妍菲，還記得孩子……

“你聽著，你在這里好好呆著，孩子和妍菲就會回來找你，你要是到處亂跑，妍菲上哪里找你去……”

張破岳伸手攔住他，一把抱起他就塞回到了炕頭上。

瘦骨嶙峋的他，也就是七十多斤重，這可是一米八多高的男人啊！生活折磨的他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你乖乖睡一覺，非但你兒子會回來，你兩個閨女都會回來……”

程棟梁驚恐看一眼面前這個黑臉漢子，似懂非懂點點頭。

自然，這是張破岳的緩兵之計。

在找到程棟梁之前，張破岳想象過多次見到他的情形。

在此之前，他對他是滿懷怨恨的，要不是程棟梁，妹妹宋妍菲年紀輕輕，又怎么會命喪黃泉，兩個孩子又怎么會天各一方？

要不是兩個外甥女福大命大，說不定都不能活到現在！

可是，見到程棟梁本人之后，心里對他所有的怨氣，頓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憐的人！這些年，他都承受了什么啊，愣是讓一個原本健康帥氣陽光的人，變成了一個精神不濟病魔纏身整日稀里糊涂的一個人！

程棟梁的頭發都花白了，額頭上臉頰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兩個臉頰都深深凹陷下去，眼睛之中滿是驚恐和害怕……

他這是承受了多少苦楚和驚恐啊！

張破岳同寧雪梅商議著，程棟梁的情況不大好，精神不濟的時候很容易丟失，不如這段時間他就居住在這邊，也好能幫忙照顧著他。

“他要是走丟了，那可真的就丟了，京市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可找不著他……”

寧雪梅端著一盆溫水過來，都懶得跟這個幼稚鬼說道一句話。

就他那點小心思，她能猜不出來？

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接近她罷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人心都是肉長的，這段時間張破岳的付出，她看在眼里，她能感受不到？

可是想到她她跟寧靜承受的那些苦，她又心有不甘。

唉，人啊……

張破岳看寧雪梅沒有反對他住在這里，頓時喜上眉梢，看寧雪梅幫著程棟梁擦拭身體，他急忙把毛巾從她手里接過來。

畢竟這些事情還是他來干要合適一些。

“白天你跟向雨幫著程棟梁檢查身體，晚上我來照顧他……男人照顧男人還是方便一些的，向雨啊，好好跟你舅媽學習，學好了，這些可都是治病救人的本事……”

張破岳傻笑著拿著溫熱毛巾幫著程棟梁擦手，就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抬頭一看不由樂了，周梔來了。

聽周志高說，這家伙壓根就不想見程棟梁，還說她這輩子只有周光義一個父親，這不是也巴巴的跑來了？

畢竟血濃于水啊。

周梔累的汗流浹背，肩膀上背著一個大包袱，手里也提著兩個小包袱，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舅舅，趕緊過來打把手……我去買了一些衣服和補品，還把爸爸的一些不穿的衣服拿過來了……聽我二哥說，他在村里日子過的不怎樣？哼，要不是他扔下我跟向雨不管，他怎么能受到這些罪？這都是報應！”

看著氣喘吁吁把東西放下的周梔，張破岳忍不住搖搖頭。

周梔這脾性，真是隨了他那任性跋扈的妹妹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是不惦記程棟梁嗎，那送來這一堆穿的吃的又干啥？

張破岳就忍不住想著逗逗這個小丫頭。

“舅舅白疼你了是不是，從小到大，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你咋就不給我買一件衣服？”

“生火去！”

寧雪梅突然皺眉低聲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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