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達心中忐忑,跟著侍女一路沿著廊廳七彎八繞,最后來到一間書房前。
侍女示意道:“小郎君請進。”
“多謝!”
朱達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書房。
一進書房,便見縣長端坐于書桌后方,正與一個青年交談。
韓楨停止交談,目光落在朱達身上。
朱達被看的心頭發毛,醉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凈。
片刻后,韓楨緩緩開口道:“你吃過蝗蟲?”
“這……”
朱達咽了口唾沫,咬牙道:“回稟縣長,卑下沒吃過,只是曾見鄉間小兒吃過。”
他不敢撒謊,實在是韓楨的氣場太強,尤其是那雙眼睛,彷佛能看穿人心。
“倒還算誠實。”
韓楨輕哼了一聲。
朱達心頭長出一口氣,看來自己賭對了。
然而韓楨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你性子跳脫,不適合做官。”
朱達腦中急轉,面色恭敬道:“卑下但憑縣長吩咐。”
“明日選官你不用來了,去商務院報道。”
韓楨說罷,朝他揮揮手。
“卑下告退。”
朱達躬身一禮。
待出了書房時,被晚風一激,他這才發現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濕。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朱達原路回到亭臺。
剛坐下,談興忠便關心道:“朱兄,沒事罷?”
“無事。”
朱達強行擠出一個笑容。
見狀,祁蒙與談興忠對視一眼,不再多問。
書房內,目視朱達離去的背影,谷菘好奇道:“韓二哥是打算把他放進銀行?”
“沒錯,此人便是伱今后的同僚。”
韓楨點了點,嘆息道:“其實我本想讓你繼續在外歷練一段時間,但銀行乃重中之重,交予旁人我不放心。”
谷菘疑惑道:“猴子不是還在么?”
韓楨解釋道:“猴子在外整頓鹽務,短時間內抽不開身,況且猴子我另有安排。”
經過半年的歷練,谷菘從原先的一個潑皮,已徹底蛻變。
他本身就有經商天賦,連朱吉都時常夸贊,進步神速。
這半年時間,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圈,漲了不少見識,眼界也開闊了。
韓楨問:“趙宋各地的錢莊,你也見了,覺得如何?”
“管理混亂,且漏洞極多。”
谷菘評價道:“錢莊與各地分莊,聯系太慢。舉個例子,俺拿了票據,在益都錢莊取了錢,錢莊便會注銷這張票據,同時利用驛站,將銷毀的票據單號傳遞給各處的分莊。”
“看似很合理,但實則存在巨大漏洞。若俺能快馬加鞭,趕在驛站之前,便能憑著一張票據,在多地分莊取錢。且票據的防偽,乍一看復雜無比,卻有跡可循,若尋手藝高超的匠人,完全能夠進行仿制。”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在沒有信息化之前,錢莊只能依靠驛站來傳遞信息。
這也是為何,韓楨直接棄用了票據,直接發行紙幣的原因。
紙幣不需兌換,可直接在市面上流通,自然也就不需銷毀甚么票根。
“你心中有數就好。”
韓楨開口道:“銀行成立之初,業務暫時定為三項,存取、抵押貸款以及紙幣兌換。”
谷菘問道:“利息幾何?”
韓楨沉吟道:“存錢月息一厘,貸款控制在月息一分以內,具體多寡,屆時你們自行商議。”
“好。”
谷菘點頭應道。
瓊林宴一直持續到深夜,才徹底結束,登科的補官們一個個醉醺醺的出了少陽宮。
翌日。
補官們再度齊聚少陽宮大殿,聽候選官。
二甲三甲的補官,基本都外放為主簿、縣丞或知縣。
謝鼎說的對,絕大多數補官,當個知縣已經到頂了。
好在一甲十人中,有幾個好苗子。
探花郎李培被安排到了吏部當郎中,四至十名,填充至其他三部四院。
而狀元祁蒙,則被韓楨一竿子捅到了萊州即墨縣(青島),出任知縣。
這一番操作,別說讓補官們傻眼了,就連不少官員都滿頭霧水,暗中思索,這狀元郎是否得罪了縣長?
朝會結束后,李培領著幾名好友,邁步來到祁蒙身旁。
一眾補官紛紛頓住腳步,等著看熱鬧。
就當眾人以為李培會冷嘲熱諷之時,卻見他面色凝重道:“祁兄是否得罪了縣長?若真有得罪之處,盡快賠禮道歉,即墨乃窮鄉僻壤,一旦去了那里,再想回來難如登天。”
要知道,那些二三甲的補官,出任的地方不是望縣就是緊縣。
而即墨不過是個中縣,且地處偏僻。
作為狀元郎,就算外放為官,起步也是一州通判,再不濟也得混個司理參軍。
出任個窮鄉僻壤的知縣是怎么個事兒?
祁蒙苦笑一聲:“多謝李兄關心,實在是我也不知,如何得罪了縣長。”
談興忠提議道:“我與麻家大郎有些交情,不如幫祁兄問一問。”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玄甲的親衛邁步來到。
“祁蒙,縣長有請。”
“是。”
祁蒙趕忙應道,跟在親衛身后,一路來到后院書房。
書房內空無一人,親衛將其帶到后,便轉身離去了。
祁蒙站在書房中,心頭忐忑。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韓楨邁步走進書房,徑直來到書桌后方坐下。
上下打量了一番祁蒙,韓楨吩咐道:“坐。”
“多謝縣長。”
祁蒙拱手致謝,小心翼翼地坐下。
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韓楨似笑非笑道:“將你分配到即墨,是否覺得委屈?”
祁蒙心中一凜,趕忙說道:“微臣不敢,雷霆雨露皆君恩,縣長既然這么做,自有縣長的道理。”
“不難怪謝鼎等一眾官員看好你,確實沉得住氣。”
韓楨微微一笑,而后正色道:“我打算將即墨劃歸自治區,你此行的任務很重。”
膠州灣的地理位置和環境,可以用得天獨厚來形容。
不需任何改制,便是一個絕佳的天然海港。
至于北面的萊州灣,面積雖大,可卻不適合做港口,反倒是個不錯的海鮮場。
祁蒙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原本就坐直的身子,腰桿繃得更直了。
韓楨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開海!修建官方港口,收集繪制海圖,成立海關所。第二,組建海軍!召集匠人打造戰船,招募水師士兵及教官。錢、糧、人,缺甚么只管與我提,我會盡量滿足你。”
“特殊之時,行特殊之事。我給你一個底線,法無禁止即可為!甚么時候辦好這兩件差事,甚么時候調回益都。”
祁蒙面色鄭重道:“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君恩!”
韓楨擺擺手:“回去陪陪家人,過幾日上任。”
“微臣告退。”
祁蒙起身正要走,忽地想到了甚么。
猶豫了片刻,他開口道:“縣長,微臣的好友朱達……”
韓楨打斷道:“他自有去處,不用擔心。”
聞言,祁蒙這才放下心,躬身一禮后,退出了書房。
隨著高中的補官紛紛上任,韓楨也終于從忙碌中清閑下來。
雖每天依舊要處理政務,但不像前段時日那般忙碌,可以抽出時間,來陪一陪家人。
步入四月,春暖花開,天氣愈發宜人了。
下午時分,韓楨正在后宮陪韓張氏散步。
隨著孕期來到八個月,韓張氏也愈發圓潤了,清純的臉頰上,多了一份雍容。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她那高聳的肚皮。
“累了罷,歇一歇。”
走了一會兒,韓楨柔聲道。
“嗯。”
韓張氏嘴角含笑,微微頜首。
扶著她來到一處亭臺坐下,就見趙富金領著麻舒窈四女,風風火火的走來。
這段時日,趙富金過得無比開心。
以往在皇宮中,這不許干,那不許碰,規矩繁瑣的嚇人,一年到頭出不了幾次宮門。
誰曾想嫁了人后,反倒輕松了。
韓楨基本不限制她們自由,甚至都有些縱容了,想干甚么干甚么。
畢竟都是一群十幾歲的少女,正是天真漫爛的年紀,一直待在后宮,反倒容易憋出心理問題。
想想看,整日在后宮出不去,不就只能琢磨些勾心斗角,雞毛蒜皮的事兒么。
現在多好,幾個小丫頭處的和姐妹似得,無比和諧。
“夫君!”
趙富金行了個萬福,柔柔地喚了一聲。
麻舒窈四女也紛紛行禮,鶯鶯燕燕,端的是梅蘭竹菊,各有千秋。
可惜太小了,還得多養幾年。
瞥了眼她們手中的食盒,韓楨笑問道:“今日怎地沒出去頑?”
趙富金答道:“過兩日便是寒食節了,奴與幾位妹妹學著做糕點呢,特意讓夫君品嘗一番。”
韓楨其實不太喜歡吃宋時的糕點,太甜了。
越是富貴人家,越是高端的糕點就越甜。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畢竟這會兒糖還是稀缺物資,比如韓張氏就很喜歡吃糕點,因為以前家里窮,想吃都吃不到。
“好。”
韓楨笑著點了點頭。
聞言,趙富金五女紛紛打開食盒,端出一疊疊糕點。
看著石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的糕點,在趙富金期盼的目光,他拿起一塊塞進口中。
果然,齁甜。
除了甜,嘗不出其他味道。
這妞是加了多少沙糖?
“夫君,味道如何?”
迎著趙富金那雙期盼的眼睛,韓楨只得昧著良心道:“不錯,香甜可口。”
得了他的夸贊,趙富金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兒。
一旁的韓張氏則捂嘴偷笑,相處了這么久,她豈能不知,二郎最不喜的便是糕點果脯。
麻舒窈迫不及待道:“夫君夫君,嘗嘗奴做的。”
“還有奴的。”
江素衣說著,拿起一塊糕點,便要往韓楨嘴里塞。
韓楨眼角抽了抽。
就在這時,老九的聲音傳來。
“稟縣長,袁院長求見!”
來得好哇!
韓楨立刻起身,面色凝重道:“應當是紙幣之事。”
見他有政務要忙,趙富金通情達理道:“正事要緊,夫君且去罷。”
“等我回來再嘗。”
在麻舒窈俏臉上輕輕捏了一把,韓楨快步離去。
(本章完)
大宋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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