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雄才大略,定能一統天下。”
裴懷這話可不是拍馬屁,而是真心這般覺得。
自古以來,得中原者得天下。
其一是中原乃華夏腹地,政治性優越,華夏以黃河文化奉為主流,黃河是母親河,而非長江。
手握大義,正達四方。
其二則是環境,廣袤的華北平原只需好好經營,是不缺糧食的。
其三則是人才,南方雖經過這些年的高速發展,文人頻出,可中原的底蘊深厚,讀書人占比極高,人才極多。
因此,自古手握中原者,只要不是傻子,統一天下并非難事。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青州軍那幫丘八是真能打啊!
北上伐金大勝,給一眾文臣喂了一顆定心丸。
文官集團雖看不起武夫,但也不得不承認,開疆拓土,還得靠軍部。
韓楨若有所指道:“少拍些馬屁,多干些實事,常玉坤與謝鼎時常向朕抱怨,言說內閣政務繁忙。”
“微臣定當殫精竭慮!”
裴懷哪里聽不出官家的言外之意,心頭大喜。
畫餅嘛,韓楨如今越來越熟練了。
說話間,在三百親衛的護送下,龍輦駛入城中,一路來到行宮。
說是行宮,實則就是一棟府邸。
前歲拿下濟南府后,不少府邸成了無主之物,最后落到官府手中,常玉坤撲賣了一批,用以充實府庫,還留下了幾棟地段最好,規模最大的府邸,以備不時之需。
將趙富金姐妹安頓在歷城后,第二日,韓楨便率領兩百親衛,直奔界首鎮而去。
當天傍晚,他成功趕到了界首鎮。
“見過陛下。”
袁工匠早早等在鎮中。
看著他黝黑的臉頰,韓楨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段時日辛苦你了!”
袁工匠心頭感激:“多謝陛下關心,微臣不辛苦。”
界首鎮自打落入韓楨手中后,常年駐扎著幾百青州軍,實行的也是軍管。
只因這地方太重要了,乃泰山之門戶。
一旁的監鎮面色激動,哆哆嗦嗦的說道:“微臣備了薄酒,為陛下接風洗塵。”
“不急。”
韓楨擺擺手,先是去往軍營,慰問了一番駐扎的將士。
得知官家來探望他們,將士們都很開心。
從軍營出來的時候,天色徹底變黑。
一路來到鎮中唯一的腳店,袁工匠滿臉歉意道:“鎮中簡陋,還請陛下委屈一晚。”
韓楨擺擺手:“朕自幼貧苦,睡過草地,住過破廟,亦在戰場上爬冰臥雪,沒那么嬌貴。”
翌日。
韓楨照例早起,洗漱完畢,用過早飯后,便率領親衛出了界首鎮,在袁工匠的帶領下,順著新鋪就的水泥小路,朝著泰山深處行去。
馬蹄踏在水泥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袁工匠神色感慨道:“陛下,這水泥當真是神物啊,省了微臣不少事兒,若非沒有水泥,估摸修到明年,都不一定能完工。”
韓楨輕笑道:“科技是第一發展力,這就是為何,朕要糜費頗多,建造軍工所的原因。只要能搗鼓出新東西,花再多錢都值得。”
華夏的底子厚,發展到宋時,各種科技遙遙領先全世界。
只要播下種子,開花結果是必然之事。
發展工業,并非只靠一個人,而是一代人,甚至數代人。
這一點,韓楨心里很清楚,所以才會創立工學院。
當紅薯、玉米、土豆在中原大地上生根發芽,當五谷變為八谷,從農業轉向工業的條件,也就即將達成了。
韓楨自信能等到那一天,他還年輕,過了今年年節也才二十歲。
架馬走在水泥路上,每隔一里,都能看到一個哨崗。
水泥澆筑的寨堡不大,只有容納三五名士兵。
這是明哨,看不到的地方還設有暗哨。
除此之外,還有負責巡山的士兵,確保不會有任何可疑人物,進入深山的軍工所基地。
一直走了將近十里路,再度繞過一座山頭,視野忽然變得開闊。
前方,是一片平坦的山坳。
一座小鎮,坐落于山坳之中。
一條河水自深山而來,橫穿小鎮。
十多架高大的水車,矗立在河中,每一架水車都連接著一座工坊。
幾道濃郁的黑煙,自高聳的煙囪直沖天際。
“火藥工坊呢?”
環顧一圈小鎮的布局,韓楨問道。
袁工匠解釋道:“回陛下,火藥工坊建造在了半山腰。火藥太危險,必須遠離小鎮,否則一旦出現意外,整個小鎮都沒了。”
韓楨點點頭:“你心里有數就好。”
順著水泥小道,一行人進入鎮中。
鎮子不小,但卻沒甚么人,除開匠人以及家眷之外,就只有駐軍。
袁工匠問道:“一路舟車勞頓,陛下是否歇息片刻?”
韓楨吩咐道:“不必了,領朕四處逛一逛。”
“是。”
袁工匠翻身下馬,給韓楨充當馬夫。
“目前整個軍工所,共計十一二個工坊,各有所長,各司其職。陛下請看,這一處工坊,乃是負責研究改良冶鐵煉鋼之法。”冶鐵煉鋼是重中之重,乃軍事以及工業發展的基石。
伴隨著袁工匠的介紹,韓楨的目光落在一處工坊中。
邁步走進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數個高爐正散發著陣陣熱氣,一名大匠一邊指揮,一邊提筆在線訂本上記錄。
袁工匠正要上前,卻被韓楨用眼神制止。
此刻,那大匠正指揮著匠人們,將石灰石倒入爐中。
石灰石作為冶鐵時的溶劑,很早就開始使用了,作用是使鐵水中的雜質附著在石灰石中,形成氧化渣,使鐵水更為純凈。
直到這時,那大匠才發現韓楨等人的到來。
見到韓楨玄色常服上的龍紋,立刻躬身作揖:“微臣見過陛下。”
“免禮。”
韓楨嘴角含笑,問道:“進展如何了?”
大匠苦笑一聲:“不敢隱瞞陛下,目前還沒有頭緒。”
聞言,韓楨溫聲安慰道:“慢慢來,切忌心浮氣躁。”
“微臣明白。”
大匠心頭一暖。
韓楨沉吟道:“朕雖非匠人出身,可也懂得一些冶鐵的技巧,說來說去,不外乎雜質與溫度而已。”
“陛下學究天人,微臣佩服。”
大匠心頭驚訝,順勢拍了句馬屁。
他沒想到官家還真懂。
是的,冶鐵煉鋼的本質就是高溫和剔除雜質。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韓楨繼續說道:“朕有三點建議,你可試一試。”
聞言,大匠趕忙捧起紙筆,準備一字不落的記下。
韓楨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其一,是往鐵水中添加螢石。其二,改進風箱,朕曾命人做過一款鼓風機,你可研究研究,改用水力牽引。其三則是把燃料換為焦炭。”
往鐵水里添加石灰石,自古有之,但添加螢石,則是明朝時期才發現的。
但具體是明朝甚么時期,且螢石添加比例幾何,他就完全不清楚。
包括風箱和焦炭,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給個大概方向,剩下的讓專業人士自己研究就行。
大匠記著記著,忽地停下動作,滿臉疑惑道:“陛下恕臣愚鈍,螢石和風箱微臣倒是明白,但這焦炭是何物?”
韓楨簡略的說道:“焦炭乃煤炭悶制而成,選取精煤,碾碎成石子大小,用水反復清洗,洗去煤中雜質。待晾干之后,放進密封窯中悶燒,大約十日可成。具體如何,你等自行摸索。”
如何制作焦炭,他也不是很懂,只曉得大致步驟。
“多謝陛下,微臣記下了。”
此刻大匠雙眼放光,恨不得現在就去實驗。
韓楨最后叮囑道:“朕有耐心,也有錢,別怕出錯,放心大膽的試。”
大匠神色鄭重的點頭道:“陛下寬心,微臣省得。”
“嗯。”
韓楨微微一笑。
出了冶鐵作坊后,在袁工匠的帶領下,他又先后參觀了軍械、甲胄、火炮等工坊。
當來到最后一處工坊時,袁工匠趕忙攔住他:“陛下,您不能進。”
“為何?”
韓楨好奇道。
袁工匠解釋道:“這間工坊乃是負責研究石油,前兩日匠人們從石油中提取了一種黃油,極其危險,一旦點燃,火勢迅猛無比,且若存放在罐中點燃,還會爆開,威力比之火藥也不遑多讓。”
石油,并非后世創造的詞匯,早就宋時就有了。
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均有詳細記載:鄜、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
鄜、延二洲,就是陜北地區,此地確實盛產石油,儲量極其驚人。
宋人不但知道石油,并且具備了相對成熟的開鑿工藝,對石油熟練運用,從中提煉出石蠟、瀝青等。
石油更多的,則是被用于軍事之中。
趙宋將作監,甚至為其專門發明了一種武器,喚作猛火油柜。
根據《武經總要》記載:猛火油柜,以熟銅為柜,下施四足,上列四卷筒,卷筒上橫施一巨筒,皆與柜中相通。橫筒首尾大,細尾開小竅,大如黍粒,首為圓口,徑寸半。柜傍開一竅,卷筒為口,口有蓋,為注油處。
將作監的大匠巧妙利用風箱的原理,制作出了以液壓油缸作為主體機構組成的火焰泵,士兵用力抽動風箱,猛火油便能從銅管中噴涌而出,以明火點燃,便能形成一條條火龍。
那為何如今漸漸消聲匿跡了呢?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沒錢。
錢都被宋徽宗拿去享樂蓋宮殿了,哪還有錢當軍費。
韓楨起事之前,趙宋軍中絕大多數軍械,都還是神宗、哲宗年間的存貨。
“汽油?”
韓楨雙眼一亮,面露驚喜。
袁工匠一愣:“陛下認得?”
“嗯。”
韓楨點點頭,沒有過多解釋。
從袁工匠的描述來看,所謂的黃油應該是汽油無疑了。
黃色,火勢迅猛,且密封環境下會爆炸,又是從石油中提煉而出,不是汽油還能是甚么?
汽油提取并不難,就跟提煉蒸餾酒沒甚么區別,但卻十分危險。
高壓高溫的環境下,稍不留神,就會引發爆炸。
這也是為何,袁工匠死命攔住韓楨,不讓他進去的原因。
聞言,袁工匠敬佩道:“陛下知識淵博,見識廣闊,微臣佩服。”
(本章完)
大宋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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