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四十六章古今多少事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四十六章古今多少事←→:、、、、、、、、、、、、、、
與懸空寺、東王谷、釣海樓這類幾乎自成一國,與周邊國家亦是平等論交的大宗不同。
枯榮院從建立伊始,就在齊國領地上。
自齊武帝復國,壓服天下后。枯榮院也跟齊國境內所有的宗門一樣,受齊庭節制,聽政令行事。
但不同的點在于,彼時的枯榮院,實力遠遠超出其它宗門。
齊國境內,甚至一度有佛宗一家獨大的趨勢。
枯榮院的勢力盤根錯節,遍及各個階層。
姜無量堂堂齊國太子,一心篤佛,除卻信仰之外,又未嘗不是因為倚重枯榮院的力量。
而齊帝對姜無量篤佛深惡之,又真只是對釋家不滿嗎?何嘗不是對這股勢力的忌憚?
之所以齊夏之戰已經塵埃落定,姜無量政治主張已經被證明錯誤之后,這太子之位還能夠拖延五年時間,才被齊帝所廢。
當然不是因為齊帝多么心慈手軟,而是因為姜無量切切實實有著能與齊帝抗衡一時的力量!
整個枯榮院一系的力量,都實際為姜無量所用。
當年主和、主戰的政見之爭,其實也是背后的權力之爭。更被有些人視作太子姜無量第一次正面對帝權發起的挑戰!
而結果……
就是姜無量被廢,枯榮院被夷平。所有核心典籍被焚燒,核心僧侶被殺絕,普通僧眾全部被強制還俗。
一代佛宗,煙消云散。
枯榮院位于臨淄西城的遺址,往日香火鼎盛,后來斷壁殘垣。
或是忌憚什么,或是覺著不詳。偌大臨淄城,這么些年來竟也沒誰打這塊地的主意,便任其荒棄。
二十五年過去了,又經多少風雨。
臨淄城并無宵禁,暢飲達旦之處不勝枚舉。
但枯榮院遺址附近,畢竟是安靜的。
很多人白天都不敢來這里,更不用說晚上。
民間傳言,這里晚上常有僧侶誦經之聲,說是當年被一把火殺死的僧侶們怨氣難消,魂魄化厲鬼,盤桓于此。
這話姜望這樣的修行中人自是不信的。
倒不是不信有什么怨鬼恨魂,而是不相信有什么怨鬼恨魂能夠堂皇存在于齊庭的眼皮子底下。
再多的魂魄,也要被打散了。什么百年的怨鬼千年的恨魂,全不濟事。
活著的時候尚且被齊帝一令夷平,就算死后人人魂魄未消,人人轉修神道,對于齊帝而言,也無非是再下一道旨意的事情。
枯榮院在臨淄的本廟,占地并不甚廣,與尋常佛寺相差不遠。
它的強大,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曾經幾乎開遍齊國的分院上。當然,如今那些地方,大多連廢墟都不存在了。
姜望、重玄勝、十四三人趁夜而來,但見月色蒼白,四下希聲。
相傳枯榮院外曾有一座高數十丈的金身大佛,立在原有的山上。后來那座山被齊帝令人拔斷,金身大佛也被融了,充入國庫。
如今就連山名也沒有幾個人記得。
但院外那一池突兀的死水,似是那佛那山曾存在過的明證——那里本只是一個深坑,水是積的雨水。因無活源,波瀾不驚,除一些水蟲之外,也沒有什么生靈寄居。
烏苔暗水,難看得緊。
殘存的磚石隱隱勾勒出院門的大概形狀。
重玄勝走過去,踩過一塊有半截藏于磚石下的匾額,發出嘎吱的聲音。
低頭看去,只隱見一個“古”字,另半邊應已被風雨抹去。
“這是我第一次來這里。”重玄勝忽然說。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地方,一直在想,它現在是什么樣子。但是卻從未來看過。”
十四是慣來不說話的。
姜望也很沉默,因為他知道,大約重玄勝這時候需要的只是傾訴。
三人踩著斷磚碎瓦往里走,被一把火燒得干凈的枯榮院,其實沒什么好瞧的。
“我不是現在才聰明起來,我從小就很聰明。但聰明這種事情,在擁有一定的實力之前,十分脆弱。”
重玄勝說:“因為有很多種方法,可以不著痕跡的讓你變成一個傻子。”
“姜望,十四。”他說:“我覺得很寂寞。”
堂堂重玄家的嫡脈子孫,卻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藏拙。這種敏感、脆弱和謹慎,自不是生來就有。
若以大部分成人的標準來判斷“懂事”一詞的話,通常來說,愈是“懂事”的孩子,童年愈是不快樂。
而重玄勝童年所有的不幸,幾乎都來自于那個名為重玄浮圖的男人。
他一直不敢來枯榮院。
來了之后,即使有兩個朋友在身邊,他還是覺得寂寞。
十四默默往他身邊走了一步,身上的負岳甲其貌不揚,但給人的感覺很可靠。
姜望抬頭看了看月亮,那是皎潔卻遙遠的光源。
寂寞——誰又不是如此呢?
走到大約是枯榮院正殿的位置,重玄勝停下腳步。
“我一直在想,他當初為什么會屢屢做出那樣愚蠢的決定,辜負了親人、朋友、部下……辜負那么多信任他的人,甚至于累及家族。”
他嘴里的那個不愿提及只肯代指的“他”,自然只能是重玄浮圖。
這胖子四下看了看,黑夜并不影響他的視覺,但滿目殘垣實在也不像藏著什么線索的樣子——便縱是有,應當也毀于當年的大火中。更別說還有這二十五年來的風吹雨打。
重玄勝問:“這里會有答案嗎?”
新近在家主爭奪中取得一定優勢的他,在這一刻顯出了難得一見的茫然。
二十五年……甚至更長的時光,怎么找答案?
當年在這里成為好友的兩個人,如今一個已經魂飛渺渺,一個囚居青石宮內,久未再見天日。就連枯榮院本身,除了滿目瘡痍,也什么都沒有剩下。
要找答案,似乎只有問青石宮里的那個人。但青石宮是進不去的,所以……
姜望這會才反應過來。重玄勝讓許放去青石宮外請罪,除了傾覆聚寶商會,打擊姜無量之外,也未嘗沒有把姜無量逼出青石宮的意思。
只是姜無量竟從始至終保持了沉默。
這位廢太子,似乎已經徹底心死……
“你有答案嗎?”姜望問。
重玄勝正要說什么。
“等等。”姜望打斷道,他的耳朵顫了顫:“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重玄勝凝神一陣,他知道姜望不是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的人,臉色嚴肅起來:“沒有聽到。”
十四亦緩緩搖頭,甚至伸手解下了背負的黑色重劍。
姜望很確定,他剛剛的確聽到了什么,只是那聲音很模糊,沒有聽清。
絕非幻聽。
到了他現在的修為,對身體的掌控具體而微,不可能出現錯聽、幻聽的問題。
為什么只有他能聽到?
那是什么聲音?
姜望按劍靜立,撫平心神,把聽覺交給這寂靜的夜晚。
然后他聽到,那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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