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九十五章知否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九十五章知否←→:、、、、、、、、、、、、、、
作為傳說中釣海樓祖師獨坐釣龍之地,天涯臺自然具備某種神圣意義。
當海祭大典結束,這里就不許閑雜人等靠近了。
事實上,在海祭之外的很多時候,天涯臺上都是空空蕩蕩,唯有狂風皎月。
不過這一次,因為釣海樓主危尋的隨口命令,釣海樓棄徒竹碧瓊,仍然以垂死之軀留在這里。
等著那個人回來接她,或者,等待死去。
這無疑是最痛苦的等待。
也正是因為曾在楓林城外那個破道觀里,有過同樣的等死經歷,知道那種痛苦,姜望才在迷界中那樣拼命。
“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擅闖天涯臺!”
兩名高大的黑胄甲士,將鐵臂一橫,攔在一個肥胖的身影前,十分堅決。
重玄勝攤開雙手,以示自己絕無武力強闖之意,聲音急促有力道:“該放人了!姜望于迷界斬殺統帥級海族過百,已經完成了洗罪,竹碧瓊現在無罪!!”
兩名黑胄甲士對視一眼,顯然有些拿不準,要不要直接放人。
這時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重玄公子,你說洗罪已經完成,有何憑證?”
說話的人,是一個身穿黑色金邊錦服的年輕修士,長得算是周正,約莫二十許,氣質自然不凡。
攔住重玄勝的兩名黑胄甲士,都側開身體,顯得很是恭敬:“季師兄。”
來人正是釣海樓天驕人物季少卿,與徐元、包嵩、楊柳等人一樣,都是海外時常會被討論的年輕天才。
當然,整個釣海樓的年輕天才里,陳治濤是獨一檔的,與他們已不能算是同一層次。雖是弟子輩,其地位卻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高過許多長老。鎮海盟成立之后,他更是如日中天,已經被視為一方大人物,而不會再被當成年輕天才看待了。
季少卿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其中還有一層關系。他是釣海樓第四長老辜懷信的親傳弟子,與碧珠婆婆屬于同一派系……由此也就不難知道他的態度。
在此之前,重玄勝等人已經來過天涯臺數次,都被他擋了回去,連竹碧瓊的面都沒有見上。人家咬死了宗門規矩,就是要鐵面無私。
重玄勝等人背景再硬,也在這懷島使不上勁。
面對季少卿的再一次阻攔,重玄勝還未說話,一個極具英氣的女聲已經接上:“海疆榜上,你可以自己看!”
卻是華英宮主姜無憂,飛落天涯臺前。
在她之后落下的,則是李龍川、晏撫。
幾個年輕的身影落在連接天涯臺的石階上,無需太多動作,僅憑他們的家世背景,就已經有了足夠的壓迫感。
季少卿目光淡淡地從這些人身上掃過,才看回姜無憂:“原來是華英宮主,難怪有此威風!”
他的確從容。
姜無憂鳳眸一轉,睨著他道:“你對本宮,似有不滿?”
“不敢。”季少卿很有禮貌地欠身道:“不過,關于姜望洗罪成功一事,口說難以為憑,須得眼見方成。諸位稍候,請容我去調閱海疆榜。”
他話說得雖然好聽,好似情理兼備。但這一走需要多久,一查要到何時,便難以說清了。
姜無憂隨手將一張海疆榜抖出來:“若求個眼見為實,看這里便是!”
她往前走了一步,明明站在天涯臺的臺階下方,卻好像她才是居高臨下的那個人,“季少卿,你不會告訴本宮,你不識字吧?”
“海疆榜軍國重器,豈能隨意抖摟?”季少卿輕聲說道:“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說宮主會造假,只是鎮海盟新近成立,海上不靖,心懷鬼胎的人不少。季某眼神不好,閱歷又淺,無法篤定真假。作為釣海樓弟子,值此混亂之時,不得不多加一份小心。還請宮主您,容季某先去調閱樓里的海疆榜吧。”
語氣謙恭,聲音溫和,甚至連表情都是彬彬有禮的。
但恰恰是這種態度,讓人滿肚子邪火。
吵是沒法吵的,除非直接動手。
但在天涯臺對釣海樓嫡傳弟子動手,也實在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姜無憂固然是怒火中燒,但以她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再說話了。
于是重玄勝再次開口,此時他已經面沉如水:“季少卿。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這是我們第四次來天涯臺了,你確定還要攔著我們?尤其是在姜望已經完成了洗罪的情況下……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后果?”
“我不知道勝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季少卿臉上甚至是帶著討好的笑容,挨個數道:“華英宮、重玄家、石門李氏、貝郡晏家,對吧?多么顯赫!故意跟你們作對,我怎么敢呢?只不過……”
他收斂了笑容,話鋒一轉:“這里是天涯臺,釣海樓的天涯臺。職責所在,季某怎敢輕忽?你說姜望完成了洗罪,我總歸要確認一下。這難道不是應有之義嗎?”
他如何不知道,姜望已經完成了洗罪呢?
碧珠婆婆早已經死了!必是死在那姜望之手,他又如何不知?
可以說,他對姜望、碧珠婆婆迷界之行的關注,并不比重玄勝他們少。
一個碧珠婆婆,壞了大事,死不足惜。可她的死,卻讓辜懷信整個派系顏面掃地!別說在釣海樓爭三望二了,一個不小心,還要在現在的情況下,割幾塊大肉出去!
作為辜懷信最看重的親傳弟子,他能夠在辜懷信躍升的過程中收獲極大好處,辜懷信失敗了,他的損失也排在前列!
本是在同輩天才里脫穎而出的好機會,現在原地不動還要倒退。
這叫他如何不恨姜望,如何不恨那個吃里扒外的竹碧瓊?
重玄勝看著他,慢慢說道:“你想要確認洗罪結果,的確理所應當。你們釣海樓對自家弟子的關心以及公事公辦的嚴明態度,令在下欽佩不已。”
季少卿好像全然聽不出來話里的諷刺,只道:“重玄兄謬贊了,季某也只是恪盡職守。大家互相理解便是。”
“那么你要怎么確認呢?如果是要自己回宗門駐地調閱海疆榜,那就請便。”重玄勝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如果是要跟什么人驗證,不妨說說看。我們這些人,總歸都有些朋友的,興許能幫你盡快聯系上。”
季少卿頓了一下,一時難住了。他本來就只是在拖延時間,故意為難這些人。惹得他們鬧事更好,在這懷島,沒理由他還怕了誰去。
只沒想到這死胖子竟然放任。
這一放任,他才意識到為難之處。
他現在如果離開天涯臺,那些黑胄甲士,未必能頂得住這些人的壓力。而他說出哪個名字,那人才會在事先完全沒有商量的情況下,就知道幫他拖延時間呢?
“人命關天,季兄還請早做決定。”李龍川立刻追進道:“恪盡職守,不等于有意拖延時間吧?還是說,你正是要坐視竹碧瓊慢慢死去呢?她縱有千般不是,可也曾是你的同門!”
“怎么會!”季少卿當然不肯承認這個惡名,立即道:“李兄莫要誤會。唉,這事鬧的。我也希望小竹好……”
他一邊解釋,一邊眼睛亂晃,忽地道:“徐師弟!還請過來一敘!”
此時正好有一名修士,從天涯臺前不遠飛過,聞聲停住,猶豫一陣,仍然飛了過來。
待此人飛近,季少卿方笑道:“徐師弟,是這樣。師兄我守衛天涯臺,看押要犯,脫不開身。你能否幫我去看一看宗門駐地里的海疆榜,瞧瞧那姜望是否已經完成了洗罪呢?“”
對于釣海樓的精英弟子來說,海疆榜的分卷并不罕見。季少卿有意點到釣海樓宗門駐地里的海疆榜,那份作為海疆榜的三段本體之一,當然更翔實更可信,但主要目的,還是擺明了讓來人多跑幾步。
但其實,季少卿的這個選擇,還有更深的一層。
因為來人姓徐名元,乃是釣海樓第三長老徐向挽的親兒子!
以辜懷信和徐向挽的競爭關系,尤其是這一次在天涯臺,幾乎已經撕破了臉。他和徐元的關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篤定以徐元的性格,當著外人的面,可能不好拒絕。但轉過身去,未必會搭理他。
這就在事實上拖延了時間,重玄勝這些人,還怪不到他身上去,要怪只好怪徐元。正是一舉兩得。
徐元瞥了姜無憂幾人一眼,點點頭,便要離去。
“徐兄且慢!”一直沉默的晏撫,忽然出聲道:“如何能累你奔勞,我這里有一張海疆榜分卷,便送予兄臺,權當交個朋友。有什么需要驗證的,自看便是。”
海疆榜分卷作為海疆榜復制分離出來的一部分,不算很稀有。但要取得擁有的資格,卻不容易。
這些分卷,也分為幾個不同檔次。
如姜望去迷界時帶的那張,只記錄自己的戰績,離開迷界之后就會被收回。
而晏撫現在取出來贈予徐元的這張,卻能反映迷界許多修士的信息,屬于很難弄到的那一檔了。真要論價值,可稱不菲。
晏撫此人,向來沉靜少語,溫平內斂。但是往往一開口,就直擊要害,且有擋不住的豪奢之氣。
不是買買買,就是送送送。
季少卿自然不能樂見,連忙阻止道:“還是回宗門駐地查閱吧。沒有說閣下造假的意思,但畢竟真假難辨。我事先說過,須得慎重……”
“這是真的。”
徐元把那張海疆榜接在手里,驀地打斷季少卿,眼神很認真地說道:“這海疆榜是真的,這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季少卿撇了撇嘴,終究沒有吭聲。
“那煩你再看看,姜望可曾完成了洗罪?”重玄勝含著笑問。
他竟也就真的打開海疆榜,看了起來。
眉頭挑了挑:“他真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了洗罪!”
姜望進入迷界的時候,正是海祭大典召開之日,四月四日。在進入迷界的第八天遭遇圍殺。以一敵九,殺六退三,然后回島休息。
在第九天,就遇到了海族兵圍浮島。
在同日突圍,也在同一天,借助浮圖凈土的壓制,將圍攻他的海族戰士幾乎殺絕,完成了洗罪。
這一天,是四月十三日。
在短短九天的時間里,擊殺超過一百名統帥級海族,哪怕全都是初階統帥級,這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平均下來,相當于每天擊殺十個以上的外樓級修士。
這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迷界這種地方,是整個東域人族迎戰整個滄海海族的戰場,強者如云,才不顯得那么驚悚。
可一百個統帥級海族之死,也在事實上,幾乎將一整座海巢的精銳力量掏空。
是讓白象王也覺得肉痛的損失。
為什么符彥青那么認可姜望?因為他還知道,這一百個統帥級海族里,甚至包括了水鷹嶸、魚萬谷乃至于魚嗣慶,這樣絕對意義上的強者。
即便不知內情,以徐元現在看到的戰績而論,這也絕對是天驕級別的戰績。
他沒有理由幫季少卿隱瞞,實際上如能讓季少卿難堪,他絕對不會介意。
重玄勝這才看向季少卿:“你可聽到了?徐元師兄總不至于幫著我們撒謊吧?現在可以讓開了嗎?”
“當然,徐師兄都這么說了,那當然不會有問題。”
季少卿笑了笑:“便請姜望來領人吧,季某絕不阻攔。”
他嘴里說著絕不阻攔,但仍然咬死了,只有姜望才能來領人走!
誰都知道,姜望出發去迷界之前,竹碧瓊已經奄奄一息。危尋正是用竹碧瓊的性命安危,逼迫姜望以更短的時間完成洗罪任務。
而重玄勝他們三番兩次過來,就是為了在姜望回來之前,保證竹碧瓊的安全。不至于叫他拼死拼活一場,回來卻是一場空!
季少卿完全知道他們的心情,甚至就是為了惡心他們,堅持不肯讓他們先把竹碧瓊帶走救治!
徐元皺了皺眉,他不懂季少卿非要拖著時間有什么意義,早一點晚一點能改變什么結果嗎?無非是惡心一下姜望。平白丟了釣海樓的氣度。
他看不過眼,于是出聲道:“季師弟,天涯臺哪里需要你親自看守?是不是這幾天閑得太厲害?”
辜懷信這一系躍升的可能,在天涯臺上被打斷,諸多籌謀都落空,現今可不是“閑得厲害”么。
他不知道的是,季少卿不需要什么意義,就是要惡心一下重玄勝他們,以紓解心中怨氣。
聞聲只道:“我知道徐師兄這幾天很忙,自是懶得理會瑣事。不過,看守天涯臺之事,雖沒有師長之命,是少卿自愿前來。但維護我釣海樓的體統與威嚴,卻是每個釣海樓弟子不可推卸的責任!”
“真是夠了!”姜無憂柳眉倒豎,怒斥道:“罪也洗了,驗證也驗證了,還在這里糾纏不清,真當可以仗著釣海樓的出身為所欲為?以為本宮畫戟不利嗎?”
“宮主何出此言!何來的糾纏不清?我說了,姜望過來,隨時可以帶人走。這有什么問題嗎?”季少卿毫無懼色地看著她:“宮主殿下,我得提醒您,這里是懷島!”
他甚至挑釁地看著重玄勝等人:“如果你們想鬧事,少卿雖然不才,奉陪的膽量卻也有!”
他五府圓滿,摘得兩神通在手,哪怕只以戰力論,面前的這些名門貴胄,他也還真不虛。遑論這里是天涯臺!
無論姜無憂、重玄勝他們有什么背景,在懷島鬧事,跟釣海樓的人對著來,只有吃虧的份。要是連他們幾個小輩都壓制不住,釣海樓也別提統合近海群島的話了。
“我現在是以鎮海盟成員之一,無冬島的名義說話。”
重玄勝瞇起眼睛道:“鎮海盟要想真正統合近海,首要善罰分明,講道理、守規矩!姜望已經完成洗罪,竹碧瓊現在是無罪之身,你憑什么還囚住她?”
親近的人都知道,這胖子一瞇眼,就是殺機已動。
可惜季少卿不知,或者就算知道了,倚仗釣海樓,他也不在乎。
聞聲只是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們樓主說的是,姜望完成洗罪后,就可以帶她離開。”
他視線掃過重玄勝、姜無憂、李龍川、晏撫,著重強調道:“是姜望帶她離開,不是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而后甚至轉回來看向徐元:“徐師兄,人家送你一張海疆榜,你就能忘了樓主的話么?不然師弟也送你一張,只請你莫要忘本!如何?”
“你!”
徐元氣得漲紅了臉,但終究沒有什么話可以反駁。
因為季少卿說的是真的。
哪怕危尋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想來應該不至于嚴格到,一定要姜望完成洗罪親回天涯臺才能接走竹碧瓊。
但萬一呢?
誰敢去跟危尋求證?
季少卿把釣海樓主的每一個字都奉為真理,誰又能挑得出錯來?
姜無憂、重玄勝他們不能挑這個錯。
徐元作為釣海樓弟子,更不能!
(5K,兩章合并。晚上無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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