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六十章問劍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六十章問劍←→:、、、、、、、、、、、、、、
仁心館不倚名山,不藏深谷。
其總館就坐落在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附近,以便天下求醫者。
圍繞著仁心館,本就建立起了極為繁榮的生態。
真個說起來,在所有的天下大宗里,也就是仁心館的宗門駐地最容易尋見。
此時隨著聲音走來的,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長相不算出色,但有一種恬淡的氣質,讓人覺得很舒適。
“師兄。”
“師兄。”
“易師兄。”
眾人紛紛行禮。
這人自然就是姜望特地來尋的仁心館本閣醫師易唐。
他用很通透的眼睛瞧著姜望:“閣下認識我?”
“易師兄跟你說話呢!還不把斗笠摘嘍!懂不懂禮貌?”那郝真叫道。
姜望直接忽略了這個好假的郝真,只對易唐拱手:“冒昧前來,失禮了。我雖未見過閣下,但對閣下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什么借!”郝真又嚷了起來:“藏頭露尾之輩,你說借就借?”
“好了。”易唐拍了拍郝真的肩膀,叫停他的暴躁。
對著姜望伸手一引:“閣下請跟我來。”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很有風度的人物。
姜望自也不會跟郝真計較,只腳步從容地跟在易唐身后。
一路無話,行了一陣,進得一處院中。
院內清幽潔凈,一應布置全都規整有序……倒是并無第二個人在。
易唐回過身來,立在中庭,只是一個回身,你立刻就能感覺到,他是此地的中心。
“這是我自己獨居的地方,輕易不會有誰來打擾。”他道:“閣下氣機悠長,修為不俗,應也是個有身份的,遮面前來,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姜望于是揭下斗笠,欠身為禮:“不請自來,實在冒昧。”
易唐眉頭微挑:“姜望。”
“易兄認識我?”姜望有些驚訝。
易唐笑了笑:“去年傳你通魔的時候,我見過你的畫像。”
姜望咧了咧嘴:“那說明鏡世臺的畫師有些技藝。”
對于這輕描淡寫的姿態,易唐有些欣賞。
但對于姜望和鏡世臺之間的恩怨,他不做評價。只道:“閣下遠來仁心館,想來也是尋過許多法子了。不過請放心,就算我治不了,還有我師父師伯師祖呢,來仁心館,你就只等痊愈了!唔……不知是何隱疾?放心與我說,醫有醫德,絕不會外傳。”
姜望越聽越不對勁:“等等,等等,易兄誤會了!我來非是問疾。”
易唐用理解的眼神看著他,勸道:“有些病可能難以啟齒,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更是要顧全顏面,這些我都理解……但姜兄千萬不要諱疾忌醫啊,只要對癥下藥,沒有什么毛病是不能解決的。”
姜望說不清楚,索性直接道:“我是來找你切磋的!”
他表情端正,認認真真地拱手一禮:“聽聞易兄乃是仁心館神臨以下第一人,姜某心向往之,特地前來問劍。”
“哦,問劍。”易唐雙手微垂:“仁心館所修,非逞勇斗狠之術,請恕我不能奉陪。”
“此行不為逞勇,不為爭名,只為切磋而已。此心純粹,絕無其它。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冒昧。但我捫心自思,天下外樓修士,能使我別見風景者,已是寥寥無幾。易兄恰在其中,此心之切切,實難按捺……”
“便以此為注。”
姜望托起云暮樽,那色彩斑斕的五色小魚還在其間暢游。
他非常誠懇地說道:“閣下若勝,這五色魚便留予閣下,想來于仁心館而言,它有些作用。閣下若敗,我只作今日無事發生,也絕不向外人提起一字。”
易唐這時才反應過來,姜望為什么遮面來訪。其人身份在此,遞個名帖就能見到的事情,卻要費這么大周折——分明就是不想被誤認為是踢館爭名。
其真其誠,其懇其切,盡在這一只現在才收起來的斗笠里。
“閣下真是愛武成癡……”易唐略一沉吟,自覺也沒什么可扭捏的,便道:“我對黃河魁首的實力也很好奇,便全此約!”
姜望將蓑衣解下,先道了一聲:“僭越了。”
于是反手一按,已是合攏了院門,而后五指合攏,更將此地聲音隔絕。
此后任是院內天搖地動,外間也須聽不到動靜。
姜望又抬腳輕輕一踏,于是震起一粒石子,飛上空中。
“外間應該聽不到聲音了。”他如是道:“石子落下之時,向易兄討教。”
易唐淡淡地看著這一切,只將雙手拉開,道了聲:“請。”
一粒跟米飯差不多大小的石子,落下來的時候,速度很快,聲音很細微。
但是在強者的眼中,它很慢,在強者的耳中,它很響亮。
那是劃破了空氣的、輕微的刺響。
卻可以在聽識中澎湃洶涌。
渺如蚊蟻,震似山洪!
姜望在聲聞仙態的時間里,感受著聲音的浩大。
石子落地。
戰斗同時開始。
易唐張開的雙手往前一推,兩人之間的空氣,成了一堵墻。
一堵愈厚愈重、愈來愈堅實的墻,像是被高速疾馳的駿馬拖拽著,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碾壓而來。
天地之間拉開一線,銳利,堅決。
仿佛是因為這一劍,天地才如此劃分。
人間才分了上下。
才有彼,才有此。
當然它更代表尸首異處,生死兩消。
劍已橫,劍氣才過。
那堅實綿密的空氣之墻,就這樣輕易地被剖開,而后在瞬間崩潰。
在那一瞬間近乎半透明的狀態里,可以看到它像是一塊豆腐被攔腰斬開,剖面上翻……
炸成一團散亂的氣。
不,不對。
又什么地方不對……
咚!石子落地的聲音。
刷!長劍出鞘的聲音。
嘭!氣墻崩潰炸開的聲音。
這聲音……
咚……刷……嘭!
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些聲音怎么還在繼續,還在回響?
在意識到不對勁的瞬間,姜望的耳朵立時顯見了玉色,又在下一個剎那,如敗兵褪去!
他所學的是聲聞仙典,他所領悟的是聲聞仙態。
在聲音的世界里,他如君似帝,主宰一切,令萬聲來朝。
可如果來朝之諸侯,全都比受朝者更強呢?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聲聞仙態直接被撐爆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直以來,姜望所遇到過的對手,鮮有在聲音一道上有卓越造詣的。
就算是有,也從未有誰超過他的聲聞仙態。
畢竟這“自此以后十九息”,是以萬仙宮聲聞仙典為藍本,又在太虛幻境里捕捉了神秘的道音,在層次上絕對是頂尖那一檔。
如斗昭也有大自在苦海正音,可對上他根本無用。
但今日他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醫修所主望聞問切,本就是修行根本。易唐身為仁心館真傳,在五識之上的修行難以揣測。
易唐對聲音的掌控,是這個層次之下最極限的存在。
自姜望禁聲那一手,他就已經看出了姜望對于聲音之道的掌控程度。
推氣成墻只是起手。
石子墜地之聲,姜望自己的拔劍聲,乃至于氣墻崩潰的聲音,才是他的主要攻擊!
他精準判斷了姜望的控聲之能,將前兩種聲音催發到極限,沖撞姜望對聲音的瞬間掌控能力,而以第三種聲音,直接擊破了聲聞仙態,并以此而進,立即要落下這場戰斗的勝負手!
仁心館是天下大宗。
他易唐是仁心館最年輕的本閣醫師。整個仁心館,神臨之下以他為最優,怎么可能沒有幾分傲氣?
雖不喜爭殺,不欲逞勇,但姜望若找上門來要切磋,他當然也要將勝利收入囊中。
且要大勝!
在聲音的世界里,一次敲擊是數以千萬計的碰撞統合,一個音節可以拆分為一曲磅礴的歌。
其音入耳,占絕聽識。
以此拓據五感,以此潰散身心!
姜望拔劍割氣墻,鋒銳無雙,但是在聲音的世界里,易唐正勢如破竹。
音發如三軍推進,聲動要一鼓而定。
俄而五獄落!
眼獄、耳獄、鼻獄、舌獄、身獄。
姜望召發五識地獄,第一時間要封閉易唐的五感。
但……
根本封不住!
易唐眸有精光,雙耳剔透,鼻翼翕動,抿唇未語,但五識自由。他的五識皆似有靈,與萬仙宮之“萬仙”竟有異曲同工之妙,以最強硬的姿態撞碎了忽然降臨的五獄。
于是他只見——
神魂層面姜望一人獨來。
五識地獄之后,緊接著的是神魂攻擊。
一張長卷果斷拉開。
姜望劍撞通天宮!
像是一枚烈日落在了宮墻。
即使是立在通天宮內,即使是在通天宮的庇護之下,易唐還是感到神魂一震。
不由得大驚!
姜望表現出來的神魂強度太可怕!
當然,有通天宮的庇護,這只是極其細微的、恐怕不到千分之一息的恍惚。
大約根本不會影響到戰局。
大約……吧?
這細碎的念頭一掠而過。
他的通天海中,便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身受縛。
超品道術之龍虎!
內有海嘯如龍,外有八風成虎。
龍虎成縛,要行此誅。
與其他第一次接觸這門道術的人不同,易唐乃本閣醫師,對人身之洞察,同境罕有其匹。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自身為何所縛,熟知“病理”,于是“對癥下藥”!
他的五府海上空,一座青色府邸轟隆隆出現。
通天海上,同步凝聚出一方藥鼎虛影。
那咆哮不安的通天海,仿佛是鼎下沸騰的虛火,甚至于藥鼎上方,還有青煙裊裊。
于是通天海內風波平!
他的身體竟然散發出一種藥香。
令人耳清,令人目明,令人可以感知到他的力量——一種生機勃勃的、與世無害的力量。
他身外的筋肉,每一處紋理仿佛都靈動起來。
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力。
一收一漲。
于是八風驟破!
然而并沒有什么喘息的時間。
在此身立得自由的那一刻,易唐只看到一個變幻中的手印迎面而來。
姜望還是那個姜望,可是姜望的長劍還在劍鞘中。
開戰時候一劍橫割,神魂的世界里縱劍而來……仿佛只是一場恍惚的幻夢。
從未開始,從未發生。
但這一印卻無比真實。
其人胸腹之間,閃耀著五個熾烈的光團。
有一只單足神鳥的虛影,在其人身后振翅而飛!
天府之軀,神鳥畢方。
易唐有一種巨大的危險預感,也第一時間做出了應對。他的五府海內,接連耀出兩種神通之光。青白兩色繞身而起,結成一把垂珠之傘。
珠玉粒粒,寶色柔韌。
諸邪不侵,諸惡退避。
此乃元珠傘,是他最強的防御之術,從未被神臨以下的攻擊打破過。
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焰花之海一瞬間鋪滿了地面,漫天焰雀肆意飛舞,焰火流星劃破長空……
火的世界降臨!
易唐抬頭望去,透過元珠傘看到那高天,一座燃燒著的、華麗且巨大的火焰城市,從無到有,自那火界的上空轟然落下——
元珠傘直接崩潰了!
易唐在五識方面的能力當然更強,但也不至于那么輕易就擊潰姜望的聲聞仙態。
聲聞仙態之所以潰如山倒,是姜望自己完全放棄了于聲音一道的爭斗。
在察覺此道難敵對手的第一時間,就選擇了轉換戰場。
以五識地獄應局,進一步強化自己對五識之戰勢在必得的印象,在易唐最擅長的領域里,給他最豐沛的自信。
再接神魂攻擊,動搖其心。
再接龍虎之術,遲滯其身。
最后才是絕殺手段。
姜望瞬開天府之軀,以畢方印強化三昧真火,以巨量的三昧真火支持火界。
又在火界之中,砸落焰花焚城!
糅合印法、神通、神通合術以及超品道術……諸般妙法融為一爐,這一道復合之術落下,威能已經不僅僅用恐怖來形容。
甚至于姜望自己,也只能在天府之軀的狀態下完成。
易唐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生死之間的危機。
他仿佛置身一個無垠的火的世界,孤身一人,被整個世界所傾覆。
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無法抗拒!
是這樣的一聲輕響。
其實只是一只修長的手掌,收攏了五指。
于是焰城消,焰花凋,焰雀安靜了,焰流星也停滯……
漫天焰光散。
火的世界消散在姜望的掌心里。
那極致華麗極致暴力的一切,仿佛從未出現過。
如幻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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