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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元月二十八日,姜望才年滿二十一歲。
也就是說,在今日的大祭上,誕生了一個尚且不到二十一歲的、食邑三千戶的軍功侯爺,其名姜望!
把大齊帝國當代以功封侯的最年輕記錄,又生生往前提了數年!
而且食邑三千戶是什么概念?
三千戶齊國百姓,生殺予奪,皆付姜望一人。
如姜望這般,在伐陽之戰理有所貢獻的,攻陽而以青羊鎮為封地。一方面是借助姜望在當地旗幟般的影響力,幫助齊廷鞏固在陽地的統治。另一方面,這種封地,姜望作為封主,只享有稅權。且賦稅在齊稅的基礎上,只能減,不能加。
對封地百姓的治理,仍然是延續齊廷的權力。他雖然能夠左右鎮廳官員的任免,但諸如亭長的位置,也需要向郡府報備。如若殘民過甚,也會被齊廷追責。
就像這一次伐夏戰爭,攻滅夏國社稷后,齊廷也原地劃了一些封地,分付給有功將領。諸如姜望受封螭潭、重玄勝受封鳴空寒山本質上也是借助這些伐夏功臣的威望,穩固在夏地的統治。同時這些封地的權力,也遠不能及食邑。
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螭潭、鳴空寒山還是青羊鎮,都是剛剛打下來而得封。
雖在法理上已是齊地,要切實地治為齊人,還需要時間。屬于一種戰爭的特殊情況。
而封侯所得食邑不同,封的都是那種世代在齊的齊人,是真正與國勢緊密相關的大齊百姓。
相應的戶籍名冊,之后都會交到姜望手中。
姜望可以把他們都遷到自己的封地里去,征歸第一批完全由自己掌控生死的百姓。也可以放在原籍,就只是征稅。
這三千戶百姓的供養,對于超凡強者來說,不算什么太大的富貴。可是它代表的,卻是一種至高榮譽。
代表公侯此生,與國同榮,可以和天子一起,享受萬民供奉。
食邑越多,對國勢就能有越多的利用。
在官道體系中,于修行有莫大的好處!
定遠侯在三十三年前就有破夏首功,而后征伐多年,累功無算,憑借滅陽之戰的精彩表現,終于封侯。
當時食邑,也只有七千戶還是此次伐夏之后,先破劍鋒山、逼退虞禮陽,后斬夏鎮國軍統帥龍礁、先登同央城,又有統御秋殺之功,才增加食邑三千戶,益為萬戶侯。
一般來說,萬戶侯就已經是勛爵之極。
而姜望在弱冠之年,就已經完成了食邑三千戶的成就。
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榮罐,放諸天下列國,也是能夠較論武功的人們歡呼,慶賀的是大齊之未來。
丹階之上。
姜無華撫掌而笑,臉上盡是開懷。
姜無邪一邊笑一邊搖頭,剝了一顆潤白的雪果,一口吞下。
唯獨是姜無憂,扶膝正坐,一點多余的舉動都沒有。滿心喜悅,都在鳳眸中時至今日,沒人再懷疑她當初的眼光。
那一句“所謂英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的人。"
幾乎從一種美好的寄語,變成了對姜望的切實描述。
而她當初為得姜望一諾,不惜將自己海外資源盡數投入——此等在當時被人們視作莽撞的豪賭,今日再看,卻是收益何止百倍千倍的巨利投資?
種下一個青羊男,收獲一個武安侯!
如姜望這般年齡就有這般勛績的,縱覽齊國歷史,也見不著幾個。
秉筆太監丘吉,親自為姜望披上彰顯武安侯身份的華貴蟒袍。
就如為冠軍侯重玄遵披衣的,也是與他相熟的秉筆太監仲禮文一樣。愈是這些細節里,愈能見天子之恩賞。
齊人尚紫,這侯服亦以紫色為底,貴不可言。身前身后,九蟒如吞云霧。
山河萬里在袍角,如夢似幻的星影,只在走動時隱現,
蓋去了青衫瀟灑,乃得見王侯風流!
此衣一披,已是人臣之極。可以平視朝議大夫,見九卒統帥也無須避道,有旁聽政事堂議事的資格,與那上卿虞禮陽一般。
在山呼海嘯聲中,齊國如今最年輕的兩位軍功侯爺,各自都從容。彼此對視一眼,暫且退在兩邊。
而此次伐夏主帥,在夏地證道真君的曹皆,便于此時走進廣場,登上高臺,
齊天子高坐龍椅之上,俯瞰下來,緩聲道:“曹卿辛苦。"
曹皆身披甲胄,拱手為禮,只道:“幸不辱命!"
君臣對話只有八個字,但其間彼此交付的信任,盡在不言中。
天子于是一揮袍袖,江汝默再次展開一份詔書,
這是大齊國相江汝默今日親自宣讀的第三份詔書,也是最后一份。
他的面容過于寬厚,他的聲音也極溫和。然于此時行天走地,雄震宇內一一
“昔年太祖開國,起家不過十一甲,二十一年定山河及至武帝復國,所擁不過三萬兵,三十七戰復社稷朕初為太子,披甲掃滅四國。大位既臨,滅國又七。時有夏帝姒元,橫掃宇內,并吞東南,天下莫敢當。
朕提劍以拒,傾國而戰,陣斬姒元,掃滅六軍,鯨吞東域,得成霸業,齊國自此稱東國!
當今大爭之世,霸國有六,星羅小國,林立古宗,爭殺動輒百萬。
天下名將,何如星海?能將百萬之師者,也當寥寥!
今有曹皆,能任其事。
引軍百萬,一戰滅夏。全朕舊憾,貫通東南。
如太祖有奉天十臣,如武帝有鎮國七將,是朕有曹皆!
以三萬戶封篤侯,世代襲之!”
曹皆受封三萬戶世襲侯,一躍成為大齊帝國最頂級的勛爵。以此爵、名、權、
勢,自今以后,與鎮國大元帥都可平起平坐。
如重玄遵、姜望所封,乃是終身侯,不能傳及子孫后代。
而曹皆的這個“篤侯”,則是世襲侯爵。
當然,比之世襲罔替的博望侯、九返侯,還是稍有不如。
因為這是世襲遞替,每承襲一代,會降爵一等。
曹皆之子,則為伯爵,子又傳孫,則為子爵。
但是這單字侯,又比雙字侯顯貴。哪怕是石門李氏,可也沒有三萬戶的食邑,
尤其是在這封詔書里,齊天子直接把曹皆比作齊太祖的奉天十臣、齊武帝的鎮國七將,那些人物,可都是死后靈位在太廟受香火的。奉天、鎮國二殿,就是為這些勛臣而立。
齊天子幾是已經言明了,將來太廟必然再開一殿,或與奉天、鎮國二殿并列,
或更在其上,而曹皆必然能列名其間!
這不僅僅是無上殊榮,在這偉力浩瀚的世界,更具有非凡的意義。
所謂奉天十臣、鎮國七將,因為種種原因,都已經死去。
就如修士越強,一旦受創,便越難痊愈一般。越是強者,一旦身死道消,也越是徹底。
姜夢熊能夠翻手鎮壓兩界通道,以靈藥當場救活十四。在同樣條件下,救一個內府境修士,更難十倍。復生一位神臨修士,則是幾無可能。
而救一個剛死的人,和救一個死了很久的人,難度也截然不同。時間越久,越是艱難。
這些名列奉天、鎮國二殿的勛臣,都是當世真人的修為打底。死時天降血雨,
天地同悲。死后也幽冥絕跡,連真靈都不可能尋到。
但入殿受祀則不同。
他們的靈位請入太廟,受齊國社稷世代供奉。
以國勢養之,香火祀之他們的精神、意志、聲名,得以長存。哪怕死去多年,煙消云散,仍留存有復生之望!
所以為什么歷代公侯那么注重香火,為什么千年世家那么顯赫。擁有存留復生可能的強大老祖,亦是世家底蘊!
這是國家體制強于宗門的地方之一,受萬民香火,而開天地生機當然,那些古老宗門,亦有類似的手段留存,只不似宗國太廟這般普及罷了。
曹皆一戰滅夏,不僅在今日成為大齊頂級勛貴,亦被天子昭許未來。此前無曹姓世家,此后東萊曹氏,已是大齊一等一名門。
東萊郡也成為齊國唯—一一個擁有兩大頂級名門的郡府,
不過原來的東萊第一名門祁氏,在祁笑分家,奪去夏尸軍權之后,卻是聲勢大衰,已經很難跟如今的新貴曹氏相比了.
整場大祭,隨著重玄遵、姜望、曹皆,接連封侯,一步步演至最高潮。
禮官敲擊編鐘的樂聲,還在高空飄轉。
一場轟轟烈烈的伐夏大戰,至此才算正式落下帷幕。
元鳳五十七年春。
齊國人贏得了他們想要贏得的一切。
有太多的人,長眠在夏土。
如鮑伯昭,如歐陽永。
如重玄遵所部先鋒營,如追隨重玄遵多年的仲辛,
如田安平所部郡兵九萬眾……
如姜望重玄勝所領得勝營,也戰死了兩千余人。
但也有一部分人,就此登上更高的舞臺,
正所謂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紙上寫下了這行詩,又被抹去了。
元鳳五十七年,元月二十四日。
姜望坐在臨窗的書桌前,正在寫一封信。
一封很長的信。
他要跟姜安安說,關于臨淄的春天。他要描述這里的繁華,要夸張他所獲得的榮耀,要分享他的一切成功和喜悅而對于他所經歷的痛苦和危險,絕口不提。
整個伐夏戰爭期間,都沒有寫信,他贊了很多的話想說他還要跟葉青雨,聊一聊小安安的教育問題,規劃安安的修行路線。還要再以神臨之后的眼界,幫忙推演云篆神通的種種應用。
他的心情,是寧靜的,筆鋒也輕悠悠。
窗外是楓葉未紅的霞山,抬眼可見郁有郁蔥蔥。
太廟獻禮結束后,他厭倦于各路人士絡繹不絕的拜訪,也不愿意在觥籌交錯的宴請里,虛擲自己寶貴的時光故而躲到了重玄勝的霞山別府來。
相較于處在繁華鬧市的搖光坊,和正在建設中的、更加處于繁華之地的武安侯府,這里要清靜得多當然,也是為了躲避一些無意義的糾葛。警如什么朝議大夫的外甥女,什么九卒統帥的千金,什么侍郎之女,什么名門閨秀就連晏撫家的那位溫汀蘭,也都礙于情面,張羅了幾次詩會,有不少她的閨中密友在場一天可憐見,姜望懂什么作詩?
坐在一群鶯鶯燕燕中,聽得她們文華錦繡,填詞唱曲,比追殺尚彥虎那會兒都要疲憊……
有美妙的絲竹聲悠悠傳來。
姜望跟著晃了晃腦袋,筆鋒輕快地游走不消說,必又是那位新鄰居從宿醉中醒來,開啟了這一天的快樂時光。
大約是為照顧上卿虞禮陽的情感,齊軍雖然俘虜了未代夏帝姒成,本該作為重點的獻俘儀式,卻是草草結束,并沒有如何折辱這位大齊安樂伯。
甚至于他曾經的大夏后宮,他的皇后和幾位正妃,也都安然送到他身邊。其余人等,則都是遣散了。
縱觀歷史上亡國之君,姒成算得上是有個好結局的。
當然,如當今齊天子這樣的雄主,也壓根不需要在這位安樂伯身上找什么成就感,換做已經死去多年的夏襄帝還差不多。
該說不說,畢竟曾是一國天子,富有萬里江山。這賞樂的品位,確實是高。
姜望雖然聽不出什么名堂來,但耳感舒服得很。
借著鄰居家的音樂,便這樣慢條斯理地寫完了信。輕輕一松手,云鶴飛出窗外,直上高天。那輕飄飄的心,也跟著飛上了云巔。
天晴好時節,適合想安安。
“不見不見,我誰也不見!“
耳識捕捉到了這樣的哦聲。
一個放縱的、不耐煩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尚帶有幾分貴氣:“來,接著奏樂,接著跳舞!"
姜望心念一動,起身離開了書房,穿門過院,推開大門。
果然看到不遠處的那棟庭院前,站著一個身著華服的、桃花般的男子。
曾經的大夏王,現在的齊國上卿。
曾以桃花仙為號,是大夏第一風流人物。酒后隨性作詩一首,便為夏地十三座名山排下座次,使得“它山不及”。
譜了多少曲,供人來傳唱。
留了多少情,一任起閨怨在第一次齊夏戰爭后,一掃舊日浪蕩,奮發圖強。作為夏國神武年代成就的真君,更一度是整個夏國起的希望。
這樣一個唇紅齒白的美男子,幾乎是夏國極盛時期的一種具象。
這樣的一個人,在安樂伯這里,吃了閉門奠。
姜望推門的動靜,自然被他所察覺。
他轉過身來,似行在風中,使天光搖曳。
真是花開般的美貌。
“虞上卿!”姜望很直接地喊道:“能飲一杯無?“
齊國本無上卿之職,這一個位置是專為虞禮陽而設。
位極尊榮,實權自是聊勝于無。
虞禮陽臉上浮現極淡的笑容:“虞某生性奢靡,自來非好酒不飲,非良朋不聚。不知武安侯有什么酒?
姜望直接側過半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尋林之‘鹿鳴”!"
"酒中鹿鳴,當是絕品。人中武安,自是良朋!”虞禮陽朗聲一笑,大袖飄飄而來:“這酒喝得!“
人生多少事,待從頭。
譬如昨日,生死相煎。
譬如今朝,春日煮酒。
好時節。
1,食邑:在中國古代,于周時,受封者對食邑有統治權。秦漢以后,只有食稅權。筆者在赤心世界里做了貼合超凡世界的細微調整。
2,“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一曹松《己歲二首僖宗廣明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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