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八十五章人族之血為界河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八十五章人族之血為界河←→:、、、、、、、、、、、、、、
姜望的聲音清朗而不刺耳,輕易地傳遍了廣場。
一時間忙成一團的血河宗弟子都紛紛看了過來。
姜望環顧四周,意態從容:“我大齊以十萬勁旅鎮守長洛,確保長洛地窟不生變故。而本人武安侯姜望,代表齊國先來支持禍水,不知這里是誰做主“
先時那說話的魁偉漢子排眾而出,先行了—禮:“在下血河宗俞孝臣,暫時負責接待諸方援客。"
說起來,這個吞心人魔熊問出身的宗門,姜望還是第一次拜訪。
當初吞心人魔的詭譎手段,給他留下過不小的陰影。熊問也算是第一個把他通到生死邊緣的超凡修士,由此開始了他和人魔的“緣分”。
正要與這位俞孝臣聊幾句,身后的司玉安已經走上前來,徑直問道:“血河真君何在“
衍道強者若是不想被看到,就沒有被看到的可能。司玉安此時走出來,俞孝臣方才瞧見。
顯然他是認得這位南域大人物的,忙忙一禮:“稟司真君,我家宗主已入禍水。“
司玉安看了他一眼,便已瞧出根底:“你是彭崇簡的弟子“
血河宗左護法彭崇簡,乃是赫赫有名的搬山真人。搬山神通是較為常見的神通之一,歷史上仗之成名的強者不少,就連現在的海族,亦有以搬山神通為招牌的強者。但自古以來,無拘各族,開發搬山神通者,未有一人及得上彭崇簡的造詣。
可謂搬山第—。
俞孝臣恭敬回道:“搬山真人正是家師.......您可是要進禍水我為您帶路。“
“不必了。我與齊國武安侯同入禍水,在此與你們知會一聲。”司玉安淡然―拂大袖,便帶著姜望消失在此。
自天目山而至苦海崖,他當然能夠帶著姜望直接降臨禍水,但仍要在血河宗山門前走―遭,這是對血河宗的尊重。
因為血河宗本身,就是禍水的門戶。
從人家的家宅里穿行,沒有不打聲招呼的道理。
嘩啦啦!
潮聲呼嘯。
姜望恍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隨司玉安出現在一片水域上空。
復雜的情緒從四面八方用來,無止境的負面感知試圖侵染神魂。
姜望于是明白,自己已是來到了傳說中的禍水。司玉安帶著他,直接穿透了門戶,省略了進入禍水的繁瑣程序。
天空是負面情緒聚集的黑云,每一縷云霧里凝聚的負面情緒,都足以令一個道心堅定的內府修士瘋狂。
把一個道途堅定的外樓修士扔進這“黑云”里,恐怕很難支撐過—刻鐘。
但是腳下的禍水,卻與他之前所見不太相同。
極端的恨、不可消解的怨、永恒的嫉妒........整個世界的負面都匯聚于此。
禍水應該是非常復雜的,根本不能夠用具體的顏色來描繪,但是這里的禍水,卻有具體的色彩——它清晰可見,殷紅如血。
“這禍水......”姜望呢喃。
司玉安眸光清亮,巡視各方,隨口問道:“怎么“
“與我見過的不同。”姜望道。
“不該是紅色的是嗎”司玉安道:“血河宗有一句宗訓——‘禍水之赤,是我人族之血。‘
我這么說,你能否明白“
姜望一時沉默。
本來一直覺得“血河”這個名字有些邪異,再加上熊問帶來的先入為主的印象,以及諸如“噬魂血焰”、“杜鵑泣血”之類表現相當兇惡的血河宗獨門道術,哪怕知道血河宗是鎮守禍水的天下大宗,他也有些不太好的觀感。
但今日方知,血河宗為什么叫‘血河宗’!才知道血河二字的沉重分量。
“五萬四千年前,有一位身兼道儒釋三家之長的偉大強者,在苦海崖創建了宗門,留下了傳承。三百年后,禍水動蕩。此人挺身而出,獨鎮禍水,大戰一百零三天,枯竭而死。死后一身精血,化為血河,永隔于禍水之前。“
“那位強者的本名已經不得而知,他創建的宗門也自此改名血河宗,原先的名字也無人記得了.......歷代血河宗宗主皆稱血河真君,便是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強者。“
“一代代血河宗修士奮勇進取,以鮮血澆灌,這條血河漸漸成為了攔住禍水的界河。血河宗后來的許多道術,也自這條血河發源。“
司玉安道:“你所看到的這片水域,即是血河,嚴格來說仍屬于禍水,但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禍水的本質,是阻隔禍水的第―道防線。“
雖然是一個恍惚就來到了禍水,未能夠感受穿過紅塵之門的過程,但想來它應當與萬妖之門的性質相近。
“那第二道防線是什么”姜望問。
司玉安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自己腰側的草劍,又看了看他。
姜望于是明白。
是人。
是無數個如司玉安一般,也如他—般,一聽禍水生變,就拔劍趕來的世間修者。
人族之血為界河,人海為界海,人骨為堤壩。雖萬萬年禍水,不得入人間!
姜望手按長劍,追古思今,只覺心潮澎湃。萬萬載歲月以來,回護人間者,真為英雄事!兩個人說話的工夫,司玉安忽然轉頭。
姜望隨之望去,便看到一個逐漸凝實的身影,出現在黑云蓋頂的血河上空。
此人瞧來只是一個尋常的青年,樣貌平平,甚至有些木訥笨拙。穿著―身簡單的素色儒服,不見風流氣質,卻有―種溫篤之風。
但是能夠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這里,他又怎會尋常
他先與司玉安打招呼,溫謹有禮:“司閣主,此處情況如何“
司玉安苦笑―聲:“陳先生,我也是剛到。“
儒生打扮,且能被司玉安尊為先生,又為陳姓,此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除了暮鼓書院院長陳樸,更有何人
姜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寫下“百劫生死未回頭,世間超凡有絕巔”的當世大儒,只覺君子如玉,絲毫不見凌人之氣。
哪怕他已是站在超凡之巔的絕頂人物,也絕不會讓任何一個普通人感受到壓力。
所謂春風拂面,大約便是描述他帶給人的感覺。
當初王長祥師兄若是能夠活下來,或許也能長成為此等氣質的人物吧
陳樸嘆道:“此次禍水動蕩的規模,遠勝平日。我不得不親自來看―眼,不然難以安眠。”
“剛才我已經拿到了消息。”司玉安道:“說是過去百年波峰,未有及此者。“
真君手段,自是非凡。
姜望被他帶著飛來飛去,愣是不知他什么時候還順手拿了消息。
陳樸微壓著眉頭:“霍宗主在里間“
他問的當然是血河宗宗主,當代血河真君的真名,便是霍士及。
司玉安道:“我還未尋到,應是深入了。“
陳樸點點頭,又看向姜望:“這位小友是司閣主新收的弟子“司玉安笑道:“我倒是想,但他可看不上區區老宗。“又點我到底誰比較記仇
姜望只做沒聽見,上前見禮:“晚輩齊人姜望,聽聞禍水動蕩,特請司真君帶我同來,雖只綿薄之力,也想稍作貢獻。"“
“后生可畏。”陳樸贊了一聲,便道:“形勢緊迫,司閣主,請!“
天下聞名的大齊武安候,他其實是不熟悉的。平日就在書院埋首經典,少問世事。若非這次禍水動蕩,他不會出關。
但他的贊譽雖然簡單,卻不會讓人感覺到敷衍,而是有一種很真誠的情感在其間。是真的為這個年輕人的出息,感到高興。
司玉安亦道了聲“請”,兩位衍道強者,便一齊邁向禍水深處。
身在浮光之中,眼前千篇―律的景色不斷掠過。
與兩位當世真君同行,姜望卻并沒有高枕無憂的感受。相反,他對危機的感觸越來越強烈。
說起來雖然是在禍水這樣的天下兇地,有劍閣閣主司玉安、暮鼓書院院長陳樸,再加上一個先就深入禍水的血河真君霍士及,這可是三位真君在此!
怎么想也很難有什么危險才是。
但回過頭來想,什么樣的地方,什么樣的危險,才值得讓三位當世真君匆匆趕來
稍―思量,便讓人不寒而粟。
劍光招搖萬里,血河很快就被越過。熟悉的禍水重新落入姜望眼中。
此處的負面情緒也更濃郁十倍有余。
禍水給姜望的感覺,遠比大海更遼闊。
唯獨此刻,竟然有些“擁擠”。
天接于水,濁浪滔天。
在那色彩復雜的浪濤之間,是一頭頭氣息恐怖、外觀各異的怪物載浮載沉。人世間所有的恐怖故事,此一時走進現實。
有人面狼蛛,有血臉侏儒,有蛇發美人。
或飛或跳,或哭或咆。悲歌泣血,哀聲擊缶。
鋪滿了視野,也侵占了感知。
更可怕的是,這些怪物的力量,竟然全都在神臨層次以上!
姜望仿佛回到了山海境,不,比山海境那些異獸還要恐怖得多
因為如神之力只是它們的基礎層次。
在這些恐怖的怪物堆里,不乏擁有洞真層次力量的存在。甚至于......
遠處那―尊接天連海的龐然巨影,分明已有衍道之威!
此怪物上身為人形,肌肉如山巒,筋絡似巨蟒。長有顏色不同的六臂,各執武器,分別是刀、叉、杵、锏、鉞、鞭,舞得是風雨相隨,天搖地動。
但是脖頸以上,卻是—顆顱骨。只有骨骼,沒有血肉。
堆積如山的蛆蟲,在空蕩蕩的眼眶中來回穿梭。
而它的下半身,是粗如山峰的蟒尾,黑色蟒軀上,繞有惡蘚—般的綠色斜紋,令人瞧之欲嘔。
—位血色道袍的衍道強者,正在與之大戰。
打得浪卷天水,五行逆反,周邊怪物死傷無數。那位血色道袍的存在,想必就是血河真君霍士及。
而這尊恐怖怪物,乃至于視野中能夠看到的所有怪物,都屬于“禍怪”,是禍水之中所獨有的惡觀。
世尊說,“—切念邪得私妄意者,是為惡觀。吾不能以心得果,何故得消!”(見于佛門弟子記錄世尊言行而成的經典《菩提坐道經》)
后世佛門尊者悉如念,在《菩提注本》里說,惡觀者,惡之具也。
解釋說世尊所言的“惡觀”,即是“惡”在世間的具體表象。
而再沒有比禍水中這些怪物,天更能貼合“惡觀”二字的存在了。
惡觀者,無知、無識、無想。
一般神而明之的存在,都必然擁有不凡的靈智。
但這些禍怪不同,它們不存在任何靈智,只有廝殺的本能和力量。包括擁有洞真層次力量、衍道層次力量的禍怪,都是如此。
連智慧都不存在,當然更沒有什么道途,沒有什么對世界的真正認知,卻還能夠逼近洞真,乃至于衍道......那是因為,它們對世界的“認知",本就來自于這個世界。
整個現世萬萬年來的負面,究竟是什么模樣姜望今日算是見得—角。
陳樸踏步至此,見此情景,動作隨意地翻掌往上—撐,這—下如天神撐天。無邊白氣結云海,擬化成一只遮天大手,抵天而去!
轟隆隆!
連同無盡負面黑云在內的整片天穹,直接往更高處抬升了數千丈!
眼前所見豁然開朗。
這位暮鼓書院的院長,眉頭卻并未展開,因為很快就有更多的惡觀從禍水中沖出來,填滿了視野的空缺。
“霍宗主!”陳樸揚聲問道:“未到劫時,怎會出現如此多的惡觀““我亦不知,三日前就已生變,我于此鎮殺,卻越鎮越多。今日更是出來這六臂人蛇,引發了整個禍水的變化!”血河真君一邊戰斗,一邊回道:“先把它們清干凈,再去追溯原因。否則提前引出菩提惡祖,大事誤矣!“
‘菩提惡祖′這個名頭,顯然十分嚴重。
不僅陳樸,就連劍閣閣主司玉安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許多。
“自己小心。“
司玉安與姜望招呼了一聲,便執草劍在手,徑自往前一步。
這一步踏出,他正前方的一切,包括天與云,包括禍水、包括惡觀,神臨層次的也好,洞真層次的也好,全部開裂,剖為兩截!
天穹是明顯地出現了一道幽黑的縫隙,不知通往未知的何處。
曄啦啦!
這—刻被剖開的萬頃禍水,竟然變得清澈可見,不再復雜,卻是其中的負面也被―并斬去了!
他以茅草為劍,割天又破海,抬手間滅殺惡觀無數。真君之威,一至于斯!
姜望瞧得—時脊生冷汗。
忍不住思考自己之前是怎么敢跟這樣的人物頂嘴的,勇自何來
但心中雖有千念,行動上卻董未慢了半分。
下—刻便拔劍而起,躍身飛前!
前方惡觀如海,他的劍光招搖。
他主動請纓來禍水,當然不是為了始終庇于他人羽翼之下,也是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的。
無論此間兇險有幾多,超凡的責任自在此。
雖無衍道之威,亦有三尺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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