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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劫無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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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占之祖曰“卜廉”,是人皇師,天下賢,遠古時期人族的引路人。
他的分念在數個大時代之后,還深藏在妖族的命運里,扼住妖族命運的咽喉,直等到妖族元熹大帝布局,才掰開這只無形的手。
但這最后一點殘念,也封門禁世,生生推遲了神霄世界的開放,給予人族足夠的準備時間。才有這神霄之前,諸方戰備的年代。
這段年月是一定會載入史冊,大書特書的!
上一次如此大規模的戰爭準備,可能要追溯到遠古時代,人族聯手諸方,掀翻妖族天庭的那場戰爭。
在這段“前神霄年代”里,雄踞現世數個大時代的人族,正在全方位地展開戰備,最大程度上兌現戰爭潛力。
諸天萬界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大事,都可說是圍繞著這場關乎萬界命運的戰爭展開。
而作為現世與命占淵源最深的人。姜望在逃離妖界的時候,有命占之祖的幫助。在深入迷界的時候,見證了命占的落幕。
此刻他一劍鋪開給姬景祿看到的,正是當初余北斗帶著他在命運之河所看到的“一無所有”!
那時候他假死遁入命運之河的上空,關乎自己的命運未來,什么都沒有看到。
在多年以后,假得天意,斬獲命運,他才能將這個瞬間復刻。
姬景祿已經打破“天不許”,踏上“倒懸峰”,本該看到絕巔。眼前卻是一片漆黑,根本沒有出路。道徑已窮,命途已絕。
他停下了腳步。
此身仿佛不系之舟,此心如在幽暗宇宙深處,意志飄搖,氣血黯滅。
他手中握著的鐵扇,擁有足以翻轉人間的力量。他距離現世極限,已經只有小半步,一個晃身的距離——但他不能再前。
“我好像明白了,遠古之時人皇尋命占祖師,所去的‘劫無空海’在什么地方。”姬景祿面上有一種了悟的神情:“這也是一種境界,不至此處,不能見命。”
“世間之真,誰能及此?”
他悵然半晌,終道:“是我輸了!”
道歷三九二九年新年的第一天,姜望親臨無涯石壁,劍敗武道宗師姬景祿。觀戰者五人一犬——雖然他們可能什么都沒有看到。
姬景祿認定自己并沒有在武道二十六重天戰勝姜望的可能,坦然地面對了勝負。而后鄭重收起鐵扇,對這無光的命運施以抱拳之禮。
他敬天道之無情,敬命運之殘酷,敬自己這一路走來,坦然面對的所有。
而后一步往前——
此身拔如撐天之峰,此身綻放璀璨華光!
代表天道毀滅力量的倒懸峰,此時也不過是一條路,是登頂路上必經的長階。
“倒懸峰”已經被他踩在腳下。
他即是宇宙,他即是命運。他自身已經擁有一切,命運長河只可與他并行,天道巍巍也只能與他等高。
無窮無盡的華光驟然一斂,這個世界卻由“暗”復“光”。
命運的絕途就這樣被打破,錦衣玉面的姬景祿,重新站在那塊求道的白石前,白石上的裂隙都已經消失了。
轟轟轟!轟轟轟!
轟傳現世的雷鳴,好似神人在為登頂的真君擊鼓。
姬景祿只是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便有一道華光沖出天靈。華光蒸騰如蓋,一路抵至天盡頭。
超凡之路已經走到盡頭。
修行的至高榮勛為他加冕。
此刻壽享一萬年,此身“與天齊”!
姜望并沒有留手,姜望最后的劍式也的確被擊破。
但姜望才是這場約斗的勝者。
因為姬景祿是靠絕巔的力量,才轟破命運的窮途。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武道宗師,走不出姜真人的劍。
“這一劍叫什么名字?”姬景祿仰望高處,他想這就是洞真的絕頂。他雖然已經走到衍道,可是在登上絕巔之前,他沒能看清。
真是令人驚嘆的一劍!
云巔的姜望說道:“就叫它‘劫無空境’。”
《菩提坐道經》里說,“無想無察空悟境,意得來生是劫余。”
《靜虛想爾集》有云,“渺渺乎無上,空空然如愿。”
說的都是“劫無空”。
世間大道,先賢早有言。
然而未見道者,書讀百遍千遍,亦是不能見。
姜望于此沒有太多玄乎的感受,也暫不能像先賢一樣,闡道于妙言。他的把握非常樸素——
在他的劍下,所謂“劫無空境”,即是命運真正寂滅前的那一段空旅。是一個人消散一生的放空過程。
這是關乎命運的一劍,更是結束命運的一劍。
如果姬景祿沒有走出那一步,這一劍必然將他終結。
絕巔之下,誰能擋住這一劍呢?
樓約?呼延敬玄?黃弗?
姬景祿不知曉。但他已是不能爭。
現世新增一衍道,武道新增一絕巔。
曾經的富貴王孫姬景祿,如今也該有屬于自己的王號,可以與晉王姬玄貞并立。
他卻嘆息道:“惜乎不可再回頭!”
姜望笑道:“有些路可以回頭看,但不必回頭走。宗師肯定比我懂。晚輩有時候會想,或許不可回頭,才是人生精彩的原因。”
“不要再稱晚輩了,忝在君前,姬某羞對年華!”姬景祿苦笑一聲:“絕巔不過是你必然會看到的風景。”
他對著姜望,再次抱拳一禮:“謝過道友成全!”
姜望欠身回禮:“羞煞我也!恭喜宗師登頂!誠為武道賀之!”
如今每一尊武道絕巔立起,都是在支撐武道世界的天穹,拓展武道的邊界。
姬景祿證道,仍然是武道盛事一件。
說罷這些,姜望便抬手一招:“好了——良緣已過,爛柯醒身!”
見聞仙舟之上的五人一狗,都恍恍惚回過神來,在姜望的見聞仙意保護下,安穩地結束了感悟,未有什么陡然離道的驚悸發生。
姬景祿笑道:“這幾位小友來一次也不容易,何妨叫他們多待一陣?”
姜望道:“越靠近命運,越感知無常。前人說‘福不可享盡’,如今我深以為然。悟多悟少就是這些,都是真君的厚意,咱們白玉京是知禮的人,不可薄分。”
“每次聽到‘白玉京’,總是會想起‘玉京山’。”姬景祿的眼神頗有深意:“也不知萬古之后,究竟哪個更有名。”
姜望趕緊擺了擺手:“這哪有可比性,姬真君說話嚇死人!玉京山已經延續萬古,可以預見的還有萬古。白玉京酒樓不過是一些朋友聚在一起歇腳的地方。我只愿若干年后,朋友還在。酒樓在不在,有沒有人記得,其實無關緊要。”
姬景祿看了一眼乖乖坐在船上扮淑女的姜安安:“我看這位姜姑娘靈秀天生,玄華近道,實在與此處有莫大的緣分。不知姜真人同不同意叫她在這里靜修幾年?所有道藏對她開放,我也有些心得交付。想來過幾年黃河之會,當有她名!”
姜望并不替姜安安做主,如果姜安安愿意,這種人情他倒也承得住。便轉過頭來:“姬宗師的美意,姜女俠可聽到了?你意下如何?”
姜安安瞪著無辜的大眼睛,使勁搖頭:“我不能在別家山門待太久,不能學人家東西太多,恐有叛門之嫌——我師父可兇哩!”
姬景祿意味深長地道:“倘若你能把人家的東西都帶回山門,你師父一定不介意。”
姜望心中一動。這位晉王孫,好像很熟悉那位“萬古人間最豪杰”。按理說,他們應該沒什么交集才對。
葉閣主雖然名頭叫得響,卻主要是自稱。晉王孫聽起來是個孫子,可在偌大的中央大景帝國,都是第一等貴勛。
云國通商天下,在景國人眼里,恐怕不過是一個小山包。
葉真人勾連諸多小國,有很繁雜的商業聯盟……相對于景國,那也只是小山包綿延在一起,算不得什么值得注意的風景。
這樣的平時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是怎么扯上關系的?
卻聽得姜安安道:“姬宗師的美意,在下心領啦。我哥從小就教我,不能讓人占了便宜,也不要占別人便宜。”
兄長提劍為姬景祿礪道,用一場戰斗的時間,讓她跟著看一眼無涯道藏,便是差不多的事情。要是她留下來認真學個幾年,兄長就得倒欠人情了——這可不劃算。雖然兄長總把她當笨蛋,這點賬她還是會算的。
姬景祿也不糾纏,只笑笑:“歡迎你時常來做客。”
于是兩相辭別,見聞仙舟遽轉,又往荊國射聲府去。
姜望瞥了一眼坐在船上仍然閉目體悟的連玉嬋,總算放下心來……希望這無涯石壁上的有緣道藏,能叫她消執完愿。一晃這些年過去,作為白玉京酒樓里唯一一個還未神臨的老員工,西門看好的怨念也該消散了。
“說起來……姜女俠。”姜望道:“姬景祿宗師說你靈秀天生、玄華近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信他個鬼喲!”姜安安道:“我才不是靈秀天生,我只不過天生是姜真人的妹妹!”
白玉瑕在船緣笑出聲來:“姜女俠已然洞見世界真相,真人可期啊!”
姜安安大大咧咧地抱拳:“過獎過獎,小姜我不過是有些自知之明。我要真是天生不凡,他們早就來收我了,什么真君登門,仙人來信,都應該來一趟——何必等到今天?”
姜望寵溺地看著她:“你在我心里已經最是不凡。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遠不如你。”
姜安安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下意識地想要豎立一個高大目標,回應兄長的期待,但想了想,又冷靜了下來——多高才算高啊,哥哥是十九歲的黃河魁首,二十三歲的當世真人。
褚幺在一旁高舉雙手:“我同意!小師姑真乃天縱之才也!”
姜望抬手就‘咚’了他一下:“把你拍馬屁的工夫用來修煉,也不至于躲不開這一下。”
“好了好了。”葉青雨把褚幺拽到身后:“你雖控制了速度和力道,卻還是你姜真人的眼界,他如何能躲開?孩子雖然皮實,也不能有事沒事都敲,叫你敲傻了!”
姜望便笑:“青雨,你有心事呀?”
葉青雨微微抬起光潔的下巴:“怎么這么講?”
姜望道:“離開無涯石壁的時候,我見著你皺眉頭了。”
葉青雨忍不住笑了,然后道:“這個姬景祿宗師,我好像有些熟悉……但我不記得什么時候見過他。”
“他跟你爹應該挺熟的。”姜望幫著分析:“我看他很了解你爹!”
葉青雨白了他一眼:“就你了解!”
“晉王孫除了練武,一直也沒什么正事。到處晃悠,以前還去過瑯琊城取玉呢,我爹招待的他——去云國做客也是有可能的。”白玉瑕在一旁:“說不定是小時候見過。”
“也許吧!”葉青雨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這本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她看著姜望:“你接下來要去挑戰曹玉銜?”
姜望笑道:“正好順路。”
“哪里順路?”葉青雨嗔道:“從兀魘都山脈到天京城再到射聲府,繞一大圈呢。”
“在登頂的過程里,順路。”姜望認真地看著她道:“在離開楚國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問,姜望是否還是古今第一洞真?我也在問自己,剝離天人狀態后,我還能怎么走回去,走到更高處。在與姬宗師一戰后,我想我已經找到了一條登頂之路,我希望你和安安都能見證。”
“師父!”褚幺從葉青雨身后探出頭來,滿眼崇拜:“我也在見證!”
“對,把你捎上了。”姜望敷衍道:“你坐好,剛剛看到的道藏,好好復習鞏固一下。等會抽查。”
“好嘞!”褚幺干勁十足,絲毫不覺得自己是被嫌棄了。師父關心他呢!
“唉!”白玉瑕坐在船緣,單手捂住俊臉,故意裝怪:“我白某人是順帶的,我是順帶的!嗚呼哀哉,想我白某人,這些年隨他東征西戰,狼奔豕突,四海漂泊!這么重要的時刻,我也只是——”
連玉嬋恰在這個時候回過神來,道軀之內,血液如洪,隱放金光。她不太理解地看著白玉瑕:“怎么了?癲癇犯了?”
白玉瑕乍收怪態,看她一眼,狠聲道:“你也是順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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