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三十七章是否有仙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三十七章是否有仙←→:、、、、、、、、、、、、、、最新網址:xbiqugu
原野的問題一出來,于羨魚便愣在當場。
無他,蓋因前不久她認了一個師父——斗厄軍現任統帥,玳山王姬景祿。
而在這次來天宮之前,師父特意跟她強調,讓她問“天道深海潛游者”一個問題——天海深處,是否有真仙?
身為于闕嫡女,仙宮時代破滅的歷史,她當然也讀過。身在中央帝國,所見淵如深海,她更知道一個隱約的傳說——
傳說當年仙宮時代破滅時,除了九大仙宮各以隱秘之線牽系傳承。仙人們還以無上仙術,把一批最淵博和最有潛力的仙人凝為仙種,使之跳出時代崩潰的劫難,躍飛九天之上,謂之曰“飛升”。
這些真仙會跳出最后的大劫,在“天上”修行,將于最輝煌的時代降臨,重新主導時代。
但道門所說的三十六重天里,無論哪一重,都沒有仙人的痕跡。
若要將這個傳說具體實現,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落腳點——天海深處。
如果說真的還有仙人存在,他們只能藏在那里。
今年十五歲的于羨魚,堪堪道脈騰龍,尚在內府門外。
生得五官恬淡,性子卻極要強。
在姬景祿收她為徒、送她有懷劍的那一天,她就直接將騰龍道脈按回通天宮,棄道修武!
雖然姬景祿一早就跟她說,不用她換道。道元修行,他也能教。
她只說——“師尊乃武道絕巔,我欲承師尊衣缽,只可以氣血繼之。”
姬景祿遂不言。
一位武道宗師的畢生所學,自然只能是在武道上。
他收于羨魚為弟子,一是維護于家,替于闕周全身后事;二是繼于闕之名,徹底掌控斗厄軍;三是替天子稍作彌補。
至于收徒本身,倒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于羨魚非常清醒。
她既然要拜師,那就要學到姬景祿的真功夫,而不僅僅是借一張虎皮——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萬般靠不住,只有自己的拳頭是真的。在父親死后,她尤其懂得這個道理。
而還有一層更深的思考——天子任姬景祿為斗厄統帥,又那么費心為姬景祿掌軍改制鋪路,武道必然在天子的宏圖里舉足輕重。
父親活著的時候常說,走對路比什么都重要。
毋庸置疑,在景國若只有一條路是正確的,那就是天子劍指的那條路。
所以于羨魚毫不猶豫棄道修武,從頭再來。
之所以現在尚不體現武夫的狀態,還是道修的周天境,是因為姬景祿還在幫她打武夫的基礎。等到萬般具備,她就會轟破周天、擊碎道旋,還道元于體魄,煉氣血于身魂。
到底是因為什么,姬景祿竟然會和原野關心同一個問題呢?
姬景祿生在中央帝國,且位高權重,無論什么問題,都可以找到合適的強者去問,不需要去問姜望。唯獨一點,就是原野已經說出來的——十三證天人,橫渡天海之絕巔。此亙古唯一的成就,讓姜望或許擁有亙古唯一的視野。
去年的治水大會,尤其能夠體現姜望在天道深海的統治力。
那么這個問題里,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姜望的回答,又將有怎樣重要的訊息!
于羨魚屏住了呼吸,認真地看著那尊天人法相。她感覺自己即將觸及深刻的隱秘。因為她知道,姬景祿讓她問的那個問題,不會是姬景祿自己要問的問題。
為什么這樣一個問題,還要繞個圈子來問?
是誰要問,又是要瞞著誰?
現在原野代為開口,真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天人法相定坐于彼。
在原野的問題出口時,他明顯地感覺到,那一瞬間落在身上的諸多視線,或多或少都有了變化。
王長吉告訴他“目光是有重量的”,這句話他一直記得。他也一直掂量。
一路修行到如今,目光的重量他已悉知,甚而更近一步,在掌握紅塵劫之后,目光的情緒他也盡在把握!
雖不能如觀衍大師他心通那般,盡知其所想。但別人看他一眼,他就能知這人彼刻心緒如何,是憎是恨是厭——在戰斗之中,這將是絕妙的戰機把握方式。
原野的問題并不簡單,若只是單純地問“是否有仙”,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修行者,都能夠做出回答。
要如何定義“仙”呢?
從來說仙,都是“山上人”,飛出紅塵外,有別于人間庸碌者。
那些凡夫俗子見了超凡修士,有時也會尊一聲仙人老爺。
“仙”大約是一種強大的指代,是某種超越凡俗的概念。
那么仙無處不在。
仙也并不存在。
但在漫長的修行歷史里,“仙”還有過一個具體的定義——
那就是仙宮時代中,那些以“術介”為核心、創造了全新仙術體系的……仙人。
仙宮時代,或稱仙人時代,已經徹底地落幕了。
所謂“革新天地之法”的仙術體系,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失傳的失傳,空白的空白,剩下的也被拆碎了、搗爛了,盡歸于道術體系中。
久不聞世間有仙矣。
九大仙宮全都破滅,那些輝煌的盛景,被碾在塵中。
曾經盛極一時的仙宮傳承,被一一斬斷,只有零星碎片散落天涯,偶然被行人撿拾。
姜望正是那漫長時光里,撿起仙宮碎片的幸運兒之一。
當然,那或許并不是幸運。
時間還沒有給出最后的答案。
天人法相淡漠地看著原野:“我想知道,道友是以何等身份,在問這個問題。”
原野箍發的法環,有奇妙的紋理,梳理著他的長發,仿佛也一刻不停地梳理著道痕。
“今日于朝聞道天宮求道者,有身份之別嗎?”他站在那里說道:“又或者說——身份不同,在你這里得到的答案也會改變?”
“篩選是法家的事情,我只傳道,不在乎你是誰。”天人法相淡漠道:“答案就在那里,我不會更改。但我需要知道你誰,才知道我要怎么說,你才聽得懂。”
倘若傳道者不能做到一視同仁,朝聞道天宮就失去它創建的意義。
這正是姜望以天人法相坐鎮于此的原因。
仙龍驕傲,魔猿暴戾,眾生慈悲,真我縱意,唯有天人,高渺淡漠,最接近公平。
“你看到我是誰,我就是誰。”原野道直身在彼,立于殿中,但不被這座論道殿所籠罩。握道在手,忽而如在天外:“你想給我什么答案,我就收獲什么答案。”
坐在最后排的孛兒只斤·伏顏賜,忽而抬起頭來。那雙灰色的眼睛里,在一貫的死意和神意之外,有了驚訝的色彩。
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
原野并非原野。
而是那位現世神祇意志的載體。
伏顏賜年紀雖小,卻是聯席長老團首席長老孛兒只斤·鄂克烈的曾孫。天生一對灰色的死亡之眸,不需要怎么學習,就能夠把握死亡的力量。
孛兒只斤家族傾族培養,鄂克烈更是時常把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他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修行路上的沖鋒,只是吞丹開脈在游脈境徘徊,但懂得的事情已經很多。
尤其懂得神祇。
這個原野的身份,他此刻說話的姿態,以及原天神的相關信息,這些結合在一起,輕易指出提問者的真實身份。
而原天神,也并未掩飾。
聯席長老團最早是分享君權的力量,與牧天子并立在神權之下。后來聯席長老團先被壓下,臣服于君權,再后來神權也被壓下。
大牧女帝赫連山海的意志高于所有。
在這個過程中,孛兒只斤家族對神的理解,十分深刻。
伏顏賜太知道現世神祇的強大,他很清楚草原上正在發生什么。
此刻他的眼睛,也一再地告訴他,關于現世神祇的磅礴,那是淵深不測,根本不知盡處、無法勾勒的偉大力量。所以他也尤其地難掩驚意——
原天神為何來此?
現世神祇,也需要向姜真君求道么?
或者說,作為現世唯二的現世神祇,原天神將有什么動作?是否會影響草原?
想到這些,伏顏賜默不作聲地給那位躲在藏法閣里的現世神使大人,寫了封信。
這么復雜的事情,總不能讓他這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負責吧?
“我看著你,忽然在想——”天人法相淡聲道:“若是原野站在我面前,他求的是什么道,他會問什么問題。”
對于姜望來說。
名為原野的祭司走進朝聞道天宮,這本身就是一種昭明。
原野沒可能通過劇匱的九格考核。
所以來的只能是原天神。
作為所謂的“神命之子”,當他的身體被使用,他就已經死了!
原野定了一會兒,忽問:“你跟他很熟?”
天人法相道:“不算。”
原野又問:“你很了解他?”
天人法相道:“完全談不上了解。”
“那就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吧。”原野淡漠地道:“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歡天喜地的迎接神命之尊,怎樣快活地度過這些年。再給他一萬次機會,他會做一萬次這樣的選擇。”
天人法相亦不太有表情:“縱然他會千次萬次地這樣選,縱然我并不了解他。但僅就‘修養半生、神降而死’這件事,我會千次萬次地同情他。他的故事,你知。他的歲月,我憐。無關于其它,僅是人心之惻隱。”
他知道王長祥是怎么死的,知道王氏如何族滅。他當然也清楚,王長吉為何那樣疏離,始終無法對這個世界建立歸屬感。
如果說和國的神命之子,是類似于白骨圣子的存在。
那么現世神祇原天神,和白骨尊神的區別又在哪里呢?
在于力量?
在于位格?
在于一個被敬重,享祀現世,一個被抗拒在幽冥,斥之為邪神?
如果說他和原天神路不同,哪怕對面是等同超脫的現世神祇,他也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走到這一步的人,不會懷疑自己。
原野很平靜:“道不傳,我當浮舟于海。君不言,我亦就此別過。”
若非朝聞道天宮的建立,若非姜望一再地恪守其信、踐行其道。
若非姜望是當前這個時代最高揚的旗幟。
祂大概永遠不會來問姜望這個問題。
又或者說,不會以這種方式來問。
祂來朝聞道天宮問道,是給了姜望、給了這座天宮無上的尊榮。
如果姜望竟妄想教訓祂幾句,那真是太過了。
當然祂不會因此而生氣,憤怒是無用的情緒。
只是白來一趟,終究不很好看。
祂雖然在天馬原旁邊沉默了很久,但也有非常煊赫的時期。
祂輝煌的時候,世上還沒有姜望,甚至沒有國家。
原天神——如今淪落至此了嗎?
天人法相平靜地道:“道友,關于你的問題,我曾在天人那里得到過類似問題的答案,但我不知真假對錯。如今天海動蕩,我亦不能往驗證。”
原野道:“答者只管給出答案,判斷是聽者的事情。”
天人法相定定地看著原野,慢慢地道:“祂說‘天上無仙。人間也不該有。’”
原野的嘴角彎起一個奇怪的弧度,似乎在笑,但并不快活。
最后這個人說:“祂說得對。”
原野的身體這時候有很奇怪的變化,就在眾人面前,像一支蠟燭,身上的輝光如燭淚,一滴一滴的墜落。碎光如流,漾飛于室。
而他只是慢慢地坐了下來,閉上了嘴,大概接下來不打算再開口。
殿中一時都沉默。
神話時代破滅之后,正是仙宮時代的開啟。
曾經活躍于神話時代的強者孟天海,正是輸掉了時代主角之爭,才有后來化身血河,吞食天驕,進行五萬四千年的長旅。
這個世界的風景,只對能看到的人開放。走到絕巔的姜望,一覽天下而無遺,現在當然已經知道,被諸方劃為禁區、從來不許探索的天馬原,正是神國碎滅之地,宣告神話時代結束的地方!
他曾多次路過而未曾細看的那個地方,曾經也是如隕仙林一般的險地,只是后來被徹底鎮壓,才寂然于彼,很多年來,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與觀河臺對峙于長河兩岸。
而在一些人的議論中——原天神只不過是神話時代破滅時的小角色,只是在看守天馬原的漫長時光里,吸收了一些時代破碎的養分,才得以成就現世神祇。
這個議論姜望不知真假。
因為景國對蒼圖神的評價好像也是如此,說蒼圖神是撿了神話時代落幕的養分,才得以成道,說祂“僥天之幸,狼鷹著冕”。
大概對現世神祇的輕蔑都從此句起手,就像罵人總要帶上家屬,總不能都當真,以至于姜望不能確定其真實性。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和國自建立起來,就一直在天馬原側,從未挪移、擴張,也未被入侵過。原天神的神光,也從未超出和國范圍,這么多年來,的確是作為一個看守者的角色存在。
原天神今日問仙,所求為何?
“啊,我有一個問題。”活潑明朗的鮑玄鏡,在這時候開口,天真可愛:“原野叔叔道友,您身上滴落的光,是什么呀?”
原野轉過頭去,淡淡地看了這個小屁孩一眼。
和國神廟祭祀的淡淡憂愁的眼睛,對視齊國名門小少爺天真明媚的眼睛。
最后原野說道:“我亦求道者,不負責解你的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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