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ngdiange第一百二十三章今世唯一知情者第一百二十三章今世唯一知情者情何以甚:、、、、、、、
大楚天子熊稷,賜名隕仙林中神秘超脫者——
這是莫大的羞辱,也是殺戮的過程。
按在砧板,接著便是開膛破肚,割喉放血,最后一鍋香。
面對地藏和凰唯真兩位超脫者的圍攻,破局反走,從超脫甕中完成驚天動地的逃脫,以無名者之強,也不免損耗頗重。
祂甚至把自己的潛意識海,都整個剝下來,砸進超脫甕中,以求遲滯凰唯真和地藏的腳步。
也的確贏得了時間,可以拎著姜望和斗昭兩大絕巔在隕仙林聚首,卻撞上大楚皇帝傾國勢而來的迎頭一劍。
這一劍殺在祂最自負的時刻,也最叫祂不能應對。
才叫姜望趁隙而來,利用隕仙斬尾。
這不是在超脫甕中時,幾位絕巔予祂琥珀色道身的傷害。
此刻祂非降身某軀,而是真正體現出白色禍斗王獸的“代形”。
姜望斬掉祂的尾巴,這件事的意義,是祂已被超脫之下的力量真正觸及!
超脫人間的概念被擊破,遁世的意義不復存在。
祂已經可以被定義,可以被捕捉,也可以真正被殺死了!
轟轟!
那斷掉的分叉的尾,轟落下來,瞬間變得無比龐然。砸毀了一片林,砸塌了三座山,如一座血肉的山脈,橫陳在隕仙林中。
筋絡膨起,血涌江河。肉包鼓凸,漸而如柱如林。
那些血肉詭異地不斷地扭曲、蠕動,仿佛每一個部分都有靈性,甚至有自己的意識。所以彼此沖突,共同掙扎。如血肉之林,舞在狂風之中。
啪嗒。
一只靴子踩了下來。
血肉山林成靴底,流風回云是靴紋。
凰唯真似踏青而歸,悠然自返。直接一腳便將這血肉之林踩成空無。
腳下為春草,兩袖盡春風。
而那如佛剎林立的遠山中,歸屬于地藏的身影,正緩緩浮現。
點點梵光聚成形。
分明是凰唯真所捏成的洞真田安平,擬化在超脫甕中,石化在天道海里,被地藏所降身……現在卻走出超脫甕,走到了現實中!
此身已無關于田安平,也不牽扯凰唯真。
祂是“禪”的解釋,是“佛”的顯現。
這一刻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是“封禪井中月”塑成以來,地藏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履足人間!
在這之后,才有左囂手執焰旗,從天而降,將旗桿插在了天公城舊址,阿鼻鬼窟上方。
那一霎焰旗已經替代了烈陽,是無邊赤潮中最鮮亮的一個點——
泱泱大楚,三千七百六十一年國勢,盡成此威烈。
在阿鼻鬼窟崖壁上不斷掙扎的無名者,一瞬間定在那里。
祂與楚天子相斗的那些過程,已經毫無意義。
當凰唯真回歸隕仙林,甚至地藏也跨進現實中。
祂完滿的機會已經失去了。
祂贏得的時間,被楚天子一劍擊破!
名列天下洞天寶具前三的章華臺,高峙于天穹,無數信息匯聚成的星河,如長河一般咆哮奔騰。
長河是神陸之祖河,這條星河,也未嘗不是楚魂之宗源。
諸葛義先蒼老的聲音,這時候才響起,與星河同嘯,磅礴雄渾:“幸賴陛下神威,天下用命,這一切該結束了!”
那被釘在鬼窟崖壁上的無名者,平睜著那雙犬眸。在這樣的時刻,祂反倒顯出一種異樣的平靜:“現在就說結束?這一切真就如此簡單嗎?僅僅依靠‘代名’和‘代形’,以及這座隕仙林,就想終結我的一生?”
祂的犬爪化成一只手,正正握住了扎在犬頸的劍。
那嵌進巖壁的犬身里,又似巖漿潛行地底,探出另一只手來,掌心托月,盛住了熊稷的拳頭。
“代我名者終非我,所見皆謬意不知。你們究竟是越來越熟悉我,還是漸漸對我感到陌生!!”
楚天子把祂和隕仙林釘在一起,叫祂無所逃遁,以隕仙林替代祂的詳細方位。
如此“確其代名”、“確其代形”、“確其代位”,三確其身,把一個無法定義的超脫者定在那里,而后強硬地以國勢來鎮壓。
祂也真個就以自身為隕仙林,合道隕仙林里的一切來反爭。
祂在隕仙林里經營的歲月,遠逾楚人對楚國的經營。
這片土地,究竟應該誰來做主?
“代你名者終非你,但卻是靠近你的過程!”諸葛義先此刻的聲音雖然蒼老,但并不疲憊,更不衰弱,反而充滿激情,十分昂揚,像是一團烈火,燃燒到了最燦爛的時候。
“將近兩年的時間里,你不斷地暴露自己。在山海道主的追逐下,沒有機會修補自身。無法學習,不能與時俱進。”
“等到了超脫甕中,面對未知的恐懼,你頻頻出手來掙脫,更是一再的自顯。”
“你也明白到了這樣的時刻,出得超脫甕后,你甚至不再掩飾——”
“怎么死到臨頭,你又生起孱弱的希冀來。”
“到了現在,你還想藏名嗎?”
合章華臺十二樞官、三百六十五星策吏、不斷登臺又不斷撤下的無數屬員,敕楚境神鬼之力,諸葛義先聲音異樣的高亢。
他并不顯身于人前,但你仿佛看到披發的巫,在癲狂地祝舞:“你明明已經知道自己無法再藏住,為何還抱著這樣恥辱的僥幸?”
在諸葛義先說話的同時,凰唯真也踏步而前。祂并不做多余的事情,一如前兩年,只是專注地干擾無名者,使之不能認知。
若將現世簡單地看待為山川湖泊,無名者的認知,就好比覆蓋山川湖泊的地膜,以前都是嚴絲合縫、無比貼合,遂能與世同隱。
這兩年山河易位,滄海桑田,尤其是有幾座山峰不斷拔高,這張來不及修補的地膜,已被戳得千瘡百孔。
這才是針對無名者的這一局,能夠開啟的前提。
此刻的凰唯真也只是一抬手,無名者托向楚天子拳頭的手,就被祂按住了。
楚天子的拳頭于是再一次轟下,重新將無名者嵌緊在崖壁中。
空中一時騰鬼霧,鬼霧倏而化飛鳥,飛鳥瞬間落盡血肉、拆分細骨,那骨頭落在地上,倒插入土,又頃刻生成了桃林!
桃花開,桃果紅,桃面生果蟲,一霎凋盡了,只剩一個雕刻成閣樓的果核,散發著幽幽的冷光。閣樓間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獨立欲竄,俄而被另一個小人轟滅。
超脫層次的力量,以隕仙林為載體直接碰撞。
大至山林,小至草木,無所不爭,無處不殺。
整座隕仙林,在虛實之間急劇地變幻!
“那你就告訴我。”無名者的聲音道:“我是誰?”
諸葛義先的聲音,隨著星河呼嘯,也因為星河而在隕仙林環繞:“超脫不可測度,所以我算不了超脫者。”
“我只能問自己,一尊絕巔之上的存在,能夠在隕仙林里獲得什么呢?祂這么多年不離開,究竟在留棧什么?”
如果是重玄勝在這里,他大概會說“英雄所見略同!”
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隕仙林里只有諸葛義先的聲音。
“超脫現世者藏于現世,這是一個問題。”
“隕仙林是圣者命化之地、仙宮破滅之所、鬼物橫行之處。”
“你這樣一尊超脫者,在漫長的時光里,始終緘藏在此,所求為何?”
“只有四個可能——諸圣遺留,仙宮殘跡,鬼道幽冥,以及隕仙林本就適合隱遁藏匿的地利。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種因素,能夠誕生被超脫者追逐的可能。”
“我無數次地問自己,你是為哪一種?”
“早在世宗皇帝年間,淮國公超脫受阻,無名者藏在隕仙林里的事情,就已經被發現。自那以后,隕仙林就失去了幫你藏匿的效果,反而成為鎖定你的信標。所以你不是為此。”
“先前錢塘君建立天公城,開拓探索阿鼻鬼窟,甚至收服了兩尊天鬼,你也未予干擾,顯然并不在乎那些鬼物。”
“至于仙宮殘跡——當年山海道主的馭獸仙宮,后來姜望的云頂仙宮,乃至于……總之從未見你對仙宮感興趣。在過去的時間里,但凡有一次起念,你手里絕對不止一座仙宮。不知我有沒有判斷錯誤——你甚至不想沾染,有意避開,避免麻煩?”
“所以你留在這里,不為仙,不為鬼,求的只能是諸圣遺留。”
“于此同時我發現一件事情——隕仙林是諸圣命化之地,但隕仙林里,竟然沒什么夠份量的諸圣殘章!仿佛有一個未知的存在,吞掉了它們。而這亦佐證了你的所求。”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思考的問題是——什么樣的超脫者,才會對諸圣遺留感興趣?”
“孟天海謀求諸圣遺產,是為了超脫。已經超脫的存在,還能在諸圣遺留里獲得什么呢?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沒有答案,或許你寂滅之前能夠告訴我。”
“但我已經知道無名者需要的是什么。”
“你最后利用三途橋逃出超脫甕,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諸葛義先的聲音到最后,已經變得十分地篤定:“無名者,我相信你是諸圣時代殘留的人。甚至于——你就是諸圣中的某一個!”
無名者身上的毛發一瞬搖顫,好似被風吹動!
祂的眼睛再次變成了琥珀色,光色混淆在一起,眼神十分復雜!
可諸葛義先的回答還沒有結束:“當初烈山人皇自解之后,誕生了極致璀璨的諸圣時代。”
“彼刻百家爭鳴,彼刻光照萬界,先圣們不僅沿革歷史、鼎易人間,還要永滌禍水、繁饒荒漠,一代畢萬代之功!”
“如此輝煌的時代,為何一夕寂滅?”
“昔年百家爭道,先圣之數近百,盡皆命化于此地!甚至墨圣衰死,儒圣法圣都沉眠!”
“此萬古疑云,至今沒有答案。”
“我相信答案在你心中!”
無數念頭瘋狂碰撞,結成了長河中的星光閃爍,那是智慧與知見的光火。
“你今是無名者,你亦是今世唯一的知情者!”
隕仙林天光明朗,一時萬事清晰。
這代表著對無名者的認知進一步明確了。
凰唯真就勢一撕,扯下了無名者的整條胳膊!
這條胳膊膨脹在空中,仿佛一條橫空的龍。血肉扭曲之間,一瞬就炸開。
凰唯真只是將五指輕輕一攏——
那些血肉化成了一頭頭活靈活現的異獸,在奔走,歡呼,雀躍。
先見靈,后見真!
諸般血肉異獸竟然化為一張張紙,紙上是密密麻麻的近古文字,字字句句一張張,都是述道的“經”!
章華臺轟隆隆,十二樞官皆正身。
“春凍解,地氣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氣始暑,陰氣始盛,土復解。夏至后九十日,晝夜分……”
“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
“粵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命物,知存亡之門戶……”
“怪乎不言,歌乎不驚,略微怪言,以志成篇。先者圣皇,俊于其顏,乃駐妖庭,爭睹其景……”
凰唯真以血肉讀經,而章華臺字字述之。
讀書聲聲聲入耳如洪鐘!
使天地鳴!
無名者的血肉,竟然是道理。
無名者的道身,竟然是經典!
《泛勝之書》、《黃帝內經》、《鬼谷子》、《怪志篇》……
農家、醫家、縱橫家、家……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怪胎?竟然糅百家為道身,跨越萬古而存在!
歸屬于無名者的那些血肉,每一點細節的析出,都讓人心驚。
章華臺已經聚集了楚國最有學問的一撥人,他們漸漸都難以跟上,個個面色煞白,汗出如漿。
斗昭橫過天驍,其上堆血肉一團,字句成章。
他看了一眼姜望:“這些都是諸圣時代的菁華,怎不見你用三昧真火析其真?省多少苦功。”
姜望靜心感受著云頂仙宮的變化,隨口回道:“書乃道之紀。我當讀書,不以術成。”
讀書是件苦差事,但也是個好差事。
可以讓一個小鎮出身的少年,看到天高地闊,山長水遠。可以讓一個藥材商人的孩子,見識古今圣賢,諸天豪情。
斗昭這般什么都擁有的世家公子,是不太能理解姜望對讀書的認真的。
但他只是隨手一刀,將這團血肉斬成無數的文字:“我意略同!”
在這萬人齊頌、天地轟響的讀書聲里,無名者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祂笑的聲音像哭。
“你們根本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
“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們付出了什么……”
“我是誰?”
“為了誰!?”
“竟然敢高高在上的……對待我!”
祂一瞬間膨脹開來,“膨脹”是一種貪大求全的規則。祂的聲音,祂的體魄,祂的力量,都在極速膨脹。
意之極也,天不能容。力之極也,地不可載。
無限脹開的血肉,直接填塞了阿鼻鬼窟入口,堵死了無邊鬼氣,將楚天子和凰唯真都驅逐在外!
在這一刻祂的力量極致膨脹,填塞了所有能夠存在的空間,擠占了所有能夠被定義的可能。此時此刻至少在阿鼻鬼窟里的這一截短暫時空,不允許任何在祂之外的概念存在!
無名者瞬間膨脹成了一個有四十九顆腦袋、九十八只手臂,腦袋和手臂毫無規律的錯雜生長的巨大肉球!
“名可名…如是我聞…上兵伐謀…疑行無成,疑事無功…不可以不勸愛人者…雖千萬人吾往矣……”
四十九顆腦袋各說各話,九十八只手臂各張各舞。
極度繁雜,極致混亂。
根本無法想象,這竟然是一尊超脫者。
可祂的確以超越一切的力量而存在!
所有混淆的聲音,最后轟鳴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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