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十一章乃有舍利出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十一章乃有舍利出←→:、、、、、、、、、、、、、、:xbiqugu
都知天京血戰,乃生死仇殺,姬玄貞以“論道”二字來定性,就是并無敵意——
當然,他這會兒是否有敵意,對姜望沒有影響。站出來與執地藏爭名三鐘的姜望,怎么都不可能事涉其中。
“我不知。”姜望只道。
他沒有必須知道的理由,彼時只是真人的他,也沒有知情的能力。
他無須過多解釋!不會再有人故意曲解他的心思。
只是……能夠在那一戰里做手腳的,要么是景國內部的權力人士,要么是昔日降臨天京城者——
那些列名于太虛盟約上的大人物。
哪一個都舉足輕重,動搖現世。
景國人殺到懸空寺來,以此為言,竟是劍指那位“兇菩薩”么?
難怪如此凌人,有拔寺之勢!
今若真個問罪止惡,與拔掉懸空寺也沒什么區別了。
姬玄貞倒也干脆,一見姜望此答,即刻轉視懸空眾僧:“叫止惡出來!”
“止惡大師乃五輩之長,老衲何能頤指氣使?”苦命嘆息一聲,有一種認命般的倔強:“敝寺雖陋,儀矩仍在。晉王不妨先說事情。”
“本王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姬玄貞抬聲道:“那個趁七真論道,諸方云集天京城之機,悄然觸動封禪井中月的人……正是你的五輩之長,你們懸空寺的止惡!”
“至于這件事情是他自己鬼迷心竅,還是代表你們懸空寺,那要查過才知。”
姬玄貞一身兩儀王服,迎風而展,獵獵威風!“吾皇親命——若有所阻,必夷之!”
中央天子夷寺令!
在極短的時間里,景國連發兩道中央天子令至懸空寺。
前一道是禁絕諸寺對執地藏的支持,但頌地藏者雖不聞,我聞鐘仍然響起。
彼刻景國方面只是撤走了乾天鏡的鏡光監察,說是留待后章。
后章便是現在,便是這第二道中央天子令。
姬鳳洲遠征歸來,親鎮天京城后,給了姬玄貞、應江鴻最高限度的權柄,把夷平懸空寺列為一種選擇。
才回中央,便把最得力、最被信任的兩位強者派出來,以人所共知的傷軀坐鎮國都,隨時要再發動一場戰爭,卻不虞有任何政治動蕩……
這或者說明,親征執地藏后,這位中央天子已經完全度過了政治危機,連調整戰后秩序、梳理朝局的時間都不必有,不再把國內矛盾視為主節。
也或者是姬鳳洲希望別人這么認為。
但不管怎么樣,君無戲言。姬玄貞站在懸空寺門前說出來的這番話,也絕不可能收回。懸空寺若是真的不讓景國查,那么這場戰爭一定會發生。
在這種情形下,再怎么烈性的僧人都只能閉嘴。寺廟興亡一念間,除了苦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代表懸空寺做決定。
巨大的壓力仿佛都壓在苦命的眉頭上,他的愁眉幾乎要耷拉到眼皮,道:“天下事,善惡有報,因果有還。若真是止惡法師做的,懸空寺絕不包庇。只是——”
“古來捉賊要拿贓,捉奸要捉雙。”
這胖大和尚看著姬玄貞,雖一直以來態度謙卑,可并沒有半分實質性的退讓:“晉王不拿出點什么證據出來,就要帶走我懸空寺長老,更以夷寺來威脅……”
他愁眉愈蹙,聲音卻放開了:“恕懸空寺不能答應!”
其身后眾僧,齊齊合掌:“我佛!!!”
眾聲匯聚,如成天雷,回蕩在高矗的寺林中。
在洪涌般的高呼之海里,有唯獨的一聲,格外恢弘,自西而來——
“我佛!”
一個身披僧衣、五官雄闊的大和尚,大踏步似踏破了河山,一步便撞進懸空禪境里來。
這和尚好大派頭!
獨身入場,勢壓萬里,凜然有不測之威。
來此只環視一周,對姬玄貞、應江鴻都掠過,對苦命、苦病等也不細瞧,小視天下!
唯獨是看到姜望時,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感念姜某人先前不計回報的幫助。
姜望立即回禮。
前次相見,眼前這位還是提劍殺超脫的霸國天子,冕服貴重,劍橫仙林。今日再見,已是僧衣掛身,意甚簡樸,成了和尚!
姜望身在絕巔,眺望已久,不免心中一動——
難道這位大楚前帝的超脫之路,定在未來?
大和尚往中間一站,雙掌一合——其他和尚合掌,是謙卑禮敬。他這和尚合掌,仿佛把萬里山河、億萬黎庶,都按在了掌心——臉上倒是還在笑:“貧僧永恒,代表須彌山而來。”
熊稷出家的消息雖然驚天動地,但對姬玄貞這個級別的人物來說顯然已經不新鮮。
他轉回頭來,看著這位自號‘永恒’的大和尚,仍然保有了相當的尊重:“閣下入寺未久,已經能夠代表須彌山了嗎?”
“施主著相了。”永恒和尚面上帶笑:“貧僧既然參禪須彌山,出門在外,須彌山很難不被貧僧代表。”
姬玄貞聽完了回答,仍不知這是須彌山的意思,還是永恒和尚自己的意思,只聽到了一種君王式的耍無賴。
便又問道:“須彌山的我佛,和他們的我佛,是一個佛?”
永恒和尚笑道:“天下的佛,不都是一個字嗎?”
不等姬玄貞變色,他又道:“然而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之佛,卻不相同。在須彌為彌勒,在懸空為世尊。”
“在洗月為燃燈!”遠空中有個聲音接道!
繼而是一對轟落的指虎。
大齊軍神姜夢熊,雙拳套在這指虎之中,其身顯于懸空禪境之內。叫疊云四開,天風流散。
洗月庵如何才能成為佛門第三圣地?
當然是要有佛門第三圣地的實力。
在這之前,可以先有佛門第三圣地的名氣。
具體如何做呢——
多跟須彌山、懸空寺放在一起提!
同為星月原的鄰居,當景國打上懸空寺,齊國當然不會視而不見。
雖則兩國天子,前不久才聯手御敵,默契圍獵執地藏。但國家之間,總沒什么交情可言,該合作就合作,該斗爭就斗爭——總不至于把一個億兆百姓的國家,作以人格上的審視。
當然,姜夢熊的態度也很明確,和永恒和尚相同——每個人的心中之佛,都不相同。
他們絕不會毫無保留的支持懸空寺,倘若止惡和尚真有罪證在景國手上,他們也只會眼睜睜地看著止惡受誅。
但若是沒有,事情就不再相同。
他們來懸空禪境,是需要景國對這次動作,有更端正的審視。
要是以過往“抓回玉京山審了再說”的風格,今日必不成行。
實在地說,要是沒有姜望、永恒、姜夢熊這三尊夠份量的大人物在,姬玄貞來一句“竟敢拒捕”就動手,而后儀天觀降臨,大軍壓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望青衫獨立,亦不免對姜夢熊行禮致意。
便在這時,太虛勾玉微微蕩漾,等了很久的答案,結成信息奔流,通過太虛勾玉,直接涌進姜望的識海——
滅邪教,除妖祟,誅惡首……
少時宮廷,青年家國,壯時江湖……
天下豪俠顧師義的一生,其為人所知、能為史證的部分,盡數于此流淌。
姜望在其中,甚至還看到了一段跟人魔有關的往事。
顧師義阻止了算命人魔的一場血祭,在將要殺死算命人魔時,被一縷劍氣阻止。他猶不死心,還摸到了無回谷外,險些被忘我劍氣追殺至死——幸好劍氣出谷沒多久,忘我人魔就忘了這件事。
為什么那位寫史者,能夠知道忘我人魔忘了呢?
因為當時有很多陳國人都看到了——“長虹出谷千余步,章法皆失,忽似無頭蒼蠅,團團亂轉,俄而散歸。”
林林總總的這些信息,每道信息都有兩份以上的證據支持,或是旁書別證,或是有人目睹。稱得上是詳盡且可靠的“史料”。
在梳理這些信息的過程里,顧師義的死,才愈發的具體清晰。
你真切地看到他活過,才真正地明白他死去。
其人已成歷史,明日不會再見。
但山高水長,有義神在天邊。其志能永存。
與這些信息一起到來的,還有鐘玄的疑問:“姜閣員怎的沒有等在刀筆軒中?”
不待姜望做出回應,太虛無距的波紋只是一閃,鐘玄的身形便閃現,立身于姜望之側。
看來是已經自己拿到了答案。
一見眾人視線看過來,他立即舉起手上刀筆和書簡:“本人不代表勤苦書院,也不代表太虛閣,只代表鐘玄自己。本人不打算發表什么言論,也不存在什么態度,更不會有什么行動,只是與姜真君同行,順便如實記敘見聞而已——諸位繼續,繼續!”
看客都來了這么多,姬玄貞也懶得再驅趕一名史家修士,只對苦命方丈道:“貴寺既然有如此決意,要為止惡擔責,本王又復何言!不妨將他請出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與本王對質。”
苦命說止惡若罪,懸空寺絕不包庇,他卻說懸空寺要為止惡擔責。
“什么擔責!老衲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誰來相代?!”面貌兇惡的無眉和尚,說話間已從寺林走出,來到眾人之前,倒提日月鏟:“只是,老衲一生以殺止惡,雖手段暴烈,自問也是鏟盡不平事,真不知自己何疚何責,竟勞中央天子鈞旨,景人相問!”
懸空寺歷史悠久,底蘊莫測。
當年兇名赫赫,卻沉寂多年,終于破出死關的“兇菩薩”,就是這種底蘊之一。焉知那塔林之中,還有多少?
與很多埋首佛經、不問世事的禪修不同,止惡以“殺惡”為宗,入世積極。才一破關,便代表懸空寺參與了許多大事,比如“太虛定盟”。
此刻越過懸空寺眾僧,走到應江鴻和姬玄貞面前,只將眼睛一翻,頓有兇焰騰起。
“吾輩禪修,此生侍佛。雖寺小勢微,難當大國,但止惡一人,也足拒外侮——豈不聞烈焰焚身,乃有舍利出!”
止惡禪師在和景國人劍拔弩張,諸方都在靜看。
細細梳理顧師義相關訊息的姜望,卻剛好在此刻,心中一驚。
因為他在顧師義尚未完稿的史傳里,在抹掉了許多不夠符合的人選之后,看到了一個名字……
“豪意”——孫孟!
此君曾與顧師義齊名,同顧師義相交莫逆,有名動一時“三山之義”,是說他們三次聯手的生死戰。但這兩人抵背而戰,又何止三次,曾無數次地彼此交付性命。
后來顧師義仍然活躍在江湖,孫孟卻在并不具明的某一天,突然地消失在人海。
顧師義已成天下之豪俠,曾經那位號為“豪意”的劍俠,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很多人都以為他已經為義獻身,死于壯志——
畢竟從來俠以武亂禁,一位主張“俠不觸法”的豪俠,難免處處受制,寸步難行。
但勤苦書院的史學先生,還是翻出舊典,尋跡求蹤,找到了這背后的真相。
昔日之豪意孫孟,乃今日刑人宮執掌者、法家宗師公孫不害!
當年他是為了探討俠與法的邊際,才化名孫孟,以俠的身份行走天下。
這事情雖然隱秘,畢竟也在近兩百年中。不可能完全地抹掉歷史痕跡,一旦被聚集到陽光之下,更逃不脫當世史家的注視。
雖則法家宗師的身份,與“俠”的身份也太過沖突。
但孫孟之名,的確曾經代表公孫不害,出現在江湖中。
念及如今的公孫不害,與顧師義的確從不接觸,很符合顧師義所表述的曾為至交后又決裂的情況。
念及當年他續上那桌殘筵,與顧師義把酒言歡之地,好像也真個離三刑宮不遠。
姜望不由得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沒有可能……公孫不害就是神俠呢?
甚至他也立即想起來,他證道之后第一件大事,是逼迫忘我人魔燕春回改道。但在燕春回改道之前,他想的是掃蕩無回谷,殺絕世間敢名“人魔”者。
可他糾集了太虞李一和刑人宮公孫不害一起出手,發雷霆于一瞬。
常年呆在無回谷里不挪身的燕春回,竟然提前逃走!
他一直不知消息是怎么走漏,不愿意懷疑同行者。
若公孫不害就是神俠,此事豈不是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止惡!你竟還存僥幸!”姬玄貞的怒聲,暫時把姜望從思考中拉出,拉到懸空寺當前的緊張局面上來。
這位大景晉王,怒而戟指:“爾輩罪孽深重,焚你殘身,當真還能見舍利嗎?我聞鐘動,便是出自你手,真以為天不知地不覺?”
“我聞鐘,我聞鐘!說了是一時疏忽,便放在你天京城,執地藏忽然搖動,爾等能防?爾等若能萬全,則不必有中央逃禪,執地藏本該一直囚鎖,直至死于時光!”
“愿置佛寶,請以乾天鏡鑒照,足證懸空寺之誠。后又支持姜望,奪執地藏之名稱,足見懸空寺之立場。我止惡一生行事,更是能見肝膽,血痕清晰。”
止惡將日月鏟一橫:“晉王以此疑我,天下不服。止惡更不服氣!”
他極其兇蠻地往前走,霎時間體現的氣質,儼然顛倒了金剛,點燃了伽藍。
“要老衲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這么想我死,咱們也別整那些虛的,你我放對,不死不休便是。我若輸了,什么罪也不用辯了,你看著書寫,擲于殘身!你若輸了,我親自為你超度,今次就當景國沒來過。事散無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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