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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正在對交趾,調兵遣將、部署準備之時。
北方的遼國上京城中,一場御前經筵正在舉行。
大遼的翰林學士、知制誥趙孝嚴,正在給皇太孫耶律延禧講解《論語》。
大遼皇帝耶律洪基端坐在殿中帷幕,帶著大批的遼國貴族旁聽。
這是一場,準備了兩個月的經筵。
為了這一天,耶律洪基和皇太孫耶律延禧,都已經很久沒有睡好覺了。
自然是準備充沛。
于是,自然是對答如流。
陪著耶律洪基一起聽講的遼國北院貴族們,都是紛紛稱頌皇太孫的賢明。
特別是當趙孝嚴講到‘北辰居所而眾星拱之’的時候,耶律延禧當殿說道:“我聽說北極之下就是中國,那我如今所居之地,豈非北極?”
群臣集體道賀,都說太孫賢明。
趙孝嚴又講‘夷狄之有君’。
耶律延禧也對答如流,更說道:“古時之匈奴、獫狁等不知禮法,不遵圣人之教,故此稱為夷!”
“我大遼自太祖以來,修文興武,輕徭薄賦,用科舉取士,已自夷入夏矣!”
“且我朝出自漢室劉姓,正合卯金之讖!”
“豈不比南朝小姓更為正統?”
群臣再次稱賀,并恭維起耶律洪基來。
這讓耶律洪基忍不住得意的撫須點頭:“太孫所言甚是!”
“我大遼方是真中國!”
“南朝不過是一竊據神器之小朝而已!”
“大抵不過是東吳、南朝陳一類……”
群臣則紛紛附和,都說陛下圣明,有好圣孫,大遼基業萬萬年之類的話。
聽得耶律洪基,龍顏大悅。
于是,經筵就在這樣喜慶、祥和的氣氛中結束。
經筵結束,耶律洪基就在殿中舉行了宮宴,招待群臣。
耶律延禧則被奶媽帶回了大內。
在宮宴上,耶律洪基趁機向群臣展示了,遣南朝正旦使蕭洽等人送回來的南朝皇帝贈皇太孫筆記。
群臣如何不知耶律洪基的心思?
紛紛稱賀,都說南朝雖有明君,可大遼也有圣孫。
耶律洪基心情更是大好,于是多喝了三五盞。
等到宮宴散去,耶律洪基紅著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五院部、六院部的貴族們,也該歸心了!”他說道。
今年正旦,因為馬上就能拿到三百萬貫的浮財的緣故。
所以,耶律洪基開始了大撒幣。
僅僅是賞賜給五院部、六院部的宗室貴族的財帛珍寶,價值就達到了百萬貫之巨!
所以,那些貴族大臣,方才哪里是恭維耶律延禧?他們是在對孔方兄恭維!
在耶律洪基面前,他的心腹親信耶律迪烈說道:“陛下,夏太后再次遣使至西京大同,乞朝貢……”
耶律洪基搖搖頭,道:“不見!”
“這些黨項羌蠻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過錯!”
他回憶著過去數十年里,黨項人的所作所為,心中頓時有些厭惡。
遼、宋、夏三方博弈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遼、宋強,黨項人的西夏最弱。
而宋、夏之間,連年交兵。
以正常人的思路,黨項人理當牢牢抱緊遼國的大腿吧?
但,黨項劍走偏鋒!
從李諒祚時代開始,就一直對遼國進行著類似PUA一樣的事情。
雖然看似恭順,可每每遣使來朝、來見,卻總會明里暗里的威脅、暗示遼國——大遼要是不罩著我們,我們可是會和宋人議和了哦。
搞得遼國,不得不耐著性子,對黨項人安撫,常常大手筆的賞賜。
但現在局勢已經不同了。
宋、遼加速接近,原本夾在中間,可以對遼、宋訛詐的黨項人,一下子就失去了騰挪輾轉的空間。
“陛下……”耶律迪烈說道:“等到南朝的交子到手,該見的還是得見……”
耶律洪基點點頭:“朕知道!”
“那么,臣就去回絕黨項人……”耶律迪烈請示著。
“去吧!”耶律洪基揮揮手。
看著耶律迪烈遠去的背影,耶律洪基眼神迷離了一下。
已經在位超過了三十年,經歷了耶律重元、耶律乙辛之亂的老皇帝,早已經成熟了起來,成為一個合格的政治生物。
所以,他自然清楚。
在這場遼、宋、夏的三方博弈之中,遼國應該遵循的原則。
維持宋、夏交兵,但同時不能讓宋人消滅夏國。
所以……
老皇帝知道,他應該怎么做的。
“看來,是得從宗室之中,選一位公主培養了……”他想著。
等黨項人再求個兩三年,就得就坡下驢,答應他們的要求。
耶律洪基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抬起頭,看向另一位留在他身邊的心腹蕭兀納,問道:“聽說南朝,又欲南征?”
蕭兀納低頭回答:“確有此事!”
便將蕭洽等人奏報內容報告了一遍。
耶律洪基聽到蕭洽等人,對南朝上書的事情后,就點頭:“蕭洽、蕭嘉做得好!”
“各遷一官,以為嘉勉!”
大白高國,興慶府。
國喪已經結束,梁太后及其子秉常,都已經下葬。
廟號、謚號也都已經選定。
小皇帝在小梁太后和梁乙逋的輔佐下,更是坐穩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改元:天儀治平。
天儀治平元年正月庚戌(21)。
國相、太師梁乙逋,率軍從天都山歸興慶府。
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新任的右廂朝順監軍司監軍都堂嵬名泰哥以及新任的卓羅和南監軍司監軍都堂梁興泰。
而這兩個地方,過去都是仁多家的地盤。
這意味著,黨項人已經完成了內部的洗牌。
嵬名家、梁家,分食了仁多家的地盤。
而他們下面的大小貴族,則瓜分了仁多家的牧場、莊園、奴隸。
于是,朝野歡欣。
只有梁乙逋,心事重重。
他抱著自己的外甥乾順,坐在寢殿之中,和自己的妹妹說著,他在天都山時的事情。
“阿里骨還在猶豫,不肯聽我之計……”
“南蠻在熙州建的寺廟,聽說快要建成了,已經有很多吐蕃首領去朝圣……”
“就連卓羅和南、右廂朝順的許多部族頭人,也在蠢蠢欲動……”
一枚佛牙舍利,撬動著整個西北的局勢。
梁乙逋知道,在崇佛的吐蕃人、羌人以及黨項人心中。
佛陀的舍利,本是圣物,而珍貴的佛牙舍利就更是圣物之中的圣物。
若是沒有也就罷了。
可舍利現在就在熙河!
崇佛的貴族們,豈能熟視無睹?
“聽說,南蠻準備派一位高僧,主持那座供奉了佛牙舍利的寺廟……”
此事更讓梁乙逋難以安心。
畢竟,舍利不會說話。
但僧人會!
而南蠻僧人的佛法修為和佛經理解是天下第一。
若真的來了一位寶相莊嚴,佛法修為精湛的僧人……
在佛牙舍利的加持下,恐怕會造成遠超當年智緣僧的危害——那可是一人說降了數十個部落叛逃的妖僧!
小梁太后聽著,也是憂心忡忡。
她嘆息著說道:“國事艱難啊!”
“雖然南蠻已經恢復了與我朝的互市貿易,也答允我朝可以在南蠻陜西諸地售賣青鹽……”
“可是去年秋天的旱災,讓數十萬畝土地的小麥枯死……”
“北朝也一直不許我朝使者入覲……”
“若是繼續這樣,本宮擔心,恐怕會有人投奔南蠻!”
說到這里,小梁太后就問著自己的哥哥:“兄長,唯今之計,如之奈何?”
“只能以攻代守了!”梁乙逋說道。
“可是一旦如此,南蠻就會斷絕互市……”小梁太后道:“原本允許我朝售賣的青鹽,也將不許再賣……”
這正是黨項人最害怕的事情。
對黨項人而言,其實歲賜不歲賜,還在其次。
關鍵是互市貿易和青鹽銷售這兩個要命的東西。
互市,就意味著超額的利潤——絲綢之路,固然受遼國的強大影響,可占據河西走廊的黨項,卻依舊是左右這條黃金商路的主要力量。
即使過去統一的黑汗王朝,也要給黨項人面子。
何況如今的黑汗,已是一盤散沙。
而青鹽交易,則可以為黨項人帶來他們最想要的銅錢。
梁乙逋自然知道這個。
可是,他更清楚,在這個問題上,梁氏沒有退路。
若不能打一個勝仗,立下威信來。
那么,時間一長,國中那些大小貴族首領們,就會生出異心來,就會不服梁氏。
那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仁多保忠’站出來。
在這西北的大白高國,只有勝利,才能團結上下,凝聚人心。也唯有勝利,才能震懾不臣,穩固統治。
不然,梁氏就是下一個野利家、沒臧家!
于是,梁乙逋道:“所以才要叫吐蕃人先動手!”
“讓阿里骨替我大白高國,吸引南蠻的精銳……”
“我們再趁勢而動……進軍南蠻涇原路、環慶路、鄜延路……讓整個南蠻都尖叫!”
“這是毅宗皇帝的戰略!”小梁太后立刻反應過來。
梁乙逋點頭:“此乃維護我國自尊之戰也!”
“南蠻肯給北朝三百萬貫,對我國卻連舊有的歲賜也不肯給!”
“此乃奇恥大辱!”
“若不能用武力,逼迫南蠻正視我國,我國何以自立?”
“太后、兀卒,又如何君臨天下?”
小梁太后聽著點了點頭。
確實!
近來,興慶府內外都有議論。
好多人都說:南蠻欺人太甚!
更有人說她太軟弱了,連歲賜都拿不到云云。
于是,小梁太后道:“如何叫吐蕃人先動手呢?”
現在阿里骨,軟硬不吃,死活不肯與大白高國聯手,何況是叫他先動手?
梁乙逋笑起來:“阿里骨會的!”
“佛牙舍利在熙河一日,阿里骨就一日不得安寧!”
“太后且等著吧!”
“等開春之后……阿里骨必然無法忍耐,必然來祈求我國……”
佛牙舍利,對黨項來說,危害很大。
但對阿里骨來說,卻是索命的毒藥。
放任不管,則吐蕃各部將日益離心!
一旦各部首領,都去過熙河朝圣之后,那么阿里骨的地位,也就將再不能保。
這一點,梁乙逋看的無比仔細。
阿里骨,不是唃廝啰的血脈!
他身上沒有贊普的神圣光環!
現在,再被佛牙舍利,帶走人心。
他的統治將頃刻瓦解!
所以,無論阿里骨愿意還是不愿意,他都只能也必須起兵,從青唐高原而下,去熙河搶奪那枚佛牙舍利。
他也只有得到佛牙舍利,迎回青唐城,才能穩固統治地位。
這一點,不因他阿里骨本人的意志而轉移。
除非南蠻肯將那枚佛牙舍利,拱手送給阿里骨,讓他拿回去團結上下,建立起一個依靠佛教的統一王朝。
南蠻會嗎?
不會!絕對不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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