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被問住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勉強開口。
“這……”
她發現自己的開口了，卻完全無法說出來。
但錦瀾的視線還一直火辣辣地盯著自己，讓她不得不說。
阿茶深深吸了一口氣，頗為勉強的將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了。
“這個問題我可能暫時無法給出你準確的回答。”
錦瀾離宮的時間要根據狗皇帝和現在這個封建社會被推翻的時間來確定。
狗皇帝活著一天，就意味著封建社會仍然會存在，他們無法去建立那個嶄新的人人平等的世界。
而錦瀾作為留在狗皇帝身邊的眼線，自然要一直留在此處了。
她的話無疑是一把利刃，讓錦瀾痛苦地攥緊了座椅的把手，死死抿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
阿茶看在眼里，心中也跟著滴血。
如果有的選擇，她也不愿意犧牲錦瀾去做這些事情。
“但你放心，在未來一個半月之內，等到洪水褪去，百姓生活恢復了安定，我們就會開始計劃。”
阿茶的話毫不疑問地給錦瀾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所以只要我一直撐著，直到狗皇帝被推翻，就能離開這里了？”
“對。”
錦瀾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面上終于綻開了笑顏，“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錦瀾是在調整情緒之后，才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對了，你今日為何突然來見我？”
“我來是要給你交代一些事情，同時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嗯？”
錦瀾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因為我要盡快離開京城，所以狗皇帝吃齋凈身結束的時間會提前，你要做好準備。”
再怎么說，依著狗皇帝現在對錦瀾感興趣的程度，錦瀾要是不早做準備，那她就極有可能完全無法適應又時不時應付狗皇帝的生活。
“好，這個我知道的。”
但阿茶遞給她了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喏，你把這個收好。”
錦瀾沒接，可她眸中的疑惑已經說明了她的疑問了。
“這是你可以應付狗皇帝的藥物，服下這個藥物，在房事之前就會陷入意識模糊，之后會自己產生一些關于房事的錯覺，醒來之后渾身疲軟，恰如行房事之后。”
聽了這個解釋，錦瀾眼前一亮，興沖沖地就收下了瓷瓶。
“那我就不客氣了。”
“無事，我已經給狗皇帝打好招呼了，他近來要節欲，除了服下這個藥物之外，你還可以時不時以節欲來提醒他。”
“當然了，皇后也與我合作了，你要是實在搞不定狗皇帝可以向她求助，她會在宮中護你奪得圣寵的。”
錦瀾現在的雙眼已經瞪大得像個銅鈴一樣了。
誰懂啊。
自己在宮中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保護傘。
阿茶就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樣，還不忘囑咐道：“你可莫要松懈，近來這段時間你需要盡可能多的取得狗皇帝的信任，在關鍵時候為我們傳遞消息和左右他的決定。”
“最好是讓狗皇帝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不過問一點朝政，朝中大事都要詢問于你。”
錦瀾算是聽明白了。
“我會做好這個迷惑國君的妖妃的。”
阿茶卻是眉頭一皺，趕緊拉住了她。
“錦瀾，你別這樣說。”
“你只是在完成任務，是在為天下百姓，為開創這個新的世界做貢獻，如何能算得上是禍國妖妃呢。”
錦瀾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抬起淚眼蒙蒙的一雙大眼就看向她。
“原來我不是禍國妖妃。”
從小到大，她經受的教育、受過的所有思想，全都是關于女子以色侍人紅顏禍水去誤事誤國。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思想。
阿茶也看出了她此刻內心的動搖和不解。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負擔，女子本無這些罪過，不過是時代和那些文人墨客強加進去的。”
“往后你才不是什么禍國妖妃，是為整個國家付出犧牲的英雄。”
她的話說完了，錦瀾已經淚流滿面。
“神女大人，多謝你告訴我這下，我會記下的。”
原來她一直都看低自己了。
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做的這些全是不檢點、不知羞恥，聽了阿茶的一番話，她才恍然大悟了。
是她自己被忽悠著生生給自己套上了一層枷鎖。
錦瀾平復了好一會的情緒，才滿臉動容地看向阿茶。
“神女大人，你交代的這些事情我永遠會記在心中，只是不知我需要幫你什么忙？”
阿茶看了窗外的晴空萬里和耀眼奪目的陽光，又看了看錦瀾的神情，才說出了自己真實的來意。
“錦瀾，章明入宮了，他從此以后可能要一直留在狗皇帝身邊做御前侍衛了。”
“砰——”
茶盞摔碎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錦瀾的雙手顫抖，不敢直視阿茶。
可阿茶還是繼續往下說了下去。
“章明現在已經倒向我們的陣營了，他為了彰顯誠意，愿意與我一起種下子母蠱。”
“所以需要你一會幫我們種下。”
“子母蠱？！”
錦瀾終于忍不住打破了自己的沉默，震驚地看著她。
“那可是我們南蠻族對屬下最嚴重的監視和懲罰的手段啊。”
“一個人一旦種下了其中的子蠱，要是沒有及時聽從主子的命令，那他就會遭到最嚴重的反噬。”
阿茶倒是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厲害關系在其中。
“子母蠱竟是如此厲害之物？”
錦瀾點了點頭，還是難掩激動造成的顫抖。
“沒想到章明為了展現自己的誠意，竟然已經愿意做到這種地步。”
“你要知道，子母蠱一旦種下，這就是一生的契約，除非母蠱的宿主離世，否則子蠱的宿主一生都會聽其命令。”
這下輪到阿茶震驚了。
好家伙，她是真沒想到章明狠心到了這種程度，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連這些都拿出來了。
“那……”
她才發出聲音，就被外面太監的聲音打斷了。
“神女大人，您神術施展好了嗎？”
催催催，又是一個來催的！
阿茶聽得火大。
“本尊行事何時輪得到你置喙！”
許是阿茶的氣勢太足，太監一下子被嚇到了，瞬間沒了聲。
連錦瀾都朝她投來了錯愕的眼神。
但阿茶就像是絲毫沒有意識自己此刻的兇狠似的，還繼續道：“本尊施展法術還需要特定的地點，你不必過問！”
反正她等會都要尋個由頭帶著錦瀾去御花園，那剛好趁著太監主動送上門這個時機去就好了。
說完，阿茶像是還不解氣似的，一腳踹開了大門。
“本尊已經算出來了，御花園汲取天地植物精氣，是最適合繼續施法的地方。”
“本尊現在就與宸昭儀前往！”
后面這句話阿茶是瞪著太監說出來的，硬是將太監嚇得腿腳打顫。
“神女大人，那雜家隨你前去御……”
“閉嘴！”
“本尊施展的神術也是你這種貨色能看的嗎？”
“可陛下讓雜家……”
又是要拿狗皇帝出來當借口是吧。
阿茶要的就是將這個機會發揚光大。
“那本尊還是與皇帝商議之后前來為宸昭儀施法，你要是心中有異議，不如去問問皇帝？”
問皇帝？
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啊。
太監的聲音一下子就沒了，像個鵪鶉似的站在門邊瑟瑟發抖。
神女的氣場太強大了，他根本得罪不起啊。
不過縱使心中這樣想著，但他卻半點沒有給阿茶她們讓路的意思。
所以阿茶就與他這樣在門前僵持著，錦瀾就在他們身后充當那個隱身人。
時間在一滴一滴流逝，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阿茶盤算著時間，長公主都快要進宮了，太監還沒讓路。
就當她準備尋個由頭先發難的時候，一道端莊威嚴的女聲傳來了。
“本宮在遠處就聽見了宸昭儀的宮中格外熱鬧，恰巧本宮今日得空，就不請自來瞧瞧宸昭儀。”
“想必宸昭儀不會怪責本宮的吧？”
阿茶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來人不是別人，正好就是才與自己達成合作的皇后。
在現在這個比較敏感的時間點上，皇后前來的用意就很顯而易見了。
阿茶也很清楚，皇后是聽到了消息專門來為自己解圍，但攔著自己的這個太監著實可恨！
所以阿茶在皇后向自己打招呼之前先發制人。
“皇后，你管的宮人就是這么不敬本尊的嗎？”
一通話砸下來，皇后很容易就會被扣上一個無法治理好后宮的罪名。
要是換成一般人也許就妥協了，但是皇后可不是一般人。
她立馬就明白了他阿茶的目的，趕緊恭敬地拂了拂身。
“原來神女大人竟在此處，是本宮一時眼拙，不曾瞧見您，還請您莫要怪罪。”
看吧，這就是強者的水平。
連皇后都對神女如此恭敬了，那更沒一個太監囂張的資格了。
所以在聽了這句話之后的太監腿馬上就軟了，整個人差點變成一灘爛泥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雜家是奉……”
皇后故意用自己的長甲指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極為嚴肅。
“本宮與神女說話，你一個奴才有什么資格開口！”
“來人啊，將這個不知禮數的東西給本宮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往后此人不能出現在本宮和神女眼前半步！”
短短幾句話，幾乎是宣告了這個太監未來的命運。
但阿茶卻一點也不同情他。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在外人看來，這個太監被迫入宮割去了命根子，成為了一個地位低下的太監是很可憐，很值得同情的一個人。
但他自愿甘為狗皇帝的走狗，還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攔住自己與錦瀾的去路，極其沒有眼色，如今的下場是他活該。
皇后的話音一落，立馬就有人上前將這個太監給拖了下去。
而阿茶也知道做戲要做到底，主動向皇后發出了邀請。
“皇后，本尊還要為宸昭儀在御花園，不知你可要一路？”
“既然神女大人盛情相邀，那本宮也就不客氣了，正好前去開開眼。”
“好。”
其實阿茶邀請皇后可不只是簡單的需要現在轉移到御花園去與長公主他們匯合，更是要做給所有人看。
讓狗皇帝和其他人等的眼線都清楚地看見，自己施展法術的時候皇后就在一旁，她沒做什么手腳。
當然了，阿茶也承認，皇后是個極為精明之人，雖然是臨時起意，但皇后真的配合得很好。
作為這件事一直沒發表什么話語的人物，錦瀾也對皇后輕輕點了點頭，算作行禮了。
說起來她之前在寢宮之中安然度過那么多年還有皇后的手筆，但可惜自己一直沒來得及與皇后單獨照面，更是忘記去感謝皇后，倒是她失禮了。
只是現在人多眼雜，很多話還是不適合在眾人面前說出來，她還尋思著一會到了御花園單獨說給皇后聽。
至于皇后，她其實早就看出了阿茶來找錦瀾是為了別的事情，也收到了長公主已經在御花園等著的消息了，但她故意沒有揭穿這些。
她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楚的，這些本就不是她該摻和的事情。
昨右她已經替神女解了圍，也算是依著承諾幫助了神女，一會再尋個由頭就能走人了，所以她倒是沒什么負擔。
至于阿茶，那她就更簡單了。
她現在一心想的都是一會到底要不要種下子母蠱。
主要是剛剛聽錦瀾這么一說，她還是覺得子母蠱太過狠毒了。
她只是想要章明為自己所用，對未來一直以子蠱綁著章明可沒什么興趣。
畢竟她作為一個合格的新時代的領導，還是不愿意以這些事情來綁架下屬為自己做事的。
就這樣，她們三個懷著各異的心思，一同往御花園走去。
長公主遠遠地瞧見他們來了，心中的激動是難免的。
“阿茶同志，我在這邊！”
額……
阿茶的腳步瞬間停住了，視線朝著身旁的皇后看去。
她雖一句話未說，但是皇后已然看懂了她的意思。
“神女大人，本宮有些乏了，就先去一旁陰涼處歇歇腳。”
阿茶正想應下，誰知錦瀾卻開了口。
“神女大人，本宮也需要去歇歇腳。”
這簡直是給阿茶整不會了。
她是真沒想到，錦瀾會突然提出自己要去休息，還擺明是要跟皇后一道的意思。
可瞧著錦瀾的神情，似乎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啊。
但長公主已經在前面等著她們了，要是錦瀾這個負責種下子母蠱的人不在，那這事可還怎么繼續下去啊。
好在錦瀾知道她的擔憂，專門解釋道：“神女大人，本宮一路走來有些乏了，需要去歇歇腳再喝口茶，過會就前去找您。”
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是有些話要跟皇后說，一會還是會去找阿茶與長公主。
阿茶懸著的心這才算是放了下來。
好家伙，就剛剛那么一會，她在心中都已經猜了無數種可能性了。
甚至都已經想到了是錦瀾不敢面對長公主和章明，故意找個由頭逃避呢。
幸好錦瀾現在聽不見她的心聲，不然一定會不敢承認。
因為阿茶當真猜對了一點。
感謝皇后是隨時都有可能的事情，但去見章明，見自己少年人的親弟弟，錦瀾還是有些畏懼。
而讓她畏懼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章明與她的少年人長得有七八分相似。
一看見章明，似乎就看見了曾經那個鮮活、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站在自己面前。
錦瀾已經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
此刻的她只想趁機逃離，哪怕是能逃一會就好。
卻說錦瀾的這樣異樣都被皇后看在眼里，在屏退了侍從之后，皇后就關切地問出了口。
“宸昭儀，你這是怎么了？為何會這般？”
錦瀾有些猶豫，她不知道怎么將自己的往事說與皇后。
“娘娘，我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并無什么大礙。”
“今日隨著你來到此處，也是因為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皇后雖然很驚訝，但還是維持著自己的儀態。
“哦？宸昭儀盡管說就是，我將你看做自己人，不會怪罪于你。”
“撲通——”
錦瀾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趕在皇后拉自己之前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多謝娘娘這些年在宮中對我的照拂，我感激不盡，娘娘若有需要，我必為你鞍前馬后。”
這已經是錦瀾能拿出來的最大的誠意了。
皇后很清楚，也很震驚。
“宸昭儀，其實你不必行如此大禮的，我照拂你也不過是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我的影子。”
說起這件事，皇后還是有很深的感觸。
“在入宮之前，我本是太傅府上最小的女兒，自幼受盡萬般寵愛，與昔日的長公主駙馬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只是圣心難測，皇帝眼中是注定容不下太傅府與大將軍府的聯姻，更是下旨讓我入宮成了昔日的太子妃。”
“一對有緣人就此被打破，想極了你和你的少年人，所以在后來知道你的遭遇之后，我特意命人多加照拂你幾分。”
“但只有我清楚，照拂的不只是你，更是曾經的我自己。”
“你比我幸運，有長公主這樣一個愿意以婚姻為代價來挽救你的摯友，背后的家族也不需要你出什么力。”
“但我不一樣，我需要在宮中拼命爭寵，去奪得皇帝的歡心，才能維持我們太傅府的滿門榮耀。”
話說到這里了，皇后實在說不下去了。
那段往事咬沉痛了，她被迫與自己的愛人各自婚嫁，不僅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還要去生兒育女，去爭奪寵愛，去掌管好一整個后宮。
這其中的點點滴滴，怎一個心酸了得啊。
錦瀾也被事情的真相給震撼到了，完全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安慰皇后的話。
倒是皇后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往事不可追，我們就不必提起了。”
“你只要記住，你不欠我什么，更不用對我心懷感激就好。”
“我已經與神女大人達成了合作，往后在宮中我會盡可能多的幫你討得皇帝的歡心。”
“可是……”
皇后抬手止住了她的話。
“沒有什么可是了，神女與長公主還在等著你，你快些去吧，我會命人將御花園封鎖起來，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此。”
錦瀾無話可說了，只是抱著自己的一顆誠心，對著皇后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那一刻，她的耳邊聽到了皇后很笑的聲音。
“你們一定要努力做到你們想做的事情，我想親眼見見那個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這一瞬，錦瀾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覺得皇后不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后，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錦瀾，你可算是來了，可你為什么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啊？”
她一來，阿茶就瞧見了她這蒼白的面色，有些擔憂。
“神女，我無事，只是覺得皇后也很不容易。”
“在剛剛與她分開的時候，我聽見了她說的話。”
“她希望我們可以努力去做到我們想做的事情，她想親眼看看那個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聽了錦瀾的復述，阿茶與長公主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震驚。
她們從未想過，這樣的話會從皇后口中說出來。
尤其是阿茶，她還一直以為皇后是個識大體，知道如何為自己孩子選一條適合的道路的母親。
但今日聽了這句話，她才算是改變了看法。
“沒想到皇后也是個思想新派的人啊。”
兀地，阿茶近些時日失去的信心一下子都找了回來。
她已經發現了，這個世界的女性遠比她想象的更渴望解放、更渴望見到那個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世界。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著她們離曙光越來越近了。
美好的明天已經在向他們招手了。
意識到這點的阿茶心潮澎湃，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不為別的，只是她剛剛已經想好了，在新的世界建立之后，要定一部專門保護女性權益的法規，是她為廣大女性們準備的解放的禮物。
“長公主同志，錦瀾，我們快些種下子母蠱吧，我要回聽雨苑將我剛剛想到的計劃寫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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