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大中小///第十五章蘇哥,杭哥,我是揚妹啦(下)(加更!!!)第十五章蘇哥,杭哥,我是揚妹啦(下)(加更!!!)→
晨起,有湖,有風,有霧。金色的光柱,穿透巍峨的山峰走線,既照散山谷間的霧氣,也在復蘇的大地上留下瑰麗的剪影。
陳恒昨夜沒睡好,醒的也有些早。他跟信達睡一床,見弟弟還在酣睡,索性在床上繼續躺一會,聽著窗外的禽鳥鳴叫。待緩過神,才悄悄下床穿衣。
小心合上臥房的門,陳恒信步在客棧附近逛著。如今已近深秋,蔥籠滴翠的武林山中,能見到一簇簇的大片大片火紅,蒼蒼黃黃之色像是在林間燃起大火,叫人望之心生澎湃。
湖上出來的風帶著颯颯凜冽,深秋的清晨,已經能感受明顯的涼意。陳恒一會駐足賞景,一會背手信步。待身體微微熱起來,他的精氣神也跟著好轉。年輕的身體就是這點好,哪怕沒睡足,照樣能神采奕奕。
走出不遠,陳恒便看到一處圍滿人的早餐鋪子。說是鋪子,其實就是在街口搭的小車棚,跟后世的小商小販沒什么區別。身穿單色布衣的食客,大多都要趕著做活,不時就有人催促店家。
陳恒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大家差不多都該睡醒,也擠到前面買了幾屜包子。見他買的多,又是獨自前來。店家用油布紙包好后,還特意拿了一個布袋出來,問過客人所住的客棧后,就笑道:“小郎君只管拿去,等你吃完了,只管把袋子交給店里的小二,就說是旺東家的東西。”
陳恒了然,笑著接過鼓起來的布袋。回到客棧后,他才剛進門就看到信達等在堂內。
“二哥……”
見他臉色有些擔憂,陳恒趕忙安撫一句,“起的有些早,就出去給你們買吃的了。”
“這種事,你交給我不就好了。”
“哈哈,醒了也沒事干嘛。他們都睡醒了?”
“嗯。”
兩人并肩上樓時,都在碎碎的聊著。直到推開門,柳湘蓮見到他,才笑道:“我就說這么個大活人丟不了。”他看到陳恒手里的東西,便好奇的湊上來,“聞著好香,是什么?”
“是灌湯包。”陳恒得意的晃晃手,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聞著挺香的,就買來給伱們嘗嘗。”
聽到這句話,柳湘蓮有些怪異的掃視陳恒一眼,直到后者一臉的不自在,他才出聲困惑道:“你跑到錢塘買揚州的名點,然后給揚州來的我們吃???”
“啊?!”被冷二郎這樣一說,陳恒也有些呆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糗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到換好裝束的寶琴過來,柳湘蓮的笑聲都沒停過。他還頗為好心的,將此事分享給寶琴跟春雁聽。這兩人也是笑個不停,寶琴毫不容易止住笑容,才動手夾了一筷,道了一聲,“吃來吃去,還是灌湯包好吃。”
柳湘蓮的笑容,當時就止住了。他狐疑的目光看看寶琴,又看看陳恒,總覺得好像吃到了比西湖醋魚還難吃的東西。
只是見男兒裝扮的寶琴,神色如常的動筷,小口咬著包子皮,柳湘蓮才壓下心中的狐疑。
大家吃過飯,陳恒又拉著幾人開始排練下午的進程。他從桌上拿出準備好的文書,里面有杭州織造局總管的資料,都是林伯父給他口述的東西。
陳恒又給柳、薛兩人預演了可能發生的突發情況,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到了今日,寶琴的膽氣又壯上一些,一些話說的也是有模有樣。她真是個少見的大氣女子,換了男兒裝束,言行舉止也灑脫許多。絲毫沒有一般少女的拘束,以及矜持。
幾番演罷,陳恒見沒什么大問題,就示意大家安心休息。一直等到午后,一名薛家下人悄悄尋到客棧里,跟他們通報,管事已經抵達杭州城,正在按陳恒的吩咐,在城西找布商商議事情。
“走吧,我們出發。”陳恒當即道。
像行軍令的話語一落。早就躍躍欲試的薛、柳二人馬上點頭起身。留下信達準備一會后手,陳恒獨自陪著薛、柳二人出門。
杭州織造局在城東,門前種著兩棵棗樹,聽說都是從會稽運來的。
駕車的馬夫,將繩子拴在棗樹上,就看著自己的三位客人走進局里。
以薛家的門第,進一趟織造局是肯定夠的,更何況還有柳湘蓮作陪。只是這次不如蘇州那邊順利,織造局的總管李保沒有出面見客,推說手頭有外國商人要接待,只派了個紫衣小宦作陪。
這個情況,陳恒已經預料到,蘇州那么順利,府衙出面是最大的原因。
大家依照計劃跟在小宦身后,一連挑中幾匹絲綢。柳湘蓮才拿起卷好的織錦緞,不住贊賞道:“二弟,我就說在蘇州的織造局不要買太多。你看,杭州的東西,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惱,可惱。”
寶琴在旁笑了笑:“既然都是好東西,那就都買回去。過了秋,就是冬。家里做衣服的布匹也缺的很。”
能出來待客的小宦都有幾分機靈勁,聞言也笑道:“蘇州有蘇州的好,不過比起三色青。我們局里的織錦、古香、都錦,才是天下一絕。”
他倒不懷疑柳、薛兩人有去采買的能力,只是聽到蘇州織造局的名頭,想在客人面前給自家振一振名聲。寶琴笑著點頭,又把布匹挑了挑,湊夠三百多兩后,才主動掏出銀票。小宦見是他掏錢,主動就往前一步,面露微笑伸手接過。
厚厚一疊銀票,被寶琴不緊不慢數著,從中抽出三張,微微露出一張蓋著蘇州織造局印的文書。
可小宦眼睛尖,立馬注意到它。見是張蘇州織造局的賣票,又隱約掃到五千兩的字樣。當即喊道:“薛少爺且慢……”他頓了頓,“能否讓小的,看一看這張賣票。”
“啊?”寶琴故作驚訝,忙推脫道,“這是蘇州織造局的東西,沒什么好看的。”
好少爺,我能看不明白嗎。只是你們這文書,也不知道誰寫的。把五千兩寫的格外出挑,叫人想看不到也不行。小宦連連笑道:“無妨無妨,我們兩家都是為宮中辦事。”
他見寶琴有推脫之意,又好心勸道:“薛少爺不用擔心,小的就是好奇,他們家又賣出什么東西。”
寶琴還是故作猶豫,她越這樣,小宦越懷疑。一身的好奇勁上來,是勸了又勸。見火候差不多,陳恒暗暗朝著寶琴眨眨眼,后者這才拿出東西給他。
這一見,可就不得了。殷久因為想貪下這五千兩,在文書上刻意要求,不用寫明太多。只說了蘇州織造局賣了布匹給薛家,作價五千兩。殷久是給自己留了條路,故意不說具體賣的東西,方便自己以后做賬,或是打起嘴皮官司好解釋。
盡管紙上的字眼含糊其辭,可蓋的印確實是織造局的印。小宦越看越奇怪,這蘇州織造局到底賣了什么,能賺上這么一筆橫財,還如此遮遮掩掩。
察覺出其中有鬼,小宦笑著將文書還給兩人,又說要去親自準備東西,將薛、柳二人請到大堂稍坐等候。
待幾人換過地方,柳湘蓮沖著親自書寫文書的陳恒眨眨眼,后者也沒說話,繼續低頭肅穆,做好乖巧下人的模樣。
不久,時任杭州織造局的總管李保,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見面就笑道:“聽到理國公跟薛家的子弟一起上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遇見什么招搖撞騙的江湖人士。”
李保在小宦的陪同下,提著緋色衣袍坐在位置上,繼續道:“一見到你們兩個,我到真的信了。”
柳湘蓮做疑惑狀,道:“那公公是如何相信我等?”他攤了攤手,真誠道,“我們還一句話都沒說。”
李保笑了笑,“是感覺。我這人,看人一向很準。”
如此故弄玄虛的回答,倒叫薛、柳兩人不好回答。只道了幾聲‘原來如此,佩服佩服’。陳恒卻知道,從蘇州織造局的賣票拿出來時,李保肯定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
之所以這樣說上一番,李保是存心欺負兩人年紀輕,想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形象。意在給薛、柳二人施加壓力,讓他們掂量自己一會要說的話,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這手段,在后世的商場上極為常見。也是很多上位者,十分鐘愛的方法。陳恒刻意沒給薛柳二人講過,力求他們演出一個真實。
見到兩個錦衣少年的反應,李保笑了笑,又把話題拉到前頭接見的外蕃上,一會說說外國人身上的味道,一會說說他們對杭州布匹的認可。
東拉一扒,西打一棒。這樣漫無邊際的聊完,在氣氛放松時,李保突然冷不丁問道:“不知兩位世侄,在殷總管處買了什么東西。不如說出來,讓我幫你們參詳參詳,看看是不是買貴了。”
此話一出,薛柳二人對視一眼,都知道陳恒說的下一個階段來了。心中不禁佩服起對方的料事如神,這次由柳湘蓮替寶琴出面作答,故作艱難的將大致的東西說了說。
同樣是織造局的總管,李保一聽就知道殷久打的算盤。再聯想到那張賣票上的文字,他心中不禁暗道可惜,馬無夜草不肥。這么好的一個機會,怎么就落到殷久的頭上。
可惜此事已成定局,自己不好插手。不過殷久敢開這個頭,自己賣不了薛、柳,也可以走走別的路子。李保本還有些掃興的心情,立馬涌上一股喜意,“原來如此,這殷久還算厚道人,賣你們的價也算公道。”
寶琴聞言很是高興,當即天真爛漫道:“有公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以后可以跟殷公公一直買下去。”
李保一震,什么叫還要買啊?他以為就是筆橫財,沒想到還是個下金蛋的母雞。當即停了停話鋒,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你以后還要買?”
這可是五千兩的布啊,你家是有多少下人。還是你們這些皇商,家里個個都弄得跟王府一樣?
“啊?!”寶琴舞著紙扇,點頭道,“是的,爹爹說家里親戚多,一年四季的衣物都要常備、常換。”
見這小子三言兩語就把底細漏了,李保當即反應過來。想到金陵四大家的奢華,想到京師四王八公的富貴,這些家族的關系,一直親密無間的很。
這得是多大的一筆錢啊,縱然是李保也不得不心動,當即問道,“你跟殷久都談妥了?”他話說完,就知道自己問的不妥,又改口問,“你是打算以后都去蘇州織造局買?”
“是啊。”寶琴點點頭,“公公不是說殷公公的價格公道嘛。”她笑了笑,繼續道,“殷公公跟家父有舊,知道我此行是替家里做些事。就想幫一幫我,讓我今后直接找他拿就是。”
公道,公道個屁。李保心中暗罵不已,都是放在庫房里吃灰的東西。之前就是怕宮里怪罪,大家才不敢出手買賣。現在有你們四王八公頂在前頭,他殷久可不得發達了?!
李保越想越氣,喃喃自語道:“我跟你爹的交情也不錯啊。”其實他跟薛瑱最多就見過幾面,泛泛聊過幾句。
寶琴低頭嘿嘿笑過,又道:“才知道爹爹在外有這么多朋友。失敬失敬,”
李保不耐煩的換了個坐姿,又前傾著身子,不死心問,“你交過錢了?可寫好文書。”
“還沒呢。”寶琴露出羞澀的笑容,一副不好意思說話的表情。柳湘蓮適時接話道,“我們就付了一千兩訂錢,這次出來玩,身上錢帶的不多。等二郎回了家,再派管事拿文書過去付錢取貨。”
該是這么個流程,李保點點頭,正思量著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摻一腳,奪了殷久的財路時。外頭突然來人稟報,說薛家下人來訪。
如今寶少爺正金貴稀罕,李保就命人將薛家下人帶進來。也是天作的機會,信達此來的時機不早不晚剛剛好。
陳恒看著滿頭是汗的信達小跑進來,給李公公見過禮后,就貼在寶琴身后竊竊私語。寶少爺的臉色突然一變,手中的紙扇掉到地上都不自覺。陳恒趕忙上前,替主人拿起紙扇,小心放回寶琴手中。
等信達說完話退回去,李保還來不及問,柳湘蓮已經搶先道:“二郎,你怎么了?我看你臉色這么不對,可是出了什么事。”
問得好啊,姓柳的小子。李保一聽,立馬悠閑的端起茶杯,也不喝,只這么端著,把玩著茶蓋。
寶琴歉意的朝著李公公拱拱手,道:“李公公,實在失禮的很。家里的大管事來了,正在客棧里等我。我跟柳兄先告辭一步,之前買的東西,公公托人送到客棧給我就行。”
“不急不急。”李保怎么肯這樣放她回去,當即出聲留客,“我看你這般模樣就是碰上麻煩事,不妨說來與我聽聽,我在城里還能說上些話。以我跟你爹的交情,世侄還拿我當外人?”
“哎。”寶琴無奈,只好坐好位置道,“先前殷公公幫了我的忙,又說自己手頭缺些生絲。正巧我爹手中剛好有一批,我想著公公幫了我這么大忙,就把那批貨都賣給他了。
當時趕著出來玩,沒顧得上把此事告訴家里的管事。這不,管事今日拿著那批生絲,已經跟城里的布商談好價格,我得趕緊過去解釋一二,免得誤了殷公公的事情。”
李保大為驚奇,蘇州織造局還能缺生絲?說不夠用是真的,說缺,那他是一百個不信,就問道:“你爹手里還有一匹生絲?”
“是啊!揚州的秋浦街生意不好,家父瞧著那批貨放著也是放著,就把它們都買下來,準備拿出來賣。”
“殷久給你們什么價?”李保直接追問。秋浦街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不過揚州離杭州遠,他也不太在意。“四錢。”
李保就差一口老血噴出來,心中大罵殷久黑心,也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楚。必然是薛家小子漏了口風,這黑心王八見小子好擺弄,想自己出手撿個漏。
四錢一匹的生絲,殷久這是當自己下地撿白菜呢?李保壓了壓自己的情緒,問道:“你們手上有多少匹生絲?”
“四萬匹。”寶琴笑吟吟的作答。
李保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你們薛家人都是這樣做生意的?一想到這批四錢的生絲,可以用七錢、八錢的價格寫在賬目上,李保心中真是火燒火燎的很。他把手搭在椅子上,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才問道:“你們跟殷久簽了文書沒有?”
“殷公公答應了此事,訂錢倒是沒給。”寶琴不在意的搖搖頭,為殷久撐場面道,“公公放心,以殷公公跟家父的交情,必然不會失信。”
你個傻小子,我怕的就是他不失信。李保心中還在猶豫,見寶琴要起身告辭,只起身相送道:“你家管事的事情不用急,我回頭派人去幫你說一聲。”
寶琴點著頭,連連道謝,又跟柳湘蓮一起拜別李保。
照例是一行四人出門,相顧無言的坐上馬車。一直回到客棧,大家關上門。柳湘蓮才迫不及待的問,“陳小哥,你不是說李公公會留客的嗎?”
按照陳恒之前的盤算,李保應該會當場攔下這樁生意,直接攪了殷久的好事。寶琴也有些困惑,她自問今天的表演都算到位,怎么李保沒上套。
陳恒此時卻在和薛家的管事討論外頭的情景,見他今日跟杭州布商聊的沒問題,當即心思大安道:“不要急,我們耐心等。我猜今晚李公公肯定會請你們入府吃飯,你們倆到時說話注意點。”
這叫什么事情,柳湘蓮不知道陳恒為何有這樣的把握。李保要是想請他們吃飯,直接留他跟薛寶琴在府不就好了。
帶著這份困惑,柳湘蓮一直等到下午。眼見晚霞越來越濃,織造局里的下人才姍姍來遲,把白天寶琴選好的布匹放好,這下人才開口說李保在局里略備酒席,請兩位少爺和薛家管事上府一敘。
陳恒心思一寬,又陪著柳、薛倆人和管事出了趟門。他沒入座的福分,只能在旁伺候著。
席上,李保三言兩語就道明自己解決了薛管事的麻煩事,其他的都沒多提。主人家不好提,客人自然也要有耐心。一場賓主盡歡的晚宴過后,各懷心思的兩方人才散席分別。
這次回到客棧,柳湘蓮對陳恒已經佩服的不行。到現在,他也想明白陳恒為何能猜中李保請客的事情。只因他們回到客棧后,李保并沒有第一時間上門送禮。
這事,說明白了很簡單。李保必然是存了請客的念頭,才會把送貨的事情拖到晚上。事后看起來容易,可陳恒能在回到客棧的短時間,就想到此事。這份敏銳的心思,真是難能可貴。
柳湘蓮這頭的想法先不提,陳恒也在閉目思考。今晚吃飯的時候,李保雖一句要緊的話沒提。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心動的很。
他決定再逼一逼李保,想到林伯父用辛耿入城逼迫李卞的手段。他當夜就下去客棧大堂,跟掌柜的說了第二日退房的事情。不逼不行,要慢慢拖,誤了秋浦節發工錢的日子,那就什么都晚了。
翌日,就在他們屋里收拾東西之際,得到訊息的李保再次派人來請,這次卻只請了柳薛二人,壓根沒帶上管事。
身為下人的陳恒,名正言順的跟著走近織造局,將兩方人的談價從頭看到尾。終于想清楚的李保,最后用四錢二的價格,將秋浦街的四萬匹生絲全部收入囊中。
這價格已是劃算到不行,李保深怕錯過這門后續的生意,讓薛家管事發現過來反悔。當場付了定金,又約定后續還有生絲,都可以按這個價格運來給他們。
席上,李保還想談論一下庫房里次品的事情,可都被薛寶琴輕描淡寫略過。只說眼下是夠的,要用也得等到來年開春。李保連連勸道,讓他們家下次有這事,直接修書一封,寄到杭州即可。
出府時,柳湘蓮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談判,忍不住跟陳恒請教道:“陳兄,為何不讓我們繼續往上抬抬價格。依我看,到四錢五,哪怕是五錢、六錢都能談。”
之前李保急不可耐的表情,實在有趣的很。柳湘蓮實在覺得意猶未盡,恨不得回去再做一次。
陳恒靠在回去的馬車上,輕搖著頭笑道:“生意不是這樣做的,我們得讓對方占些便宜,這生意才能長久。何況你想,李公公包下了往來運送的漕運之事。里外一算,也是省了我們的本錢。如果把這些人的工錢、吃喝算上。就是五錢二的價格,我們也是虧的不能再虧。”
“那為什么他還會買我們的呢?李公公不用考慮這筆錢嗎?”寶琴也是亮著雙眼,看著對面的陳恒。她懷里還揣著李保給的訂錢,足有六千兩之多,另有文書一張,說起來也是沉甸甸的很。
“因為他手里有權。”陳恒答道,“我們找漕運辦事要花錢,他只需一紙公文,盡數可得。”如果今日出面的是揚州府衙,那五錢,六錢都能談。可秋浦街不能借府衙的勢,有些門路就不好使了。
薛、柳二人這才恍然大悟,看向鎮定自若的陳恒,目光都各有不同。
“那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要去找殷久賣剩下的五萬匹?”寶琴看過陳恒攜帶的賬目,知道秋浦街這一年共存有九萬匹生絲。
見陳恒笑著點頭,柳湘蓮在心里算了算價錢,還是疑惑道:“那也不夠啊,我們給秋浦街的人發工錢,最少也要有十二萬兩才夠。這里加一起還不夠四萬兩。”
“不急。”陳恒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們一步步把事情做完。”
“好。”柳湘蓮一口應下,他已經漸漸明白辛大兄為何會欣賞陳兄。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明明大兄的腦子不好使,怎么愛跟陳恒這的聰明人打交道。
幾番辛苦費工夫,陳恒等人回去后,卻顧不上慶祝。直接改坐下午的客船,繼續帶著薛家管事殺回蘇州織造局。
到此時,陳恒苦心經營的勢已成。心思徹底放松下來的他,借著旅途上的時間,在客船的上房內,把自己的謀劃一點點說給眾人聽。
從他如何借助林伯父的文書,讓蘇州府衙給他們的背景作保。到取得殷久的信任,買下夠分量的貨物。再通過殷久的賣票,激起李保的的心思。每一步都在借力打力,每一步都在蓄勢。
其中的手法,放在后世可謂耳熟能詳。關鍵是能調用到的人脈,才是促成此事成功的原因。要是沒有林伯父的幫忙,他不會對蘇杭的情況這么了解。要沒有四王八公以及薛家皇商的名頭,殷久跟李保也不會冒險嘗試。
至于其中的信息差,不過是計謀的點綴。這些人都是從頭看到尾,到不用詳表。陳恒說的淡然,薛、柳二人卻聽的驚嘆連連。柳湘蓮的性子直,直接又問道:“既然都是賣東西,我們為何如此大費周章。陳兄勿怪,我就是好奇的很。”
“你們是不是也好奇。”陳恒看了看信達跟寶琴,見他們都做點頭狀,他才笑著解釋道,“看上去我們好像拿著更便宜的生絲,站在制造局的上頭。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賣出去的生絲,只是便宜些。他們可要,可不要。無非是多賺、少賺的問題。我們真正要的是他們庫房里的殘余,這東西,普天之下,只有他們手里有。
眼下他們不知道我們的目的,還能蒙混過去。等到我們改成衣物,拿出去賣。生意小的時候,還能合作無間。一旦生意大了,我們的命,就被他們掐在手里。你們覺得,到時候他們會不會擺弄我們。”
陳恒說的平淡,可短短話語中的兇險,還是叫柳湘蓮、薛寶琴聽的震驚不已。他們是真沒想到,陳恒已經考慮到這一層。
“那怎么辦?”寶琴當即著急道,她現在對于秋浦街也有了幾分感情。
“拖。”陳恒吐出一個字,他這般營造兩家搶的局勢,不就是為了回到揚州后,坐在自家主場里,跟兩家織造局好好談一談合作年限的事情。
不用七年、五年,只要拖足三年時間。這三年里,秋浦街要是還走不出一條自己的路來,學些傍身的獨門秘技,那就老老實實給蘇杭供貨。雖然發不了大財,可養活一些人,還是沒問題的,就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人。
陳恒不愿意發生這種事,只希望能盡力給秋浦街爭取多的時間。路途雖然兇險些,可只要闖過去,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旁聽的眾人中,只有寶琴聽懂了陳恒的想法。她斂了斂目光,什么也沒多說,只暗暗握緊雙手。
等到眾人回到蘇州織造局,被蒙在被子里的殷久,自然不知道陳恒拿他的賣票做局的事情。他的消息還不如李保,此刻還以為薛家的五千兩是一次性買賣,最近動了些小心思,正在暗處聯系買家。
見薛寶琴帶著薛家管事來付款提貨,殷久自然高興的很,又跟他們聊了聊杭州的閑話。
當聽到李保買下四萬匹生絲后,急不可耐的殷久卻是將他們留了又留。大家談了兩日,最后才以四錢四的價格,成交最后的五萬匹生絲。
這次,殷久的訂金交的更多,足有一萬兩。一行人踏上返程時,出門一趟的寶琴想想此行,還是不可思議的很。刨除食宿不算,白買了五千兩的東西不說,自己還到賺一萬一千兩的銀票。
等到他們悄然在揚州碼頭下船,陳恒顧不上勞累,除了讓寶琴先回家報平安外,自己則帶著信達火速趕往秋浦街。柳湘蓮想看熱鬧,也厚著臉繼續跟著陳恒。
三人才見到趙主事,后者就連連叫道:“我的天老爺,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最近坊里的情況有多遭。”
陳恒他們這趟來回,花了十幾天。到現在已經是九月末,匹練坊的女工早就憂心忡忡。江南報上,還是一期接一期的報道,來來去去無非是批評府衙的失智之舉。
默默聽趙主事說完坊里的情況,陳恒笑著說道,“主事安心。你且準備準備,不是明日就是后日,杭州織造局的人就要來進貨。你請幾個樂工,在碼頭熱鬧一下。到時有勞主事作陪,好好接待一下他們。”
“啊?!”趙主事露出驚愕的表情,他也沒想到,陳恒出門一趟,怎么就把杭州織造局的人請上門。
“還不止嘿,最多后日,蘇州的織造局也要上門。”柳湘蓮在旁出聲,與有榮焉道。
趙主事還在愣神,陳恒已經頗有大將風度的坐在椅子上,從旁端起茶杯,自顧自吟一口,“對了,蘇州的人還會帶一匹薛家的貨過來,麻煩趙主事將它們拉到坊內,外面記得做好遮掩。派車過去拉貨時,場面不妨大一些。”
“再請幾個信得過的差役看守,不許生人靠近。”他想了想,補充道:“我回頭再寫幾個人名出來,你做好請帖,約他們三日后在楊記酒樓一敘。”
磨了這么久的劍,是要拿出來給人看一看了。陳恒目光一斂,蓋上茶蓋,將茶杯放在手側的小桌,直接閉目養神。
見陳恒舉手之間,氣勢十分驚人。被一個又一個安排所震顫的趙主事,連連點頭應道:“是,是。”
一番吩咐后,著實有些累的陳恒,待精神頭好一點,才拉著信達、柳湘蓮告辭離去。
這次回家,自然少不了被顧氏埋怨,最近坊里人心惶惶,她的心情也受到影響。要不是見陳恒面色實在不佳,她這個老母親,是沒打算輕易放翹家許久的兒子回屋睡覺。
翌日中午,由杭州漕工駕駛的貨船,停靠在揚州碼頭。早有準備的趙主事,當即讓梨園來的樂工吹拉彈唱起來,實話實話,這陣仗就是杭州織造局的人看到,也是一臉的納悶,弄不清楚揚州人在高興什么。
被寶琴強拉出來的薛瑱,不得不在旁陪笑當個看客。幾個毛頭小子,打著他的旗號出去溜一圈。回來后,寶貝女兒更是一個字都沒跟他提,薛瑱這個做老爹的能高興才怪。
當薛瑱跟趙主事陪著織造局的人走進匹練坊,一批批裝好的生絲,就在坊內工人的運送下,全部搬到貨船上。陳恒全程躲在暗處,一邊喝著母親為他做的雞湯,一邊注視著事情的進展。
等到一萬一千兩的尾款交到薛瑱手中,一旁的趙管事已經吃驚不已。這可是一萬多兩的銀票啊,縱然少些,對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秋浦街,也是久旱逢甘霖。
又是一日過去,杭州織造局的人,受薛瑱跟趙管事之請多留了一天。恰好撞上蘇州織造局的人上門,兩方人的機鋒,此處可以不用提。只幾艘貨船黑壓壓的擠在碼頭上,就是路過的揚州人也稱奇不已。
什么時候,揚州的秋浦街變得這么熱鬧了?
他們起了好奇心,便拉著有在坊里做活的家人、鄰居盤問。可這些人也不知道啊,他們只看著一車車的貨拉走,緊張的心情也是稍稍放松下來。
別說是賣生絲,還是金器。只要有生意做,就有錢兩進帳。人有了錢,就有盼頭。等到蘇州運來的次品,被嚴密包裹好,存入匹練坊的庫房。城內突然開始流傳出消息:說蘇州的織造局,要把局里的布匹運到揚州賣。
這消息,確實是有些驚人了。但凡是聽到這個消息的工人,無不歡欣鼓舞。他們就是做這一行的,如何不知道蘇繡的聲名之盛。
也許再給他們一些時間,或許能想明白賣出去的都是低價未成品的生絲。如果時間再拉長一下,庫房里的秘密就保持不住。
可陳恒沒給他們機會,也沒給暗處觀望的人機會。手握三萬八千多兩的陳恒當即讓趙主事對外宣布,九月的工錢提早一天發。
坊內的工人,不論男女老少,一時歡呼聲大作,連回家見家人的氣色都好了許多。他們不知道趙主事哪來的錢,只看著一疊疊厚厚的銀票拿出來,按照名單的順序開始分發。
可惜坊內的工人實在多,被喊來幫忙的薛蝌、錢大有、江元白一起努力,第一天也只發了一千多人。說到這,倒是有了一件趣事,那些領到錢的人有多高興,都是應該的。那些沒領到錢的人,也是高興的很,到真叫人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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