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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搬家
“瘦了些,不過更干練了,也不錯。”
馬車慢悠悠的前進,師生二人終于說上第一句話,卻叫陳恒聽的心頭一暖。當著老師的面,他倒沒有假惺惺的客氣回禮,直接一攤手,小聲抱怨著:“現在想想,學生也是后悔。早知兵部事情如此多,當時就該去禮部,投奔韋大人才是。”
林如海暢快的笑過一聲,教訓起自己的學生,“這么大的人了,還說淘氣話。”剛剛高升,又是跟愛徒久別重逢,老男人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得意,“這幾天讓你師母給你做些好吃的。”
“是。”陳恒一口應下,又面露幾分古怪。師母的手藝,額……這么多年,他也是一次都沒吃過呢。話說,真的能吃嗎?
林如海被陳恒的表情逗樂,打趣道:“師徒二人,總得同甘共苦嘛。”
陳恒也是聽的想笑,只陪著老師又說了說路上的見聞。待馬車抵達宮門停下,林如海丟下一句‘回家再說’,就先起身領著學生下車。
過了宮門,師生二人要去宮內的小房中換過官袍。這樣的房間本沒有,只因兩人臨時召見,才做另設。看的全是林如海的面子,陳恒完全是跟著沾光。后者的官袍,是在半路上由信達送來。
整理好穿戴,相互檢查過衣著細節。林如海看了看面前的少年,陳恒的這副模樣,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少年的出眾長相,穿常服時候,只算出挑的話。那一穿官袍,簡直是云從龍、風從虎,合適的不得了。
甚好,林如海心中贊賞一句。臉上的表情卻漸漸淡下來,將官帽帶在頭上,兩邊幞頭還在微微晃動,他對著學生道,“走。”
“是。”
師生二人出了房,自有等候的內宦在前引路。二品錦雞緋袍大步在前,八品黃鸝綠袍亦是快步跟隨。
一路上,陽光燦燦,不時有路過的內宦,見到林如海也是做出避讓。這種品階的官員,無論出現在哪個地方,都是龐然巨物。
一直到了臨敬殿前,敞開的中門里,李贄坐在御上。待得內宦通傳完畢,就見兩名臣下踩著光影走進來。領頭的一個,年過不惑,儒雅超群。后頭的一個,溫潤如玉的氣質中,又帶著少年特有的朝氣蓬勃。
李贄越看越是滿意,心中的歡喜直接表露在話語中,“林卿一路過來,可累否?”
陛下,我也才五十多啊。剛剛帶學生行過禮的林如海,笑答:“勞陛下掛念,臣一切都好。陛下龍體依舊,臣亦歡喜的很。”
到底是武定元年的探花郎,又得李贄親自賜婚。林如海跟李贄說起話來,也是親近的很。李贄笑著點點頭,拉著自己的肱骨之臣聊了又聊。
大人物說話,哪有陳恒什么事情。他瞄了一眼殿內,見還有太子李賢、禮部尚書韋應宏、兵部尚書沙相在,另有兵部郎中姚自然陪在沙相身旁。不用多說,陳恒的位置自然是在姚自然身邊。
等李贄給林如海賜座,他就來到韋應宏的身邊。兩個好友又一次相會朝堂,相互都是感慨不已。他們兩人,坐在兵部尚書的對面。陳恒站的位置,自然能把兩人的微表情看清。
“陳恒。”李贄卻突然叫道。
陳恒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自己,入京已經大半年,算起來這是他跟李贄的第二面。突然被對方喊著名字,還以為自己做錯什么事情。慌亂出列之際,陳恒立馬道:“微臣在。”
他順勢看一眼旁邊同樣站著的姚自然。見其對自己眨了眨眼,陳恒才算放心下來。
“你這折子寫的不錯。”李贄先夸贊道,常聽林卿在私信里說自己這個學生,做起事來是一把好手。今日見其寫的折子上,條目清晰,數據詳盡。更將沈州、京師、揚州近十年的物價羅列出來。只從面上看,就叫人一目了然。
“謝陛下贊譽。”
得了姚自然的暗示,陳恒大大方方的承認下來。想要弄到數據,他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戶部的資料少不了查找,自己往日所寫的日記,更是物盡其用。
“你再給朕講講你跟姚郎中的想法。”
“是。”
茶馬邊市之事,有兵、戶協理。具體的辦事思路,自然有兩部郎中請示上級才能定下。陳恒知道在自己來之前,上司姚自然肯定講過。就把自己的講解重點,放在物價的變化和行商們對沿途民生的刺激作用。
這點,也是他的長處。在朝為官,不怕有短處,就怕長處不夠長。此處,陳恒也存了點私心。他把沈州、京師、揚州三地連在一起。一是沈州的地產實在太過豐富,可謂物華天寶。二來,揚州若能得沈州之物,必能徹底奠定江南商業中心的地位。
杭、閩等地產茶,揚州產鹽。行商們可以沿此道攜貨一路北上,至京師再到沈州。等到貨物售賣,再帶著草原上的東西原路返回,可以在京師、揚州發賣。
沿途刺激到的商業、民生,自然不用多說。列坐的人都不是傻子,只從陳恒運用到的直觀數據,就能看出其中好處。
也就是戶部的人不在,不然他們一定會為陳恒搖旗吶喊。對這些整日跟數字打交道的官員來說,陳恒對數據的敏銳和運用,實在是叫他們別開生面。
李贄默默聽完,又忍不住對沙相道:“難怪戶部的溫大人最近常跟朕抱怨,說朕讓一個該在戶部的俊才,跑到兵部去了。”
沙相一聽,雖跟陳恒沒打過照面,臉上亦是有光。嘴上倒是謙虛著:“戶部才俊甚多,讓臣一個也無妨,陛下不必理會溫大人的抱怨。”
李贄笑了一下,沒再多表態,在心中思考著賞賜姚、陳二人什么好。陳恒見沒自己的事情,又趕緊退到姚自然身邊,聽著幾個大臣說事。他們正談著,外頭忽然有人來報,內閣首輔顧載庸、吏部尚書顏虎前來見駕。
這倆是朝中文官的一二號頭頭,其中吏部尚書更在次輔之上。聽到他們來,李贄也是沉下臉,出聲應允。
領頭的顧載庸一進來,除了李贄外,其他的官員都是起身行禮。等到吏部尚書顏虎走過,只有陳恒跟姚郎中,又俯身道了一聲:“大冢宰。”
其實叫天官也可以,吏部掌管著全國三品以下的文官任免。武將見到兵部是什么模樣,文臣見到吏部也是什么模樣。
顏虎的年紀跟裴懷貞差不多,發須皆白,只精氣神比起裴師要好太多。聽到兩個小官的聲音,斜了一眼姚、陳二人,也沒搭理。
他跟著顧載庸給陛下見過禮,李贄再不喜歡他們,也得給他們應有的體面。到此,場內能坐的人,就變成顧載庸一人獨坐。
因顏虎站在一旁,其他尚書和左都御史也只好站著。這氣氛一看就不對勁,姚自然也是覺得老怪物們又要打架,頻頻給陳恒使眼色,讓他想個辦法脫身。
他們一個五品,一個八品。杵在這里看大人物打嘴仗,純粹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陳恒哪里會看不明白,別說是姚自然,就是太子李賢的神色,也有些不對勁。
最后還是禮部的韋應宏給他們解了圍,說著他們要商議國家大事,讓兩個小官速回自己部里辦公。
這話,禮部來說最合適不過。李贄也是點頭,姚、陳這才得令慌忙退出。
兩人走出臨敬殿,都是覺得如釋重負。顧、顏二人的氣勢太足,又是文臣領袖。跟這樣的人站在一處,光是想著壓力都大。
他們相視一笑,就要相約回部內。陳恒卻沒注意到,廊上的一個房間,正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待出了宮門,回到兵部。今日只有幾個倒霉蛋在部內坐牢,大多數人都是休息的。萬惡的調休啊,古以有之。平日交好的幾人都不在,剩下的同僚一聽陳恒是面圣回來,都十分驚訝。知道是姚自然推了他一把,語氣更加微妙起來。
這事,沒辦法說。陳恒只好定著心神,回到自己位置上。他的座位靠窗,一打開,就能看到通往翰林院的走道。此時外頭,是剛剛通過朝考的新科進士,往翰林院報道。今日六部休沐,道上沒了來來往往的人,新翰林們確實好認。
朝考是給二甲三甲的進士準備的考試,擇優錄取進翰林院。也就是世人俗稱的‘點翰林’。朝考成績不佳的進士,也別擔心太多,天下好的州縣,都能挑一挑。
不過能留在翰林院,當然是最好的事情。陳恒稍作片刻,就見到過去的翰林中,有張熟悉的臉。對方正跟新進同僚聊天,沒注意到陳恒的打量。還是后者出聲后,此人才發現陳恒。
“陳兄。”
“杜兄。”
陳恒趕緊走出衙房,一臉高興的拉著杜云京,“聽說你朝考成績不錯,我就估摸著最近能看到你。好在沒錯過,哈哈哈哈。”
他鄉遇故知,最是一件好事。杜云京又是春風得意時,見的陳恒也是高興的很。兩人拉著手,站在路道上閑聊幾句,又交換了住址,相約下次休沐一起出來喝茶。
臨別時,杜云京跟陳恒打聽起崔游道的消息。后者也是搖頭,他來京師就一直在忙,崔游道又是在翰林院。兩部雖然近,可下衙的時間不同,能碰到的機會實在不多。
“好,陳兄,下次再詳聊。”
杜云京被同僚一再催促,忙請辭道。
“嗯。”陳恒亦是點頭,很為鄉人的高中欣喜。
偏偏他在轉身離去時,聽到那邊的新晉翰林對杜云京道:“杜兄,你跟一個綠袍小官說這么多干什么。誤了衙門點卯,實在不美。”
因他們越走越遠,陳恒聽不得杜云京的回話。不過他也沒多在意,新晉翰林嘛,眼界高些確實正常。
好不容易熬到下衙,陳恒才回到揚州會館,就見到愁眉苦臉的信達站在外頭。對方這模樣,實在少見。陳恒不禁問:“出啥事了?”
“二哥,你的行李都讓林家管事搬走了。”信達嘆氣道,“我不好去衙門找你,更是勸阻不下他們。”
陳恒也是傻眼,這叫什么事。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么一回來老巢就讓人端了呢。他這邊正想著如何是好,街上徐徐趕來一輛馬車,林家管事放下韁繩,對著陳恒道:“少爺,夫人知道你放衙,讓你趕緊回家吃飯。”
得,長者命,不敢辭。陳恒只好領著信達上車,被林管事一路送回府。
林家的宅子在內城,雖不是四王八公所在的核心地段。可左右鄰舍都是朝中文臣,是故也取了長安用過的坊名―――崇仁。
等馬車停在一座三進的宅子前,陳恒下了車就開始驚嘆,林家的家底也是不菲啊。這宅子買下來,得花多少錢。
一個翰林的月俸不過四兩銀子,陳恒的俸祿還要少一些,才三兩多,比起‘窮翰林’還不如。
“少爺,快進去吧。老爺、夫人在等你呢。”林管事一開口,陳恒只好點頭。
既然是回家,自然沒有什么迎接的戲碼。陳恒一路走,一路聽林管事簡單的介紹各處屋舍。等走到中堂,已經換上常服的林如海,正捧茶看書。
“餓了沒?”
兩人一見面,林如海就主動問起學生。
“還沒,午后才在部里吃了些點心。”陳恒搖搖頭,他還有些緊張,完全沒想到自己今后要住在林府。
林如海抬頭看了一眼學生,嘲笑道:“怎么,你還想賴在會館不走?”
“這不是等著立個大功,求陛下賜套宅子嘛。”陳恒開了個玩笑。還別說,他是真打算一直賴在會館里。
沒辦法,他一個月就三兩多的收入,要不是有家里一直撐著,他早要淪落京師街頭。也就揚州人自己弄得會館,愿意給解元公開個低價院子。
由此可見,韋應宏得到御賜的宅子,是多讓人羨慕的事情。
陳恒會知道此事,還是今年去韋府拜年時,韋應宏自己提起。后者將此事當作一個美談,常拿出來跟親朋故交炫耀。
林如海笑了一聲,“那就等陛下賜旨再說,現在先好好住為師家里。”
“是。”
木已成舟,陳恒也是拒絕不得。
“你師母給你收拾了套院子,你回頭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林如海點了點此事,就把話題轉到朝堂上。
左右離吃飯還早,師生二人聊了許久。陳恒這才知道,自己走后,李贄跟顏虎吵了一架。
起因自然是茶馬之事。這事,姚自然跟陳恒辦的不錯。李贄有心想要犒賞一二,顏虎卻以朝考剛結束,各部要職都要調動當場駁回。
翰林院的翰林,有三年觀政期。這個時期結束,他們就能正式進入六部工作。如今的大雍朝,已經開始出現官少人多的跡象。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講究論資排輩。
顏虎其實說的也在理,此事要端不平,一群翰林鬧起來,李贄自己都要頭疼。這個時期,李贄若執意想憑心情提拔人,實在太壞吏部的規矩。
茶馬邊市的功勞再大,現在畢竟沒出來。等有了實打實的功勞,再提拔不是更好?顏虎的一番話,說的李贄也是啞口無言。這就是跟文官吵架的壞處,無論怎么說,對方都能占著理。
“陛下讓我給你說,這次先委屈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賞賜,只管提來。”林如海替李贄傳起話。
聽到這話,陳恒先是一驚。沒想到此事還能問的。他倒沒覺得什么委屈,只想了想,還真有一事,需要陛下幫個忙。“我聽說國子監里藏書甚多,一直無緣得見。聽說那邊的書樓從不外借,想請陛下開個特例。伯父覺得怎么樣?”
林如海一聽,當即笑道:“這個好。”又道,“此事一做,傳出去對你名聲也好。”
陳恒倒沒細想過這個問題,他是想閑暇時,在家繼續看書學習。奈何平日俸祿太低,能另眼看中的書又太貴,好書更在國子監的樓宇里典藏。
師生又說了幾句,才做完功課的林玨就跑進來,替賈敏傳話開飯。
陳恒在林家吃的不是一次兩次,以后更要長住。賈敏就沒有什么分席的打算,只布了一桌,拉著一家人吃飯。
三個小輩,當著長輩的面,也不敢說笑太多。諸人又是旅途勞頓,林如海跟陳恒第二日又要趕早上衙。才吃過飯,都沒閑聊的時間,就各自回屋睡覺。
翌日,天都沒亮。
林如海就從床上醒來,他是新官到任,第一次上朝,自然要盡量早些,也怕路上有個意外。左都御史有監察百官的職責,更不能在此事上出錯。
陳恒雖不用趕朝會,可六部各官點卯的時間,也不會比上朝的時間晚太多。左右還能蹭伯父的馬車,索性是跟著一起出門。
這兩人出門的動靜,自然把家里的兩個女人吵醒。送走相公的賈敏還來不及說話抱怨,女兒林黛玉先道了一聲:“我就說兄長怎么眼圈如此濃,日日如此,就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娘,爹的身子可得小心些。”
聽到后半句,賈敏才笑著伸手點在女兒的腦門上,“好賴還記著你爹。”她也是無可奈何道,“規矩如此,不說文武百官,就是陛下也要一樣早起。”
“他們回來前,家里再做些參湯備著,讓他們先喝一點。”
母女兩人回到宅內,都打算睡個回籠覺。她們的日子要清閑許多,京師又沒有什么玩處。可人還未睡熟,賈家就派了人來,下人們說是寶二爺前來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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