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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王爺與王爺
忠順王府內,陳恒才下馬車,就被人請到府內。他來京師時日也是不短,各處豪宅更是去過不少。除了上次賈府之會,因沾了林伯父的光。其他諸如韋府、辛府、晉王府,陳恒過去時待得雖然愉快,卻絕少有像王府下人的這般親切勁。
這事說來實在奇怪,陳恒看著面前幾個作笑的下人,一個在前小步慢走引路,一個在后頭端著茶水,似乎隨時在等客人喊渴,還有兩個在旁扇著風。也不知是忠順王府向來如此富奢,還是忠順王爺另有所求?
陳恒不解,只好帶著疑問,沿著游廊前行。才隱約看見中堂的所在,就在遮掩的綠意中,依稀站著一個人影。待走到近處,見是一個模樣跟李贄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人。還不等陳恒上前行禮,忠順王爺李安站在門前,未語先笑,“你就是揚州的陳持行?”
“有勞王爺久侯,正是下官。”陳恒快步上前,還未行禮便被李安牢牢握住手,李安開玩笑道:“我這等的算什么,皇兄等的才叫辛苦呢。你快隨我進來。”
聞言,陳恒還在愣神之際,人已經被拉進中堂。稀里糊涂的在李安一聲聲‘只管坐’的吩咐下,才讓自己的一半身子挨著座椅上。
“在我這,不用拘禮客氣。”李安掃了陳恒一眼,又示意對方喝茶。同樣的話,李贄也說過。陛下說出來,更叫人不敢放松。可李安一說,卻叫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大概也是對方隨意的姿態,讓人覺得親切。
“是。”陳恒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時,還是恭敬的側了側身子。他跟李安初次見面,知道對方是陛下的心腹胞弟,可吃不準王爺的性子,干脆秉持著本性行事。
李安多瞧了一眼,沒太在意。他的性子不如李贄威嚴,也不是太子李賢那般柔和。左右自己也不想爭皇位,樂的當個太平王爺,有的是時間跟這些簡在帝心的人慢慢打交道。
“陳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就隨皇兄喊你一聲持行吧。”李安有意親近,話語聽起來松快又隨意。陳恒微微放下心神,點點頭。李安又道,“持行,今日找來,確實有一事要麻煩你。”
“王爺請吩咐。”
此事說來也不復雜。李安坐在明亮的中堂內,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講清楚。如今是八月初二,下月末是李贄的生辰。他這個做皇弟的,領了陛下的差事,也想借機準備些合李贄心意的賀禮。
只是李安知道,他的皇兄身上有點犯軸。說好聽點叫顧及青史名聲,說難聽叫沽名釣譽、好名喜功。他是不覺得靠幾分勤儉,就能洗刷李贄謀父奪位的惡名?
還不如痛痛快快過個日子,到時人都死了,誰還管身后事。李安這樣想,可誰叫陛下是他親老哥呢。李贄想要的,自然是李安要去做的。
既然李贄不喜歡鋪張浪費,那就辦些利國利民的事情,拿來取悅李贄。李安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白,補充道:“我前幾日才請了姚郎中,問了他有沒有好的法子。他就跟我舉薦了你,說想要趕在九月末做出樣子來,非你莫屬。持行,你可不要推辭啊。”
心領過姚自然的舉薦好意,陳恒知道眼前是個機會。可謹慎的性子,還是叫他多問一句,“不知王爺想要的,是什么樣的賀禮。下臣能力有限,就怕盡心盡力后,反誤了王爺的事。”
都是久在官場上廝混的狐貍,李安自然不會以為陳恒沒聽懂自己的話,追問著賀禮的樣式。就道:“皇兄喜歡什么,我就送什么。越漂亮越好。”
那就是民生政績越漂亮越好咯?陳恒心中已經有數,便沉下聲來思考此事。兵部公函上說,李安此次離京,是去前頭替換王子騰,主領遼東都司,節制各地州府軍政。相當于一個權力、管轄范圍都極大的巡撫。
光手中這份權力,要幫著李安辦事,就比揚州時容易許多。陳恒心中已有五、六分把握,又細想手中能打出的牌。思考著沈州、京師、揚州等地的聯系,正琢磨著辦法,突然腦海里閃過一絲可能,頓時震在當場。
見陳恒臉上露出異樣,李安不免好奇道:“持行,你可是想到什么?”
陳恒實在是有些心虛,又有些激動難耐。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的試探著:“王爺,要想辦成、辦好此事。我們難處可是不少啊。沈州到揚州,路途遙遠。沿途關卡重重,就是拿著兵部的公函通行。從沈州到京師就是半個月,從京師到揚州又要七、八日。”
李安也不是蠢人,聽到陳恒的話,也是不住點頭。他知道自己若是有心使力,九月前必然能做下一份漂漂亮亮的業績。拉些沈州當地的富商大戶,捐錢買物也能擺個樣式出來。可他是誰,他已經是朝廷的王爺。用這吃力不討好的法子作甚,事后一落千丈,反而壞了自己在李贄心中的印象。
所以能踏踏實實的辦穩此事,能在九月前多來幾次生意走動,那是最好不過。李安耐著性子,問道:“持行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只管說來。”
“依我看,王爺要是急著為陛下賀喜……”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微微握緊,陳恒強裝鎮定道,“只走陸路的話,必然行不通。真要做成此事,只有走海路。”
李安聽到這話,也是被嚇了一跳。喃喃一句:“海路?!”又不敢置信道,“會不會太冒險了。”海上隨便來個大風大浪,就是船翻人亡。到時候就不是賀禮了,李贄不把他們倆的頭擰下來踢著玩,都算是給他們倆面子。
可陳恒聽出了李安的意動,只要不是當場否決,就代表事有可為。他抓緊蠱惑道:“王爺有所不知,海上雖多風浪,卻只在夏季發生。”
每年五六月,正是海上的臺風旺季。倭人夏季極少出現在沈州的原因,也是在這里。從七月入秋開始,臺風就鮮少出現。如今更是八月,按理來說,海路的情況會好些。
李安還是覺得不保險,又問了陳恒有沒有根據。這事,還真有。陳恒記憶力好,挑了五六月的京師雨量,又點名:“王爺若是不放心,還可以去欽天監里調出文書一看。若夏季京師雨日過半,海路可為。若是少,則此事不可為。”
陳恒兩輩子都是沿海人,從家里的老人聽了不少關于臺風的事情。農家人有農家人的觀測方法,這是老祖宗一代代流傳下來。雖不科學,卻極為實用。
“好。”李安點點頭。見其同意先找欽天監,陳恒便想著起身告辭。哪想到李安隨意傳來一個下人,直接就命他往欽天監去喊人。
這這這……就是大權在握的好處嗎?
陳恒沒法,只好坐著陪李安閑聊。他以為此事,怎么也要辦個一二日,誰能想到李安如此急切。
不久,下人又領了個欽天監的小官過來,此人正帶著文書。他跟陳恒一核對,見欽天監的文書上,果然記著今年夏季雨日甚多。李安聽的不住大喜,忙叫人送小官回去。
“持行。”堂內又剩下陳、李二人。李安直言道:“沒想到你跟林大人一樣,也是個料事如神的。”
陳恒謙和的笑笑,他就是愛記東西,平日習慣紙筆不綴。
“依我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趟沈州,幫本王一二個月。等到了十月,就放你回兵部。如何?”也許是怕陳恒拒絕,李安又利誘道,“揚州的秋浦街不是你跟林大人所立嗎?等此事辦好,我就請皇兄在揚州設一織造局。以后來了西番商人,那條街上也好做生意。總不能都讓蘇、杭的織造局,把生意都搶走吧。”
陳恒一聽,心意已是大動。織造局之事,屬于內廷管轄,獨攬著外貿渠道。此事朝中兩黨不好提,說出來就是吵個不休,深怕對方落著好處。要真能讓這個王爺出來牽頭,此事必然能成。
再想到林如海跟自己的仕途,都是以秋浦街為根基。陳恒當即應允,不再多做推辭。
“兵部那邊?”
“放心,本王會跟姚大人打招呼。你且陪著我去上一二月,真要有什么事,我到時安排人送你回來也是一樣。”李安在請陳恒之前,就做好拐人走的打算,早替對方想好告假的理由。
陳恒聞言,也不意外,就主動道:“那王爺要幾時出發?”
“時間緊,我們明早就出發。持行今天回去稍作準備。不便的東西,也不需多帶。到了地頭,我派人給你采買來就是。”
敲定下此事,陳恒繼續想著往后的步驟。他的心思活躍,思路又寬廣。既然要做,就想著做好。把自己能想到的難點,大概給李安講了幾處。后者直接擺手,喊出幾個王府官吏,讓他們按照陳恒的意思辦。
“京師就有碼頭,你們安排人,先找幾個大船家問問,可有人愿意往北地去采辦的。”陳恒不停吩咐著,“最好再問一問他們的意思,若是他們覺得航線可行,我們就請他們替我們尋些可靠的船家,跟我們一起走。”
“要是能喊個戶部的官員陪著一道,再好不過。”
李安懶得知道細節、緣由,直接問道:“持行,你直說,你覺得誰合適?”
“我之前在戶部協理時,知道里面有個姓溫的書令,是戶部溫尚書的親侄。今年會試落榜后,就被抓去戶部歷事。王爺若是能把此人喊來,我們的把握又多一分。”
好好的六部差事,怎么用起抓這個字。李安先是皺眉,一想是戶部,又展眉笑道:“甚好,你們速去請這個人。”
隨著一聲聲令下,王府里不時就跑出幾個下人,奔赴在城中各處。如此輕松的過程,真叫陳恒長見識。
哎,看看李安的處事方式,再想想自己當年在揚州的累死累活。陳恒又一次明白,京師大官要員的好處。能調動的資源,實在是太多,太過方便。
被忠順王府的馬車送回林家,林家人都是一驚。早先前去接少爺的管事,最先放下半顆心。天知道,他在衙房外見不到陳恒時,心中有多焦急。也就是陳恒官職小,沒個屬于自己的屋子,不好讓信達跟在身邊,能隨時給家里傳話。
今日早早回家的林如海,一聽學生是從王府回來。當即丟下賈敏、黛玉、林玨,領著陳恒就直奔自家書房。等陳恒把王府的事情一說,林如海即是理解,也是頭疼,“王爺這個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抓人都抓到兵部去了。”
“恒兒,此事你有幾分把握?”
知道老師是在擔心自己,陳恒當即回道:“要是王爺真能找到合適的海上船家,應有六七分的把握。”
那就是能辦了,林如海點點頭。有些事文官做起來束手束腳,但像李安這樣的宗室王爺,反倒可以無所顧忌。后者深得陛下信任,又是個顯赫勛貴。御史們再能噴人,沒有十足把握,也不會輕易拿此類人開刀。
何況要是能替秋浦街掙下一個織造局來,對任何一個與之關聯的人,都是極有好處的事情。
“出門在外,多小心些。”林如海知道陳恒在慢慢長大,會在官場上結下自己的人脈,會慢慢以自己的事情、想法為主。他這個做老師的,既是驕傲也是欣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才是人間一大快事。
“伯父,我想請你寫封信,交給揚州的張知府。”陳恒終究羽翼尚小,還需要躲在林如海的身下。后者當即點頭,應道:“好,我今晚就寫給你,會讓他給你們行個方便。”
林如海走后,接任楊州知府的,正是知州張尚賢。
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處,陳恒越發覺得如今做起事來,可謂得心應手,順風順水。
兩師生短暫話別,陳恒直接坐在林如海的書房中,開始提筆在紙上寫信。此信要交到秋浦街的趙管事手中,讓他安排好來沈州接洽的人。
那讓誰過去傳信呢?陳恒想了想,覺得能替自己出這個面的,只有表弟信達。后者在秋浦街幫過忙,大家都識得信達。由他出面,再合適不過。
當即命下人喊來自己的表弟,陳恒在書房中交代著自己的想法,又把剛剛寫好的書信塞到他的手中。
“此事極為緊要,讓趙主事一定要選個穩重妥帖的人來辦。”
“二哥,你放心。”信達點點頭,“等事情一辦完,我就坐海船直接去找你。”
“小心些。”陳恒關切道,他本想勸表弟慢慢走陸路回來。可一想男兒行事,畏首畏尾還能做成個什么事情,又道,“記得把晉王府的令牌戴上,等下了船,就坐驛站的軍馬趕到沈州。”
“是。”
信達領了命,見兄長沒別的吩咐。就說了句去給兩人收拾行囊,直接出了書房。偏他在門口停住步,看到不知何時來的黛玉,忙行禮道:“小姐……”
“三哥不必如此多禮。”林黛玉趕忙側過身子,這是兄長的親表弟,兩人同吃同住,自幼感情極好。她怎么好意思當信達是府中下人,拿起自己的小姐派頭。兩人絮叨幾句,信達有事在身,直接快步離去。
林黛玉這才得了暇,領著紫鵑走進來,對著桌上面露輕笑的某人道:“才說忙完邊關的事情,就能歇息一陣,怎么又要出遠門。”
陳恒的座位,就在林如海的書桌旁。聞言,笑著起身,答道:“當著妹妹的面,兄長我是不是該自夸一句,能者多勞?”
林黛玉抿著嘴,半是心疼的看著陳恒的神色,才帶著點賭氣道:“別回來又憔悴了。”嘮叨完一句,她又道,“妹妹這幾日得了空,剛從帝君廟里替你求了道平安符回來。你把它帶在身上,也叫我安心些。”
“你幾時去的帝君廟?”陳恒聞言,也有些詫異。
“能人在忙的時候。”林黛玉說到這話,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兄長這次出門,可要注意點自己的身子。”
“好。”陳恒笑應,一邊接過黛玉求來的平安符,又道,“戴上它,突然覺得心安不少呢。”
好男兒,志在四方。林黛玉心中雖有不安、不舍,可也知道大鵬終究是要飛在空中。又見兄長刻意語氣輕松,安撫自己的情緒。黛玉臉上,也是帶著笑意道:“兄長若是喜歡,以后我再去廟里求就是。”
聞言,陳恒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握緊手中的平安符。他隱隱好像猜中什么,可看著少女那張臉,又有幾分不敢確定。平生第一次慌亂道:“那……那……那就有勞妹妹。”
少女被陳恒突然的慌亂,也弄得糊涂,不知自己那句話說的不對。獨紫鵑站在一旁,瞧著燈前的兩人,暗笑不已。有些事,還是局外人看的清楚些。
林如海回到房內,就跟賈敏說了陳恒要離京的事情。一聽還是跟著忠順王爺出門,后者真叫一個吃驚不已。
“恒兒才從邊關回來,怎么又要出去,還是跟著王爺一道?”賈敏也是奇怪,怎么大家伙都上趕著找相公的學生。
林如海笑笑,不便多言,“就怕是陛下的意思。你給恒兒準備些能帶出門的東西。這次是跟王爺出門,恒兒不通來往之道,到時別失了咱們家的禮數。”
賈敏聞言又是一驚,沒想到這里還有李贄的影子。忙道:“你放心,我會給孩子操持好的。”
時下的女人,沒有了解外界的渠道。賈敏生性果敢機敏,林如海也不把她當尋常女子。辦完公務回家,多少會說一些外頭的事。既是給夫人解悶,也是讓夫人幫著參詳。
等林如海講完李贄對陳恒的欣賞,賈敏更是覺得稀奇不已,不知道恒兒如何得了這份機緣。等知道陳恒手中,還拿著一塊晉王府的令牌后,她已經實在不知說什么好。今夜得知的消息,實在太多太重,賈敏突然覺得那個常來家中借書的少年,似乎有展翅騰飛的跡象。
“相公是什么時候知道此事的?”賈敏忍不住好奇問,她是沒想到林如海如此能瞞事,不聲不響藏了這么久。
“你可記得,上京的第一天,我跟恒兒在書房里待了許久。”林如海得意道,“他自己跟我說的。”
“這孩子,有心了。”賈敏由衷道。即為陳恒的知恩圖報,也為師生二人的親密無間、相互信任。
官宦人家有幾人不知道從龍之功?又有幾人不明白太子爺的好處?可現在太上皇、陛下都健在,兩黨斗爭不斷。這個時候,上趕著去結交太子李賢,那是置兩方人都在水火之中。李贄第一個,就得收拾這個沒眼力勁的朝中大員。
自家相公不便出面,陳恒這個學生,要是能替他交好太子,不論從什么角度看,對林家都只有好處。
林如海大笑,這就是他喜歡跟賈敏說事的原因。娶妻娶賢,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夫妻二人有商有量,一個說著外頭的見聞,一個打理好后院,實在是好的不能再好。
翌日。
迫不及待的李安,一早就命人來林府外喊陳恒。
李家人這個急性子脾氣,真是叫人有些無語。陳恒雖然已經起床,此時尚在跟著賈敏她們吃飯。林如海今日要上朝,哪有在家吃飯的時間。
“怎么來的這么急?”賈敏也是失語,忙叫人拿來陳恒的行囊。今日林如海不在家,她這個師母是要擔負起長輩的義務。她喊來一個姓許的管事,對其吩咐道:“你跟著少爺一起出門。別耽誤他辦事,只需記著照顧好他的身子。”
“小的明白,夫人。”
信達要趕時間去揚州,陳恒還以為這次要獨自出發。沒想到賈敏會給自己安排一個家中最得力的管事,忙感謝道:“謝謝師母。”
賈敏沒在意,只叮囑著孩子,“出門在外,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事情辦不成也沒事,師母只盼著你平平安安回來。”
“侄兒明白。”陳恒連連點頭。
“我讓管事帶株人參過去,給你留作備用。你若是覺得身體勞累,路上就拿來切片泡茶。熬夜辦公時,喝一口提提神也是極好。”賈敏是說了又說,深怕陳家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錯。
見王府的下人還等在院里,陳恒忙道:“侄兒都聽師母的。師母放心,侄兒必定全須全尾的回來。”
“好。”賈敏點頭,又仔細替陳恒檢查過一遍行囊。才跟黛玉站在正堂門口,目送陳恒跟許管事離去。
連句送別的話都沒插上,林黛玉只好把兄長的背影看了又看。
出了門的陳恒,跟著王府的下人一路趕到城門口。就見此處人馬齊整,俱是一人一馬。李安坐在馬上笑:“持行,你可會騎馬?”
“倒是會一些。”陳恒有些發怵,他騎是會騎,可從沒長距離騎過啊。
“那就無妨。”李安大笑,擺了擺手,“這玩意兒好習慣的很,你騎過幾天就知道。”
說罷,就命人牽來兩匹馬,又把陳恒的行李,都丟在貨車上。
“我們先往沈州去,這些東西讓他們慢慢跟就是。你回頭缺什么,叫你家管事只管報來。”
李安引著大家出城,當即揚鞭縱馬,一行五十人,直奔向千里之外的沈州。
等這幫子人跑的都沒影了,身在宮中的李贄才得知李安拐跑陳恒的消息。林如海雖然料事如神,可在此事上還是猜錯了。
替陳恒舉薦的人是姚自然,動心思的是李安,這里面都沒個機會給李贄知道。八品小官在兵部告個假,誰會想到去跟皇上稟報。
他先是評了句‘胡鬧’,也沒多在意。當聽到李安一行人,都是騎快馬急行。他才真正有些生氣道:“糊涂。”
文官的小身板,能跟他們武人一樣結實嗎?他的兩個侍郎出門,坐的都是馬車呢。李贄氣的拍桌,又吩咐太醫署趕緊派個人追去沈州,以防不測。
從京師到沈州有一千多里的路,這段路程陳恒上次花了許久。這次正逢秋季,一路又是人歇馬不歇。到一地驛站,就換過軍馬,隔日又是趕早出發。這忠順王爺辦起事來,真是火急火燎,叫人頭疼的很。
累的陳恒吃了一路的奔波,他是有苦難言,第一天就騎得極為難受。好在王府的侍衛精通騎術,一路上連教帶學,才讓陳恒勉強撐到沈州。
沿路上,李安那會看不出陳恒大腿內側的傷處。可他小時候常跟著李贄舞刀弄槍,對這種事也沒在意過多。只覺得男人嘛,受些苦才是正常。
如此到了沈州,李安在城門處握住韁繩,問著看守的官兵:“你們王大人走了沒有?”
見來人氣勢洶洶,官兵知道來了個大人物,就問道:“是哪個王大人?”
“殺才。”李安罵了一句,又道,“就是你們九省統制、奉旨查邊的王子騰。”
聽到李安敢直呼王子騰的名諱,那官兵忙低下頭去,顫聲道:“在,在。王大人明日才走,現在還在都司里。”
李安大笑,可算給他堵住王子騰了。他看了侍衛一眼,示意對方上前亮過腰牌。自己則抬頭看看天色,見時辰尚早,更是歡喜道:“持行,走,我帶你去澡堂里洗洗。咱們收拾收拾,你再隨我一道去見見這個王大人。”
陳恒這才明白,為何李安一路行色匆匆,原來都是為了見王子騰一面。可瞧李安這副模樣,兩人感情也不像多好,也不知道到時會發生什么事。陳恒純粹是個跟班,真要做什么事,也輪不到他做決定。只好跟著李安在城內澡堂梳洗過,又歇上一個時辰。
等到未時,收拾好精神的眾人,才在李安的帶領下,走入遼東都司的衙門。
其實李安一入城,王子騰就得了訊息。知道來者不善,他早早命人在衙門里備下酒菜,只等著李安殺上門。
兩方人剛打上照面,李安就連聲道:“恭喜王大人啊,此次回京,又要高升一步。叫人可喜可賀。”
王子騰年過五十,保養的卻是極好,看著只有四十多歲。他小時候酷愛讀書,身上有股子武將少有的書卷氣。只一雙眉眼有些細長,叫人一看就覺得不好相與。但其他的容貌,都是世人喜愛的端正長相。
陳恒偷偷打量一眼,又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在心中匯總。王子騰此時的官職其實極有意思,九省統制在兵部那邊不是常設的官職。是李贄為了把王子騰從京營節度使調離,臨時加派選命。
此官職,位列從一品,已站在朝中所有武官的頂層。但這是戰時特例,邊站打完就會另遷。王子騰真正拿在手上的,是五城兵馬司。對,就是那個能跟兵部叫板,主管軍事作戰的衙門。
粗淺的理解為元帥府,也不是不可以。事到如今,陳恒也明白李贄的一些用意。都說文官有科舉座師的師生傳統,軍伍的關系也不必文官差。誰家領過什么兵馬,那一位將軍、校尉曾跟著誰家祖上打過仗,都是勛貴家引以為傲的人脈。
王子騰能真正坐穩這個位置,能拿住五城兵馬司。就是因為他背后的賈家、以及連帶的四王八公。這些人在軍隊里,有著密密麻麻的關系網。賈家人自己不爭氣,這份資源本該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結果白白讓王子騰當了那個漁翁。
真要說起來,全憑血勇作戰的將士,比一些文人更看中門第關系。他們識字不多,平日也見不到什么皇上、大臣。自然誰對自己好,就跟著誰干。
幾代人積攢下來的人脈,也是辛耿初任京營節度使時,特意去賈府拜會的原因。沒了這些人的點頭,誰也使不動這些兵痞。而有了王子騰在邊關坐鎮,底下的將士才能收好心思,甘心拼命。
“有勞王爺日夜兼程、不遠千里趕來恭賀,王某也是喜不自勝。”官位做到這個份上,王子騰也不是好相與的。不軟不硬的扎了李安一句,又轉頭對幕僚,明知故問道:“酒菜可備好了?”
李安在京里使慣了的權勢、面子,在王子騰竟然不好使。陳恒進一步了解到王子騰的能力,不愧是四王八公的實際掌舵人,就是面對來勢洶洶的親王,也是絲毫不慫。
被問話的幕僚,連忙俯身道:“舅老爺,飯菜都已備好。您跟王爺,只需移駕就好,足可聊家常到深夜。”
陳恒聽到這個稱呼,眉宇一跳。再看李安的神色,果然也是鐵青。天可憐見,他年齡只比王子騰小一些,只因賈元春之故。真要鬧開來,論起禮,李安也得拿出晚輩的姿態。
禮制上來講,只有皇后的親人,才能被稱之為一聲國丈、國舅。可幕僚也沒喊國舅,只挑著‘舅老爺’的稱呼。旁人尋不到錯處,又必須得記住王子騰的外甥女是宮中貴妃。呵,跟你李安一樣,大家都是皇親國戚呢。
王子騰聞言,輕聲作笑,轉身伸手,以主家之禮待外客,對李安道:“王爺請。”
三兩下被人拿住局面主動,陳恒再看著王子騰身后齊整的幕僚團,又看看李安身旁緊跟的侍衛。突然覺得這個火急火燎趕來的忠順王爺,怕是難在王子騰前討著好。
可算是把王子騰寫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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