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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明月晚來驚鵲枝
黛玉不是第一次來寶釵的閨房,之前她跟著眾姐妹也曾嬉戲于此。對這間房內的布設,自然是了解的。
第一次來時,寶釵姐姐的房內,雖無什么名貴之物,隨處亦可見雅妙素心。黛玉初看到,就覺得這位姐姐是個不普通的女子。只是今日再來,環看屋內各處。竟只剩下一個‘素’字,叫人看不到旁物。
黛玉多看了兩眼,收回目光落在寶釵身上。后者正在親自倒茶,臉上是一貫的淡雅端莊笑容。穿著一件極柔的淡黃色對襟褙子,衣領口繡著雅致的粉紅色花邊,內襯茶白色抹胸。
如此打扮,可不成了淡雅屋內的唯一一抹鮮亮。林黛玉斂了斂目光,接下寶釵遞上來的茶。
“鶯兒,你先出去吧。”寶釵終于說了一句。
這是她們倆姐妹今日的第一句話。
鶯兒聽到這話,還有些不敢相信。先是愣了愣,才輕輕應了一聲‘哦’,率先朝門外走去。
黛玉見此,亦是看了一眼紫鵑。后者雖有些不放心,可畢竟不在自己家,只好依著小姐的命令,跟著鶯兒離去。
這倆人一走,屋內就只剩下黛玉、寶釵兩人。茶香飄來消散之際,寶釵在這片虛幻中,露出一個慣例的笑臉。
“林妹妹,今日姐姐有一件事,想求你幫個忙。”寶釵語氣輕柔,像是在說著一件小事。
寶釵挪了挪視線,不敢注視黛玉的眼睛,也把左手縮了回去,藏在袖子里。她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倔強,就好像被手指掠過的含羞草,拼命縮起來保護自己。
那么說,就是舅母想請娘了?黛玉點了點頭,長輩的隱私,她們這些做女兒的,縱然不能知曉,也是聽過些風聲。
這話,放在別人口中。寶釵未必有這么大的觸動,可偏偏是從黛玉口中聽到。想著對方父母恩愛和睦,上有個貼己的心上人,下有能做依靠懂事的兄弟。
“玉兒。”喊出這個稱呼,寶釵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從未這么喊過人,更何況還是黛玉。
陳恒一算日子,今天才是八月二十四日,走海運,果然快。他忙問道:“是從何處上的岸。”
都是極聰明的女子,又怎么會看不透人情世故。正是看的太明白,底色相近的兩人,才會選擇不同的路。一個負重前行,一個率性而活。
“嗯。”林黛玉點著頭,算是回答寶釵的問題。她思索一會,反問道,“姐姐,真的覺得表哥是個金簪子?”
既然萬般不由人,既然都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結局,何不選條最正確、順合家人心意的路,起碼沿途的風景也要更加不錯,不是嗎?
“好。”陳恒大喜,當初在兵部的地圖上,獨獨挑中青泥洼這個漁村,自然是因為上輩子知道它的地勢優越性。
這問題,林黛玉聽懂了。她當即答道:“我喜歡自己喜歡的簪子。不論它是木簪子,還是金簪子。”
既然長子不頂用,自己這個女兒,就只能頂起薛家的門第。寶釵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黛玉要是問她想不想嫁,那必然是想嫁的,也必須要嫁。
“他們自己出錢在揚州建了個戲臺,里面設了雅座,專門留給愿意過來聽戲的女兒家。”寶琴說的又快又得意,好像要把一年沒見的話,一次性說完,“我也去聽了兩次,來的人不少。男女都有,看他們坐在一處,倒是覺得有趣的很。”
“車到山前必有路嘛。”陳恒笑笑,這種事不用急。反正現在有李贄、李安擋在前頭,自己何樂不為呢?
幾人一并來到酒樓中,陳恒當即命人開了間廂房。等飯菜上齊,才拉著對方說起家常。
“商隊剛剛入城,正準備去王爺備下的客棧歇息。”
把玩著手中的平安符,陳恒估摸著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果不其然,柳湘蓮突然闖入屋內,吸引過屋內眾人的目光。嘴上高興道:“到了,他們都到了。”
“有幾個常跟我們共事的畫師知道了,就將他們的模樣畫在報上。哈哈哈哈哈,城里的百姓知道了,都不肯賣東西給他們。后來,這些文人就搬走了。”
寶琴笑了一聲,“大哥莫慌,這是第一次來,我才選擇搭海船。等到兩地事情辦妥,我以后自然會選更穩妥的路。”
真作假時假亦真,寶釵將自己的本心隱在深處。只堆砌出一個人見人夸的高山隱士,做一朵親朋故友眼中的富貴牡丹花。
寶釵強壓下心中的慌亂,笑道:“妹妹這話說的,前幾日,我才跟著家里的太太出過門。”
“不夠。這一年里,我們又招了兩次人。張知府有意再建一條秋浦街……”說到這個地方,寶琴自己也是露出笑臉,“你設的那些制度,都還保留著。現在晚上來坊里讀書學字的女工多了許多,英蓮也在跟著大家一起讀書。”
“大哥還記得魏大家嗎?”
寶釵端起茶,給對方倒了一杯。停了片刻,才道:“姨父有兩個清客,一個叫單聘仁,一個叫詹光。”
可兄長是不同的,兄長的關懷照顧,是真正把別人當成一個人看。既不會因為是女人就小看對方,也不會因為是男人就高看一些。兄長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只有觀念、心善與否。
兩人說著話并肩而去,從衙門口領了兩匹馬,直接朝著客棧狂奔。才到了地,就見到信達,站在一個熟悉的背影身后,幫著指揮商隊卸貨。
寶釵笑過一聲,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絲捉弄玩味,那份端莊大氣,較之往日少去甚多,“只要你舍得你的木簪子。”
陳恒在旁默默打量著寶琴的架勢,見她行事風格比起往常要更加干練。放到后世,妥妥的一個成功女性。當即稱贊道:“二弟,真是成了個大掌柜呢。”
“哈哈哈。”
寶釵說笑著,她對寶玉是動心的。這樣家世、模樣的男兒,幾個懷春少女能拒絕。
“好啊,多年苦心,總算沒有白費。”柳湘蓮不住拍著手。
常年耳濡目染之下,當即問道:“寶釵姐姐是要請我娘?”
寶釵笑而不語,她對寶玉的感情,卻完全不一樣。索性不在此事上較勁,只淡然道:“金鑲玉也好,凌云木也罷。都是他們男人的事情,跟我們又有何關系。”
陳恒大笑,只等著寶琴處理完各處事情。一行人才得了空,朝著城中的酒樓走去。
聽到馬蹄聲,眾人紛紛側目。陳恒急著下馬,趕至近前才發現信達身邊的人,是有一年多未見的薛寶琴。
可是,揚州?那是多遙遠的地方。自己連著賈府二門,都甚少邁出去。薛寶釵唏噓一句,“我見到你,就當見過揚州了。”
寶釵怔了怔眼睛,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色。忙端正好身子,笑道:“好好的一件事,縱然是不能來,也不礙的。怎么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傳出去,還不得說我欺負呀。”
情字最重,情字又最淺。來的快,去的也快。
寶釵什么都想的明白,才更覺得自己,就好像在不停追逐一個夢,夢里的東西,也許擁有過,到底還是煙消云散了。
“哦?!”寶釵挑挑眉,也問道,“那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取了你的芳心。”
路上,兩人先是交談著公事。當陳恒得知揚州這次,來了不少大商家,心中不禁一陣振奮。不過這些人,大部分還是走官道過來。敢直接做海船的人,還是少數。
“沒事沒事。只要開過頭,讓他們見識到好處……”陳恒一點都不在意,自信道,“以后必然少不了后來者。”
剛剛緊張激烈的氣氛,逐漸放松下來。只因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她們看上去好像在討論陳、賈二人。其實是在表明自己,站在生活前的選擇。
寒窗苦讀十年的進士書生,尚能被名利困在庭院中。一個困在大院里的女子,縱是有聰明才智,又能如何?
黛玉說完自己的想法,寶釵才漸漸明白過來,為何她會獨獨看中陳恒。如果說寶玉是在花園里嬉戲的孩童,那后者就是花園里的園丁。等到百花開后,就退居一旁,欣賞著花開花落。
“你一定要好好的。”既不知心情因何而起,寶釵索性就隨著本心而動,真摯道。
寶釵并不意外黛玉能猜中,她了解黛玉。知道這個小妹妹的才情和智慧,就道:“若是太太也能來,就最好不過。”
正低頭給黛玉找手帕子的寶釵,聞言一震。她,從未想到,會有人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也不見得。”林黛玉突然捂嘴偷笑,“姐姐,我家的兄長,可未必就是如此的俗男子。”
說著話的時候,黛玉素凈的衣服上,迸發出與眾不同的鮮活氣,就好像一朵搖曳的早花,終于到了盛開的時候。
看著面前步步緊逼的黛玉,寶釵突然一笑,這抹笑容,跟她往日有些許不同。她問:“妹妹,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現在,寶釵知道了。原來,她跟黛玉之間,隔著一個煙火世俗的人間。
沈州該忙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得李安之助力,陳恒辦起事來倒是輕松許多。手中的能用的人,更是云集各州府的俊才。這些人腦子都不差,陳恒常說一點,他們就能想到旁處。
“哪怕只是根木簪子?”
寶釵知道,自己沒得選。
該說什么呢?說父母養育之恩?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說自己能找到比寶玉更好的人?
同樣都是勛貴,寶玉的性子,在同輩里都算好的了。起碼在寶釵眼里,是這樣。
“姨父外出任職后,他們就常跟著哥哥廝混。”寶釵想著薛蟠那些荒唐事,又回憶起哥哥的醉話,“有次他們喝多了,這倆人就把自己底細說出來。他們讀了一輩子書,屢次科試不中,就去買了個功名來,投到喜愛讀書人的姨父門下。”
“君子當自強不息。這話,放在女兒家身上,也是一樣。君子,從不曾有過男女之分。”
她不相信寶釵聽不懂,因為她是薛寶釵。
這一刻,兩人都越發欣賞起對方來。一個因有父兄相助,讓心胸、眼界更加開闊。更能明白時下女子的不易,更心疼姐姐的才情。要是個男兒身,寶釵姐姐必能過得很好。
黛玉沒有接話,她知道自己這時候無論說什么,都容易讓寶釵觸景傷情。就只好默默看著。
“妹妹,即使如此,你還覺得木簪子好嗎?”
聽完好消息,壞消息自然也是有的。寶琴說了揚州有幾個酸不溜的文人,登文評了女工出面,是傷風敗俗的煩心事。
“寶釵姐姐,你說便是。”黛玉點點頭。
寶釵臉上又撐起笑容,解釋道:“府里也挺好的,長輩們心疼、憐惜我。但凡家里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想著姐姐我。這日子待久了,人就不愛出門了。”
她更知道王夫人自己就不愿意,全是因為娘家的意志強壓。某種程度上,她跟王夫人倒是同病相憐的很。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這份坦誠直白的率真,才是林黛玉最能打動寶釵的地方。別人這樣說,寶釵還會另做他想,當作虛詞。可黛玉這么說,她知道對方就是如此想。
黛玉搖搖頭,“寶姐姐知道我的意思。”
“青泥洼。”柳湘蓮答道。
真要說陳恒、跟寶玉,這兩人身世、才學、性子差距都極大。放在一處比較,未免有些不公平。可拿著他們的共同之處,放在一處比較。林黛玉就能看出高下來。
寶釵突然明白了,為何自己第一次見到黛玉,會如此喜歡對方,卻又藏著幾分不敢多見。她本以為是因為寶玉在中間作怪。
可黛玉對寶玉就是提不起心思來,她一閉眼,就是跟陳恒的相識經過。兩人攜手讀書論經,相互見證過彼此的生活。見識過對方在城外安置災民的自信,也看見過他意氣風發的得意,更見識過他風雨兼程的趕路模樣。
往昔種種,蕩漾在心中。林黛玉知道,不論以后的結局如何。她此生是非兄長不嫁了,無論母親是否同意。
她看著面前的寶釵,情不自禁的就想起水姨。明明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為何又叫人如此相似呢。
這丫頭,說起話來都有些江湖氣了。陳恒笑過,忙到對方身邊站定,問:“趙主事怎么派你來了?”
“那后面呢?”柳湘蓮忙問。
“可不是。”寶琴坦然接受,略帶著點炫耀的口吻道,“畢竟大哥把秋浦街交到我們手里,做二弟的,總得把這個家看好。”
林黛玉知道賈敏的脾氣,定然不會赴約。又看向面前的姐姐,正欲作答。就見寶釵臉上,還是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樣。
黛玉嘆了口氣,之前游園,兩人已經探明過彼此心意。她索性借此又問:“姐姐,真的喜歡表哥嗎?”
林黛玉也是給嚇到了,沒想到寶釵叫的如此親昵。忙道:“姐姐,怎么了?”
寶釵跟林家的關系,遠的不是一星半點。無論怎樣的稱呼,都是合適的。
兩人之間少了寶玉這個核心矛盾,倒叫寶釵更加真切的看到黛玉的好。誰叫這么多年來,只有黛玉一個人問過她,多久沒出過門。
至于上不上進,都是其次。這樣的人家,再努力,又能努力到哪兒去。
沒來由的,林黛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難受。喃喃道了一聲:“寶姐姐。”
真摯常有。這份隨心的真摯,而不去計較權衡利益、言語得失的真摯。真叫寶釵感覺一陣快意,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東西。
寶琴照例是男兒裝扮,白皙上的膚色上,化作掩人耳目的妝容。腰間別著一把折扇,她也是看到陳恒,忙負手笑道:“大哥,經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日啊。”
話說到這份上,寶釵也不在掩飾自己的心意。她真是這樣想的,世道如此,誰也奈何不得。
林黛玉拼命搖頭,她到底是長大了,不會像小時候那么愛哭鼻子。只長吸一口氣,引著逐漸平穩的心氣,問:“寶姐姐,你有多久沒出過門了?”
一輪金玉,金燦燦的圓,戴在她的脖間,倒像是一把鎖。
這話問的確實有意思,寶釵好不容易撐起的心理防線,突然又被砸出一道缺口來。只因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表哥雖然待府里的姑娘、丫鬟極好,這個也輕聲細語,那處也為對方著想。可那份關照,是拿著自己公子、主人的身份。說是關懷尊重,不如說是依照本心隨心所欲、或是男人對女人、上位者對下人施舍憐憫也可。
“姐姐請說。”
“姐姐將下人們都遣退出去,難道不是想著跟妹妹交心嗎?”林黛玉眨眨眼,又問。
“妹妹……”
“街上的女工,還夠嗎?”
第一次,寶釵斂住臉上的笑容。若有所思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愁苦和追憶。許久,她才道了一聲:“很久,沒一個人出去過了。”
嫁給賈寶玉,是王夫人跟薛姨媽的共同意思。一是長輩們想拿著賈家的富貴,二是薛家日漸勢微,薛蟠又頂不上用。
思索著的時候,手不自覺垂在桌上。直到一股冰涼的暖意,透過掌心傳來。寶釵回過神,才注意到黛玉正握著自己的左手。
說這話,他已經側頭看向信達,后者也是搖頭不解。
門外久侯的紫鵑,聽到小姐的笑聲,這才稍稍放下些緊張心思。她剛剛也不知想過多少戲,既怕兩家小姐吵起來,更怕人小力單的黛玉吃了虧。
“嗯,我記得。”
“無妨,你若是不喜歡,我會幫你擋回去。左右你也看不上她家的金簪子。”寶釵眨眨眼,故意逗弄著對方。
可說到喜歡不喜歡……
黛玉見寶釵一直未作答,正欲揭過此事。寶釵突然直言道:“是姨母的意思,我自己,也想跟妹妹聚聚。”
“二弟?!”陳恒愣了片刻,還有些不敢置信。
揚州故人的消息,一一傳到耳中。清岳已經進書院讀書,薛蝌跟江元白正為鄉試努力,車行的生意越加紅火。就連秋浦街的生意,也開始往別的州府拓展。
“你是喜歡木簪子,還是喜歡金簪子?”
父母生我養我,這份恩情,總不能棄之不顧。
寶釵這才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黛玉會問的如此直接。再看向這位妹妹,只見黛玉今日穿著月白色竹葉褙子。衣著雖然素雅,可戴著賈敏為其選的首飾,反倒有股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感覺。
黛玉點點頭,知道寶釵口中的姨父,就是賈政。
話是輕的,落在空蕩蕩的屋內,倒像是落水的石頭,激起漣漪陣陣。
眼見屋內似乎交流的不錯,她可算是放下奪門而入的念頭。
這是個小漁村的地名,如今鮮為人知。可陳恒知道此地的另一個名字――大連。
“嗯,姐姐,我知道。”黛玉點著頭,又問,“舅母可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林黛玉馬上起了玩心,反問著,“姐姐緣何得知,我不喜歡呢?”
這叫林黛玉如何說的明白,她躊躇思考半天,方才道上一句,“姐姐以后若是有暇,該去揚州看看的。”
“他們到哪里了?”陳恒忙起身,拉著柳湘蓮往外跑去。
“下月重陽佳節,家里的下人從蘇州送了新鮮的螃蟹來。”寶釵支起手,拖著下頜,身子微傾著,倒叫她胸前的金項圈晃動著,讓人為之側目,“正是秋高氣爽,賞菊的好時候。到時,我們一起玩,可好?”
一個又愛著對方的率真和自由,人總是會被自己沒有的東西吸引。區別之處在于,是嫉妒、還是得到、或是毀掉。寶釵兩者都不是,她只是單純的欣賞。
“怎么,大哥覺得二弟不能來?”寶琴挑著眉,她設想過跟陳恒重逢的場景,對方會怎么問,怎么說。陳恒的話,并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走,去看看。”
再看林妹妹,明明是快及笄的年紀。眼眸中仍帶著初見時的天真爛漫,臉上未褪去的女兒稚氣,更叫人感慨、懷念。
見對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強顏歡笑。寶釵說著說著,話聲漸漸就熄了。良久,她才道。
“也不是。”陳恒撓撓頭,“你能來親自辦,當然是極好的。就怕你路上,遇到什么危險。”
就這么件小事,值得寶姐姐特意屏退下人,如此費力辛苦嗎?林黛玉多聰明的性子,雖然為人天真爛漫。可架不住她父兄都是老狐貍,心眼可勁的壞。
寶釵真沒想好自己有沒有這個意思,之前讓鶯兒出去,只是下意識之舉,不希望別人打擾自己跟妹妹的相聚。
人心嘛,總是偏的。我就是這么個小心眼的人呢。林黛玉露出得意的竊笑,寶釵見此,知道這妹妹想起的人是誰。
“左右都不知道金簪子、木簪子,哪個最好。不如選個最好看的,先戴著。好歹看著舒坦些。”
能以此話告誡自己的兄長,從不介意女人出來做一番自己的事業。更常常幫著秋浦街的女工,在紅塵中找到自己得以立足的前路。
黛玉點了點頭,卻突然直言道:“是寶釵姐姐的意思,還是舅母的意思?”
黛玉也明白了,寶釵姐姐不是飽讀詩書后的甘心認命,而是看多了聚散離合的大徹大悟。這份大徹大悟,讓她更知道兒女情長的單薄。
“哈哈哈哈。”陳恒聽完,跟柳湘蓮一起發出大笑。
今日得了空,陳恒坐在書桌上發呆。如今大建國運來的東西,已經停在沈州城內,差的就是揚州商戶抵達。
見此,陳恒才放心點點頭,也沒在意對方口中又要來的字眼。寶琴不動聲色的笑笑,她手頭正忙著活,就示意陳恒、柳湘蓮趕忙往旁邊稍稍。自己則繼續指揮著下人,將各處貨物搬下存放。
“別別別。”林黛玉忙搖著頭,又用雙手托住下頜,“我也不指望他是什么凌云木。只要是他,就好。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迎來送往的名利場,寶釵見識到的何曾只是這點。這單聘仁跟了賈政后,沒多久就娶了幾個妾。詹光更是覺得發妻年老色衰,休妻另娶。
“嗯。”黛玉認真點頭,“不管它是什么凌云木,還是普普通通的林中木。只要我自己喜歡就好。”
薛寶琴深以為然,在商言商,只要嘗過海運的便利,南來北往的商隊都不會拒絕。她這些年在秋浦街也得到相當大的成長,眼界也比常人開闊許多,額外擔心道:“就怕漕運的人鬧起來。”
“前幾日去王家赴宴,姨母擔心寶玉料理不來外事,就讓兩個清客陪著打點、應酬。那時候他們就站在中堂臺階上,翰林院的補缺進士就坐在庭院里。”
又有自己百般費勁討力的賈寶玉橫在兩人中間,寶釵都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她不會怨黛玉,別人都沒拿正眼瞧過寶玉。此事與林妹妹何干,她才是受牽連的那個。
至于這份心動里,因何而起,那就不得而知。里面參雜的情緒、人事太多。壓在寶釵肩上的東西也太多,多到她無法分辨內心。
論理說,表哥確實是個極好的人。家世好、模樣好,脾氣好。雖不愛讀四書五經,可也是愛看書的。懂些雅趣、妙處,平日談起話來,也是個溫柔的貼己人。
爹爹還在的時候,我是不是也過著妹妹這樣的生活呢?
說到這個結果,寶琴也是覺得快意,做輕笑狀。
陳恒聽著,心里也是高興。果然能治酸文人的只有文人。
要是寫的不好,也別怪我哈。我感覺寶釵,是世事洞明后的自處淡然,她什么都知道,才安之若素,坦然受之。前文有人說寶釵的格局會大,我覺得她的大,不是體現在看人上,而是看穿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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