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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賈家壽宴
臨敬殿內,李贄的怒火還在繼續,陳恒卻已經開始停筆發呆。倒不是他不想記,而是得了李贄的親自授意。沒辦法,這位當朝陛下罵的實在太難聽了。有過行伍經歷的李贄,罵起人來也是唾沫飛濺,新詞跌出。叫人別開生面,耳目一新,嘆為觀止。
這樣的字眼,誰要是敢一字一句寫在起居注上。那就是閻王許你壽八十,你卻三歲開始吃砒霜。陳恒都想好了,等到今日下值時,以一句‘茲事體大,朝野震驚,陛下甚怒’來概括。也免得后世子孫看到了,不學好。畢竟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發呆也不是沒事干,陳恒低著頭,臉上要做出凝神憂慮狀,以示龍威震怒。可他心里卻在思考這次海事司的事情,要想理清前因后果,還得從海事司設立之初說起。
長話短說的講講,海事司成立時,為了避免影響到漕運上的錢糧運輸,亦是為了穩住大局。除了招攏一批鬧事的漕工轉行外,朝廷是明令過兩事不可混合一起。相當于錢糧這份鐵飯碗,還是留在漕運手上。海運上,只做各地各家商主自己的采買運輸,以刺激沿海的民間商貿。
這樣見效雖然慢,但勝在小步前進,穩住江山社稷。沒辦法,大雍太大了。甚至說,中原的王朝一直都是如此。治理如此廣大的國土,第一個要求就是維穩。
小國寡民的治理方法,放在大雍上,不是不行,只是難度會以夸張的比例相乘。朝廷奠定好了海事司的思路,到了選官任人時,正好是會試結束許久,新一批官員都已經分好去處。能調取的人數有限,自能從已有的京官中選取。
這明顯是個油水很大的衙門,吏部那段時間,為了安排海事司的職務,撈了不少油水。而定下的這批人里,有勛貴中待家的子弟,有國子監的監生,還有六部里歷事已久的官吏。
這批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有背景深厚者,有深諳朝廷衙門關系者。初到海事司時,還能循規蹈矩,慢慢熟悉事務。半年后,不知道哪個鬼才動了心思。
既然海運如此便宜,我們何不把漕運上的錢糧,拿到海上運輸,再把賬目拿過來掛在漕運上。如此瞞天過海,賺到的錢,上下打點,該平分就平分,該吃喝就吃喝。大家的日子,豈不是增增日上?
應該說,想到這個方法的人,真他媽是個人間鬼才!!
此法一出,當即有不少人心動。大家為了跑這個官,都給上司送了不少銀子。再不回些本,家里的孩子都要光屁股出門了。
初時,只是幾個勛貴子弟牽頭,領了個門生、小吏,在漕運上挪了幾艘糧船偷偷運輸。結果一趟下來發現,竟然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這還說什么,干他娘的。
其后的過程,倒不必多做贅述。該打點的,好好打點。能使關系的,就把家里的關系都用上。需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也是安心當起敲鐘和尚。
上下一氣,人人發財。真可謂是做大做強,再創輝煌。原本這事也能一直瞞下去,畢竟一個衙門內部從上到下,都串聯起來。做起賬目來,豈能不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可也是他們自己倒霉,更是膽大妄為過甚。六、七月的海上季風時節,還敢叫人偷偷運糧。這次有四艘海船,直接在海上沉沒。連人帶貨,一個都沒救回。
其實到了這一步,也還有回旋的余地。卻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是怎么吩咐的手下。原本答應好要給船工家人的補償,竟被下面的小吏、官兵拿去貪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亦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河上的漕工百姓哪里肯忍這口氣,幾十戶人家合在一起,跳過縣衙、州府直接告到大理寺、刑部去。這背后有沒有人指點,真不好說。不過這案子,卻是鬧起來了,這才引起臨敬殿的震怒一幕。
到此,戶部的溫大人肯定是要傳喚的。他的侄子溫,曾擔任海事司的主事,少不得要深陷其中。誰知,溫時謙早有準備。李贄剛剛才發完火,他就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上面記述了近兩年,海事司可能造成的錢兩損失。
從建平二年開始,以江蘇、浙江等地的港口賬冊為證。共計有一千五百六十二艘糧船偷偷加入海運,總計運輸了一百五十萬擔漕糧。這么多船,一共只花費了一百四十萬兩。相比起漕運,一共少花了一百三十萬兩。
這樣一聽,是不是還算行?近兩年,才這么點銀錢?上下打點,分到每個人腰包才多少錢?可是……可是,這些海糧,是按照漕糧的價錢,往上頭報的啊。
百姓的漕稅,亦是要按原先數目交的。光這一點的錢,朝廷就要損失近三百八十八萬兩。不到兩年,近五百多萬兩的真金白銀,進了海事司官員的荷包。
大家人人吃飽喝足,而百姓一邊要交漕運交稅賦,一邊海上的漕工,又憑空少了了一千多條船的收入。嘖嘖嘖,個中事情、影響,用一句茲事體大,都算差一等意思。也難怪今日的李贄,會有如此作態。
大案,肯定是大案了。這案子不通天,不嚴查嚴辦,也枉費李贄在殿內發的火。各部主官,迅速到場。第一個問責的就是吏部顏虎。
這小老頭更是光棍,李贄才罵了一半。他就把烏紗帽一摘,說自己勾選的人,都是合乎朝廷法度,并無徇私枉法。李贄也知道,想拿住這老頭的錯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畢竟簽署的任命狀,他亦是有親自過目。
顏虎把自己摘了個干凈,李贄更不好隨意罷免一位大員。無它,師出無名,不來個人贓并獲,實在難以服眾。清官、純臣人單力薄,那是想殺就殺了。可貪官污吏,背后卻是門生遍地,盤根錯雜,難以一刀殺個干凈。
有些規矩,在保護貪官污吏,也是在保護李贄自己,更是為了預防亂臣賊子。畢竟貪官污吏好查辦,亂臣賊子才是心腹大患。
這層矛盾,沒挑破之前。自己的地位沒受到動搖前,李贄就不會跟舊黨撕破臉。世事如此,人心皆如此。哪怕李贄私下罵過顧載庸、顏虎多少次老匹夫。李贄也越不到太上皇前面,強行處置。孝道是一道很難逾越的天塹,橫在李贄跟太上皇之間。
陳恒在殿內才聽了一半,就被李贄派小宦請出去。陛下有意給心腹愛臣放個假,免得牽扯進大佬的爭斗中。陳恒卻不好直接偷懶回家,他轉道在偏殿一直等到戌時,才等到殿內諸位大員告辭回去。
送走大佬們的夏守忠,折返時見到才出來的陳恒,忙驚呼道:“陳大人,你怎么還沒回去?”
對這個李贄的身邊人,陳恒不敢失禮,笑著拱手道:“擔心陛下需要擬旨起詔,我就先在偏殿候著。”
夏守忠聽完,贊了陳恒幾句,兩人又彼此別過。到了宮門處,陳恒跟把守的官兵驗證過宮牌,就可以出宮回家。
這個點,已經過了衙門正常放衙的時辰。禁衛不免檢查的細致些,也就耽誤一會功夫,正好撞上太子的車駕趕到此處。
停下的馬車上,掀起的簾子中探出一張臉來,李俊帶著些許意外道:“陳大人,怎么還沒回去。”
陳恒沒想到他也會在,忙給李家父子二人見過禮。李贄那邊還有大事,李賢只跟陳恒交談幾句,就換乘太子儀仗入宮。
得了太子的幾句話,禁衛里特意派了人給陳恒提燈引路。一路趕到大明門,陳恒馬上見到焦急等候的信達。
謝過宮衛的相送,陳恒才坐上回家的馬車,信達就擔心道:“二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咱們先回家再說。”陳恒擺擺手,知道自己今日回去遲,黛玉在家里必然少不了擔心。便叫信達在路邊稍作停候,從街口買了些點心回去,以示自己安然無恙。
剛跨入家門,黛玉就領著紫鵑、晴雯迎上來。月明星稀,夫妻倆在庭院里相會。見到相公提著食盒,滿臉輕松的笑容。黛玉的擔心,立馬消失不見。直接和陳恒一道,邊說邊笑著往堂上走去。
今日家里并無長輩在,小兩口隨意的吃點東西。陳恒就拉著黛玉,往自己書房里走去。
遣退些不必要的下人,房內只留了紫鵑做些服侍事務。陳恒獨自在桌前翻書,不時看著黛玉在燈下繡著女工。
溫語片刻閑事,陳恒沒提朝堂內的事情,只說起兩日后賈家壽宴,可能會有人找黛玉問事。夫妻二人向來同心同意,黛玉聞言就知近日必然有大事要發生。
“我省得了。”黛玉點頭,心中已經做好準備,道,“不管她們想打聽什么,都休想從我們家得去半個字。”
陳恒輕笑一聲,翻過一頁書,道:“后日院里若是無事,我會早些回來陪你一起回家。”
“相公說的是哪個家?”黛玉含笑反問。
陳恒恍然,大笑著解釋,“是我們一起去外祖母家。”
黛玉這才滿意,只低頭繼續忙著女紅。陳恒微微側頭看一眼娘子,心中暗嘆黛玉一身才學過人,若是一輩子困在宅院中,實在不美。可他如今還在京師為官,有些盤算倒不好明面上謀劃。
這般想過,他倒是開始期待外放早點到來,好攜娘子做對自由的鳥兒。
翰林院的差事其實還算清閑,為陛下起居掌記是輪值。沒事的時候,大家要么一起觀政閑聊,要么就是參與到院內修史的事務中。
大雍史,是元和年間的狀元在主持整理。此事忙起來,沒個地久天長年,根本見不到成果。沒辦法,事關本朝歷代先君群臣,逐字逐句都要小心翼翼。
陳恒這樣的新翰林,可以幫些小忙。若是擔心擔責,自己在位置上偷閑發懶,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翰林清貴嘛,好就好在此處。
今日,有位翰林官從街市收到一副宋朝米芾的墨寶,拿到院里圖個共賞。陳恒跟崔渙、趙明逸也被請過去點評。大家飲茶論畫,一起探討起米芾的生平。
到了下午,整理明史的翰林官,就來喊人幫忙。這活從大雍立朝,一直忙到現在。前明數代帝王、歷任名臣,該立傳立傳,該明言就明言。
明史剛好修到萬歷在位的首輔申時行上,眾翰林對此人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問起陳恒的意思,后者想了想,評道:“萬歷一朝,幸得此人。大明之難,亦在此人。”
大家一聽,細細一想,亦覺得有些道理。
不過他們是大雍的官員,修起明史來不免隨意膽大些。主事的官員,將各人的評價放在一起,取其中,算作留筆備案。
這事,也不是他們寫完就能直接拍板。事后,還要曹廷受、李贄親自過目。一朝一史,做的穩妥些,倒也正常。
下了衙,從最清貴、華麗的翰林院大門走出來,就能安心回家。翰林的一天,大多就是這樣度過。
八月初一,院里的事情果然不多。朝堂各衙門上雖有海事司的風聲傳出,大多數人都是猜測不安,亦有人為此暗自竊喜。消息最靈通的那批人,也就知道個李贄有意三司會審。都察院作為三司之一,林如海這個主官,自然會參與其中。
下午過半,陳恒跟曹廷受告假一聲,就起身返家。將黛玉接過來,夫妻二人先去了趟娘家。才見到岳母賈敏,她就對二人道:“你爹早上出門說了,近日朝堂有事,他不便去你們外祖母那邊。恒兒,今日你看著點玨兒。”
“是,岳母。”陳恒趕忙答應下來,林玨這小子站在他身后,亦是躬身道,“娘,你放心。我一定跟在姐夫身邊。他去哪,我去哪。”
賈敏點點頭,又領著黛玉去看過送給賈母的禮物。兩家人一番收拾,申時末就往榮國府去。才坐著馬車到了賈家門口,就見此處人馬喧囂。四王八公的子弟,俱是不斷出入大門,場景好不熱鬧。
賈母今日穿著喜慶的吉服,坐在榮慶堂上,接受著眾人的恭賀。當她聽聞,賈敏攜女兒、女婿上門時,臉上的神色立馬激動起來。
堂內,各家小姐都在。三春、寶釵、湘云不必說。另有邢岫煙、李氏姐妹、以及四王八公府的夫人小姐在此。
賈敏的身份,在此亦是鎮得住。才進了門,賈敏就見到不少兒時的玩伴。眾人熱熱鬧鬧的說過一陣,又領著林家人去給賈母恭賀行禮。
先是賈敏、林玨見禮,說過賀詞。陳恒、黛玉才一步上前,朝著賈母恭賀。賈母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心情亦是復雜。
你說喜歡吧,身邊的寶玉正沮喪著臉。自從黛玉嫁人,寶貝孫子一直是這副模樣,她這個親祖母如何不難受?可你說不喜歡吧,他又是黛玉相中的夫君。愛屋及烏,想討厭也是難得很。
哎,老太太心里嘆著氣,不知該熱絡還是該冷遇。
陳恒不在乎這些小事,只當賈母是個過生日的普通老太太。跟著黛玉一起說過賀詞,陳恒立馬被府內下人請到前堂。他現在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跟一幫婦孺久處一室,傳出去多不像話。
今日,男人的主戰場在前面,連林玨也給陳恒領走,去外頭見見世面。榮慶堂內,只剩下賈敏帶著女兒一起,陪著一屋女客閑聊。
此番是黛玉婚后,跟諸位姐妹的初見。三春等人,都對黛玉的打扮新奇不已。婦人的發髻,跟未出閣的少女多有不同,甚少會有劉海的樣式。黛玉本來靈動的氣質,在明黃色的衣裙襯托下,又多了一分少見的端莊、大氣。
“林姐姐……”惜春才說出口,就忍不住捂住嘴偷笑,作怪道:“我現在是不是該改口叫一聲陳夫人了?”
湘云大笑,用手推了惜春一下,道:“可仔細些,你林姐姐現在是一人兩張嘴。開罪了她倒無妨,小心她身后的那位狀元姐夫。真要拉著你,從古論今,引經據典的教訓你。我們加在一起,都不會是姐夫的對手。”
林黛玉懶得搭理這倆妹妹的調侃,只拉著面前的探春。左看看她,右看看她,林黛玉才奇道:“三妹妹是不是瘦了?原先瞧著還有些富貴,如今看著,到真是明艷過人。”
“哈哈哈哈。”惜春不住拍手,揶揄道,“林姐姐,你別光看三姐姐啊。你來看看她……”說著,就把迎春推到黛玉面前,取笑著迎春道,“二姐姐才是好事將近呢。”
“怎么好好的說到我身上了。”迎春有些著惱害羞,忙握著手帕打了惜春一下。
“呀。”黛玉驚呼一聲,薛蟠之事后,她跟賈府這頭來往不多,得此消息,忙恭賀道,“一轉眼,大家都長大了。二姐,不知我這二姐夫,是誰家的兒郎,能摘得你的芳心。”
黛玉說完,就把好奇的目光,看向周圍的姐妹。她知道迎春性子弱,話還少,肯定說不明白。
探春主動搖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呢。只聽說那人姓孫,是府里大老爺做主定下的婚事。聽說要趕在月末成婚,倒是急得很。”
月末?!黛玉露出詫異的神色。大舅賈赦這事辦的,真是迅速的很,怎么連一點風聲也沒傳出來。
湘云卻湊過來,打聽道:“林姐姐,我們還想問你呢。”
“問我什么?”黛玉眨眨眼,微微偏頭,讓頭上的步搖輕輕搖晃。
“我們聽說這位孫家人,正在兵部候職。姐夫不是在兵部歷事過嗎?”湘云的眉宇中,說不出的好奇,“要不你幫我們問問姐夫,看看此人相貌、身形如何?迎春姐姐到現在,還不知道此人的長相呢。”
你看這事鬧得,哪有成親在即,新娘子連新郎的面都沒見過。成完親的黛玉,已經知道些婚事之道。尋常父母哪怕不讓對方見一見自家女兒。也會尋個機會,悄悄讓女兒瞧一眼對方,看看是否合心意。商家買個貨,都得過個眼。更何況是嫁女,這樣的頭等大事。
可這事,林黛玉面上不好接話。雖知道湘云的意思,是姐妹間的尋常關心。只此事是賈府的家事,如何是她一個外姓女可以評價、插手。
她只好笑笑,做默聲狀,沒接話也沒拒絕。湘云還想多求一句,探春卻看出黛玉已有答應之意,只是不好明說。忙把湘云拉住,湊在對方耳際低語。
稍頃,湘云就跟惜春一道,拉著黛玉的左右手,林姐姐的叫個不停。
黛玉受不了這倆的眼力勁,橫了她們倆一眼,道一句:“求菩薩時,都沒見你們這般熱心。”
湘云大笑,合十雙掌,“阿彌陀佛,菩薩是保我平安富貴。此等小事,怎么好勞菩薩親自出手辛苦。”
王熙鳳不知何時來的,領著李紈加入她們的討論,未語先笑道:“你們這幾個說什么呢,不去老太太身邊陪著,躲在這有說有笑。”
李紈沒說話,只一雙目光都停在光彩照人的林黛玉身上。她的兒子爭氣,讀書亦有恒心。將來若有一日,能夠高中狀元,是否也能娶個像林黛玉一樣的佳媳呢?
黛玉向王熙鳳見了一禮,道:“老太太那邊人多,我在此圖個清靜,誰成想她們就追過來取笑我了。好嫂嫂,你可得替我出口氣才行。”
王熙鳳立馬揚眉,沖著幾個小輩輕斥道:“大膽,見到狀元夫人還不行禮,小心行事。仔細以后生個娃娃出來,文曲星都照不到你們家去。”
“對對對,林姐姐,可得叫姐夫保佑保佑。”
到底是新婦,林妹妹又被調侃一番,才抿著唇,惱羞成怒道:“且住,且住。再多嘴,往后我可就不來見你們了。”
一眾鶯鶯燕燕,笑做一團,又把黛玉簇擁在中間,聊著閑話。
李紈在旁,幾番想要插話,想問一問黛玉,陳恒是否有收徒之意。若是可以,她想替兒子求個名師指導。大家都是親戚,幫個小忙,應該,說的過去吧?!
從黛玉出來后,寶玉的目光就沒從對方身上離開過。見到宛如天仙的黛玉,已做婦人打扮。他的內心,簡直痛如刀絞。連賈母身邊都坐不住,直接起身往角落里躲。自己拿過酒杯,自斟自飲起來。
寶釵坐在薛姨媽身邊,她的目光亦沒離開寶玉。她的身側,坐著不少恭賀的人。今年十月,她就要跟寶玉完婚了。
前堂處,陳恒帶著林玨才走入榮禧堂,就受到賈政的熱烈歡迎。這事實在奇怪,賈政才第一次見到陳恒,就把夸獎、欣賞之詞掛在嘴邊沒停過。
賈家一眾男兒,雖不知道賈政的意思,到底不敢直接忤逆府里的二老爺。其他的賓客,見到陳恒更是有禮有節。翰林院的狀元郎,哪怕沒有個二品大員的岳丈在,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小覷輕視。
“我家那個渾子,若有你一半的才華,我就是……老上十歲,也是心甘情愿啊。”賈政拉著陳恒,坐在自己身邊。絲毫沒去管周遭來往的賓客親戚,似乎打定主意,要抓著陳恒攀談。
這番熱情狀,真是陳恒也鬧不明白。他只好謙虛道:“二舅過譽了,我只是恰好讀書早罷了。”
賈政連忙擺手,這種自謙的話,別人聽聽可能信以為真。可他賈政一輩子都在鉆研科舉之道,到老也沒個功名傍身,如何不知道科考的艱難。前幾年外放學政,更是讓他見識到寒門士子求學的艱難。
那般寒窗苦讀,那般廢寢忘食,才能有幸得中一小部分人。再想想自己年輕時,坐在溫香軟玉的床榻上,先生單獨授課的情景。賈政自己也是覺得,輸的不冤。
今日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有功名的外甥女婿,賈政不免把任上的見聞,拿出來與之分享。往日這些話,府里沒個人能跟他說道。巧在陳恒、林玨,走的都是這條路子,共同話題自然不少。三人湊在一處,也算聊的十分開心。
這番情景,讓賈蓉看在眼里,直接湊到賈璉身邊,憤憤道:“今日總算見到什么叫沐猴而冠了,沾上我們家的門面,可叫他越發得意猖狂。”
“噤聲。”賈璉瞪了賈蓉一眼,今日咱們家還有事要求陳恒。這話傳出去,還讓不讓他賈璉做事了?
賈蓉知道家里的一些情況,只好嘆道:“薛大傻子這個沒用的。只聽到此人的名聲,連面都不敢露。這般膽小怕事,還叫什么金陵小霸王,改名叫金陵第一欺軟怕硬好了。”
賈璉忍不住嗤笑一聲,薛蟠哪里是自己不想來,是他暗示薛蟠今日不必出面。要是讓薛蟠跟陳恒在自家起了沖突,如今的情況,誰敢任性妄為的說:自己一定能站在薛蟠這邊,替薛蟠爭口氣。
“甥女婿。”賈政不知賈璉、賈蓉那邊的閑話,依舊熱絡的拉著陳恒說道,“一會開席,你就坐我旁邊。我們倆這次,好好喝一杯。往后你若是有空,就常來我這坐坐。”
剛剛一番交流,賈政對陳恒的才學實在佩服的緊。更是覺得讀書人的話題,還是得跟讀書人說,才有意思。
這樣的俊杰佳兒,寶玉怎么就會跟他起齷齪,鬧矛盾。賈政心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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