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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一論破雙空,持行大國中。
真是個小滑頭。
除了王子騰之外,包括林如海在內的大臣,都看出陳恒奏折上的小心思。
朝廷跟你心交心,你卻跟大家玩心眼子是吧。
故意拿兩件難辦的事情,放在一本奏折里,逼著我們從中選一件?
若是一般的地方官這么胡鬧,否了也就否了。說不準還要回信責罵一頓,難不成還敢給諸位大臣甩臉色?
可想到上奏的人,是李贄的心腹愛臣。韋應宏和曹廷受的注意力最是集中,都在小心留意陛下的神色。
殿內對此事漠不關心的人,只有林如海和王子騰。后者最近深陷勛貴的謀逆大案中,繼去年甄家倒臺后,三司關于勛貴的緝查行動,已經進展到順天府地界。
最近朝中不時有風聲傳出,等這個年關結束,李贄就要對四王八公動手。
王子騰自身的處境,已然岌岌可危,哪里還有閑工夫關注陳恒上表的小事。
跟這些人一比,林如海的心態反而最輕松。自家女婿的折子,說的是件小事也就罷了。
如今是牽扯到兩件重大國事,他能做的就是閉口不言,既不添亂也不幫忙。
注意到底下大臣各懷心思,李贄不得不主動開腔道:“都議一議吧,這兩件事,諸位愛卿怎么看?”
我們怎么看,還不是得看您怎么看?韋應宏和曹廷受默契的看向戶部尚書,兩件事都跟錢事有關,論理你老溫得出來表個態吧。
溫尚書也是有趣,他正滿臉笑意的看著林如海。那副模樣,像是要用眼神表達自己遲來的恭賀。
幾人正僵持著,新任兵部尚書郭邦憲一見有機可趁,馬上出列道:“回陛下,臣以為興辦水師可行。”
郭邦憲原是刑部左侍郎,因性格剛直,為人公正。前任尚書沙相辭官離任前,曾舉薦他擔此重任。
老沙晚年為官雖然糊涂,可論起做人是挑不出毛病的。李贄并未猶豫太多,就點中了這位老臣的舉薦。
壞了,怎么忘記兵部這疙瘩也在場攪局。韋應宏心中暗叫一聲糟,他猛然想到現任刑部尚書是山西人。一時分不清老郭急著出來表態,是否跟刑部尚書提前通過氣。
他只好道:“陛下,臣亦覺得此事可辦。”
一邊說話一邊抓緊出列,韋應宏趕在老郭繼續高談闊論之際,搶先把話題拐到別處。
“然諸多國事,去年內閣就已草擬好今年事務。戶部那頭,尚未統計完國庫數額。臣以為辦事,尤其是辦大事,更要先弄清自家家底才是。”
老韋的面子,是要給的。李贄點點頭,也把注意力放在溫尚書身上。
得到信號的老溫,不好繼續裝聾作啞。只得邁出一步,來到郭尚書身側,答道:“賀喜陛下!經戶部六位主官,三十六位房官年前日以繼夜審閱。去年國庫所納稅賦共有六千七百八十萬二兩。”
一番既是表功又是訴苦的言論過后,只聽得李贄在御座上不住點頭。這個數字較之建平初年的五千多萬兩,不知要強出多少。
李贄道了聲愛卿辛苦,又問起各種詳情。老溫是官場老油子,對此豈會沒有準備。他先是口述一遍江南各省的財政情況,又著重點出魯地、沈州等地的迅猛進步。
話至末尾,撈足表現分的溫尚書,才氣定神閑的從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
“各種詳情條目,俱在其中,請陛下過目。”
就可勁出風頭吧,可把你老溫能耐壞了。韋應宏撇撇嘴,論理這折子應該先遞到內閣。經他審閱后,再‘親自’‘當面’交給李贄。
李贄果然對溫時謙的折子很感興趣,忙讓夏守忠下去拿來,自己當場翻看一番。一對濃密的黑眉不住飛舞,顯然是龍心大悅。
又是一句‘愛卿辛苦’飄過,這對升無可升的溫時謙來說,就是得到陛下的認可之拍。
仿佛感覺到陛下的手掌輕輕落在自己肩頭,喜滋滋的溫尚書退回到原位。
瞧老溫這模樣,等午后回到部里,不知有多少能得到他的夸獎。
轉過頭來,李贄就繼續問起韋應宏的意思。后者之前的言論,也不是無的放矢。
內閣是朝廷的大管家,對于今年各項開支都有草案。陳恒橫插一腳,確實是打亂韋應宏的諸多規劃。
民間的百姓,在繼續往沿海諸省涌入后。帶來的負面效應,就是各地物價的漲幅。各地青壯勞力的離開,影響最大的還是耕事。
韋應宏不是靠拍馬屁當上的首輔,他擔任揚州知府時,就以治理有效著稱。
他早已盤算好一攬子扶持耕事的計劃,這可是大雍的國本,輕易不能讓步的紅線。
有理有據的說完自己的顧慮和安排,韋應宏的話,亦是叫李贄陷入深思。
百姓想要賺更多、更輕松的錢,這無可厚非,朝廷卻不得不考慮做全盤考慮。
其后的辯論,主要就在水師上。關于海盜的問題,諸位大臣對擴編海師都表態贊同,只在規模上遲遲不能決斷。
至于陳恒說的寶鈔之事,大家都未放在心上。
想啥呢,前明洪武年間犯的錯,咱們還要再走一遍?
打住,打住。只要我韋應宏還是內閣首輔一天,寶鈔之事就是休想。
其后的辯論,老郭覺得要辦就辦好。兵事上,哪有走一步看兩步的安排。屆時萬一跟海盜打起來,海師久疏戰陣,兵力再不夠,打輸了算誰的罪責?
韋應宏也有話講,為了穩住地方百姓安心耕地,朝廷必須出臺政策。
既然不能單方面叫停海運,他準備以內閣的名義,督促山東、兩湖繼續加大糧倉儲備,借朝廷來吸納百姓手中的余糧。
兩方人僵持不下,李贄倒覺得他們說的都有理。一眾人吵到午后,還被李贄留下一同用膳。
借著中場休息的片刻,李贄領著林如海、李賢二人,獨自在御花園中散步。
許是老溫的折子起了作用,雖被韋、郭兩位大人吵得頭疼,李贄的心情還算不錯。
眼下是私人時間,李贄也不把自己的態度藏著掖著。
他先轉過頭,看向左首的李賢,問道:“太子覺得此事當如何?”
“兒臣覺得兩位大人說的都有理。”李賢沒去看李贄皺緊的眉頭,他當然知道這個答案,他爹肯定不滿意。
又馬上道,“不過要安撫百姓耕地,朝廷手中仍需要更多的錢。”
這話倒還有點見識,也算變相支持海師擴編之事。畢竟沒有海運,就沒有錢。現在的朝廷,已經回不去窮哈哈的苦日子。
李贄點點頭,心中又開始嘆氣。自從太上皇走后,太子在自己面前就越發拘謹起來。
哎,還不如之前父子倆,有說有笑來的有意思。
“林愛卿呢?你家那小子,就沒跟你通通氣?”
林如海已經習慣旁人在自己面前提起陳恒,忙樂呵道:“他如今剛剛當了爹,怕是沒功夫注意我這個老頭子。”
聽你們翁婿瞎忽悠,你看我信不信吧。李贄不以為意,只掏出一封信遞給林如海,道:“這封信是持行寫的,你先看看再說。”
行過禮的林如海,忙取過持行的手書,在掌心細細觀看。
正值春日復蘇,頭頂的艷陽照在萬千綠叢間的一抹紅。微風搖曳,更是醉人。
“圣躬安,臣……”
熟悉的書信排頭過后,林如海注意到陳恒,在信中用膽大且冷峻的口吻,講述了一個困擾中原王朝近千年的問題。
陛下覺得,為何歷朝歷代皆有邊關之患。無論漢時的平匈奴,唐時的滅突厥。兩宋的通關設集,前明的兩法并舉都難以根除?
兩國之難,絕非僅在一游一耕之別上。亦非歷代先賢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此簡單。
在陳恒的講述下,林如海的視角不自覺按照對方思路走。從中原王朝拿出茶葉、食鹽等物做交易,而反觀游牧王朝拿出來的駿馬、羊毛等物。
這樣一說,可能還看不出來問題所在。可林如海看到陳恒點出茶葉、食鹽等物在本國的地位,又直言駿馬、羊毛等物對游牧人的重要性,就馬上能明白陳恒的意思。
“茶葉非我朝百姓之必需,食鹽亦是多有盈余。駿馬卻是匈奴、突厥等國的根基。
若是不想拿駿馬來換,草原諸部只能收攏民間財物,以作邊貿購入。
長此以往,草原部民之富,實為中原百姓之富。中原百姓之富,絕非草原部民之富。
是故方有草原部族之難治,方有兩地近千年的斗爭。
然此事,無可避之,唯戰也!”
這是一本經濟賬,反過頭來看。其實哪怕歷朝歷代什么都不做,掌握最先進生產力的中原王朝,只會默默無聲的,掠奪著對方的家底。
跟普遍的善惡觀念無關,這就是兩方進出口貨物價值不同的關系。
久而久之,游牧百姓手中的黃金、白銀皆流入中原,只換來茶葉、絲綢、食鹽等物。
經濟上的持續掠奪,注定了兩地間,只會有短暫的和平期。除非其中一方徹底倒下,根本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
這也是為何打完匈奴,會有突厥冒出,打完突厥會有遼金的原因。
此番言論,不說石破天驚,也是天下獨一份的論述。林如海面對陳恒有理有據的指正,就算心中存疑,也覺得女婿說的實在在理。
只是常年讀圣賢書烙下的思想鋼印,還是叫林如海一時無法完全明白。可這不影響他繼續往下看……
“陛下圣明,大漢之于匈奴,大唐之于突厥。亦如大雍之于海洋諸國。
我朝物產之熱銷,隨著西洋諸國的白銀入境。雙方必將在百年內,爆發一場海上大戰。
此戰不在陛下,就在太子,就在皇太孫身上。亦是千千萬萬個后世百姓,置身其中,無可避免。”
問題的核心,還在于西方諸國手中,沒有大雍必需的物品。
單方面的以錢換貨,長此以往,西方諸國去何處找白銀?
沒了白銀,就做不了生意,買不了天朝上國的貨物。
經濟地位上的不同,不是強行讓百姓認可西洋之物可以扭轉。
只要大雍百姓不買賬,西洋人就別想用貨物砸開國門。
除非,他們找到一種大雍百姓離不得的必需物,否則……
面對陳恒看透未來的遠見,就是林如海也看的頭皮發麻。
這不是往日讀書人更習慣的,相互拿夫子的教義論道。
這是跳出所有人的思想棋盤,站在眾人未曾到達過的陌生領域,做出超越時代的預見。
林如海從未小覷自己的學生,時至今日,他覺得自己還是小瞧對方的才智。
幾經歷練終得金,大浪淘去顯英豪。
愛婿在地方上一步步走來,終于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
瞧出臣子心中的震驚,李贄不無快意的撫起胡須,笑問:“林愛卿覺得如何?”
林如海苦笑一聲,半是感嘆道:“如今方知裴師當年為何替他取字叫持行。
‘一論破雙空,持行大國中’。陳持行,果然名不虛傳。”
他又道:“裴師對他,可算是傾囊相授啊。倒叫臣心中有些酸氣,恨不能多聽一回裴師的教誨。”
同樣都在裴師門下治學,為何獨獨陳恒學到的東西,就如此驚為天人呢?
李贄亦是點頭,他也認可林如海的判斷。想到那位仙逝的恩師,李贄心中更有感觸,忍不住道:“裴師要是還在,看到他的言論,不知會有多高興。”
李賢在旁從頭聽到尾,實在對書信的內容好奇的很。忙急道:“爹,我能看看嗎?”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李贄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忙板著臉暗自竊喜。
等到李賢看完,更是不住擊掌道:“恨不能立馬請陳大人上京,愿與他秉燭夜談,日日請教。”
想到身旁還有跟著護衛、夏守忠等人,林如海忙替不在場的女婿,謙虛道:“殿下過譽了。”
“不過譽,一點都不過譽。”李賢說著,就拿出去年李俊跟著陳恒南下的事例。
又道:“俊兒回京后,見識和才干確實遠勝昔日多矣。”
難得聽到李賢夸獎李俊,李贄也來了興趣,忙問道:“此言當真?!”
“晚上父皇把俊兒召來一試便知。”李賢趕忙行禮道。
你就不會說些你爹愛聽的話。李贄猛地哼了一聲,又憤憤道:“本來是想把他留給你,現在看來,朕怕是等不住了。”
象征性的告知一個結果,李贄又對林如海道:“新年的百官督察可有安排?”
這是督察院六年一次的大工程,林如海自然對答如流。
如此復行數步,一行人又往臨敬殿走去。臨到殿門口,候在外頭的小宦稟告道:王子騰王大人想要單獨面圣。
李贄哪有功夫理他,直接忽視這個消息入殿。
最近家里人多,每日都熱鬧的很。陳恒也常在家中辦公,一來陪陪許久未見的爹娘叔嬸,二來可以陪在妻兒身側。
說來也是有趣,晟兒剛出生時,陳恒還沒有多大感覺,一心覺得這個渾小子讓自家夫人受累。
可過了洗三禮,在半個月后的某日,陳恒突然意識到所謂的父子情。
漸漸留意到相公一有空就尋問晟兒的情況,馬上要出月子的黛玉,也忍不住笑話起陳恒的后知后覺。
“這有什么。”陳恒正低頭逗弄懷中的晟兒,“晚知道總比不知道,來的好。”
兒子剛剛吃飽奶,正是睡的香甜。卻把陳恒看的著急,你爹我好不容易忙完公務,眼巴巴的過來抱你。
你小小年紀,怎么睡得著?
眼見陳恒就要把晟兒吵醒,黛玉這個娘親不得不伸手拍在相公后背。
下了狠手,聲響聽著都很清脆。
“把晟兒弄哭了,一會你自己來哄。”黛玉朝著齜牙咧嘴的陳恒怒道。
“我哄就我哄。”陳恒不知哪兒來的自信,把兒子吵醒后,忙抱著他來到軟榻上。
父子二人一同坐在紗窗前,一邊享受著春日暖陽,一邊取過書籍給兒子玩樂。
說是玩樂,其實就是陳恒單方面讀書給兒子聽。可這個歲數的孩子,哪有功夫聽這個。見冤種老爹一會沒搭理自己,馬上就開始吐泡泡睡去。
月子做到這份上,黛玉已經能下地。大夫說只要不出門受風,其他的都不打緊。
黛玉在旁看著陳恒獨自念的高興,也懶得插手糊涂相公的糊涂之舉。自顧自的拿過針線活,開始給兒子做些貼身衣物。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多溫情的時刻,偏偏林玨、清岳兩個大嗓門,站在窗頭外不住朝屋內喊道:“姐夫姐夫,晟兒醒來了嗎?”
“你們倆要干什么?”陳恒知道這倆小子沒憋好屁,直接開始盤問。
“姐夫,讓我帶外甥出去玩啊!”
“就是就是,我們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林玨和清岳一唱一和,倒是有趣得很。正巧趕上府衙的文吏有事稟告,陳恒忙把他們喊進屋里陪孩子,自己則起身去外堂處理公事。
孩子的滿月禮上,晟兒不止收到他外祖父外祖母的禮物,更有李贄命宮中司匠準備的一把長命鎖。
謝過皇恩后,陳恒與趕來的親朋摯友歡聚一處,共享平靜歲月的喜慶。席間,他倒是聽聞薛蝌的一件好事。
今年秋日,他就要跟夏家獨女成婚。
這么大個事,自然少不了飲酒數杯。陳恒感慨薛、夏兩家的奇妙緣分,又問起薛蝌如何俘獲夏金桂的芳心。
薛蝌無語道:“瞧你這話說的,哪是我降伏她啊,是她降伏了我。”
寶琴亦在旁邊揭穿薛蝌的老底,直言道:“是夏家嬸娘托了媒人上門,爹娘才知道此事。”
“然后呢?”陳恒忍不住開始八卦。
“自然沒有我哥什么事。”寶琴失笑道,“這夏姐姐好生厲害,媒人提親前,她在揚州街頭堵住我哥,逼問道:今日你若不答應娶我,明日我就上你家門口開始哭。”
此話聽的陳恒大為震驚,沒想到夏金桂竟是這般敢愛敢恨的性子,又對薛蝌同情道:“薛兄以后怕是要辛苦一二……”
“胡說,夫為妻綱!縱然她是河東獅,我……我也能治的了她。”
薛蝌強辯著,倒讓錢大有和江元白笑出聲,連道自己不相信。
二月剛過完,朝廷就下發明旨,準備在閩地、浙地重建海師。
陳恒是在朝廷邸報上看到這個消息,剛剛調任浙江水師郎將的辛素昭,正為自己的新差事備感頭痛。
說好打完這場戰,就放我回邊關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時間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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