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失聯期間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她以前十七年怎么過,現在仍然怎么過。
云苓去信給了家里,告訴他們年前便可歸。
還拖服裝廠的司機師傅給靜姨和歡歡送去了一些系統產出的糧食蔬果,都是這個季節應當存在的東西。
其余的時間,平淡如水,悄悄流淌。
直到村里開始熱鬧地籌備起木干湖漁獵。
目前不允許私人捕魚,不過仍有漏網之魚偷偷垂釣,只要不下網撈,幾條是沒人管的。
這種行為和全縣組織的冬捕節性質不同,冬捕節基本是公社選人帶隊,縣里的民兵部隊也會隨著保駕護航。
這個活動會一直持續到年前,所獲得魚類獵物都會在核算工分后,先上繳公家,大多都會外銷到各個城市,年節期間基本就銷售殆盡,如有剩余會按人頭再分配回公社,最后一一分至村民手里。
每年每人基本都能分到五斤左右的魚。
論起來,冬捕漁獵還是隔壁林省更為盛大一些,不過紅旗公社下也有一片不小的淡水湖泊,完全可以養活一個縣全年的魚類消耗。
據史書記載,自契始至今,每年都會到木干湖進行春捺缽,鑿冰取魚,逐鷹獵雁,舉行頭魚宴,大宴群臣使節,議政外交,春盡乃還。
以往需祭湖、祈福、酒敬、醒網等諸多繁瑣流程,但如今一切從簡。
最初的漁獵其實很簡單。
在厚厚冰層上蓋草棚子,里面掏個冰洞,等大量的魚群游到洞口換氣時,再用叉子猛叉下去。
后來就進化成用鐵絲笊籬放下去撈。
而現在基本都是團隊分工合作,好幾個公社選出來隊伍,由代代相傳的老魚把頭帶領,大概百十來號捕魚好手,經驗豐富,其中追溯祖上大多都是赫哲族人。
一個老練的魚把頭尋找魚群的眼力非常高超。
魚群呼吸時會產生密集的小氣泡,石老頭就在冰上這么一走,就能知曉魚在哪邊。除此之外,還得看魚動彈不動彈,小魚泡要是在冰水里逛游,就證明這魚沒走。
部隊會在他事先劃定的活動范圍內圍上一圈紅旌旗,然后軍人們每隔幾米就分布在周邊站崗,防止看熱鬧百姓四處亂竄。
云苓也未能免俗,也是來湊熱鬧的,畢竟幾乎每個村子大隊里的人都會過來看這一年一度的盛況。
褚菘藍的腿已經能下地了,只要比平時慢一些,正常行走沒有太大問題。錢莉在旁邊扶著她,一臉興奮,難掩激動,時不時踮起腳尖探頭遠眺。
她喃喃自語:“首都咋沒這樣的活動呢?”
云苓在另一邊挽著褚菘藍的手臂,解釋道:“也有吧,不過基本都是集中在水庫里,不像這邊這么大的江河湖泊。”
她曾經也在首都十窖海冰面上溜過冰,同樣的萬人空巷,卻是不一樣的感觸。
那時隨著冰刀滑行,自由暢快。
這時看著人頭攢動,鼓樂喧天。
隨著號子吹響,打樁、鑿冰、挖渠、撒網、拉網,一氣呵成。
零下三十多度,冷冽寒風翻卷著細細雪渣,如裹挾著細針般劃剌臉頰。人人穿著大棉襖,套上二棉褲,頭上皆戴著一頂結實耐寒的狗皮帽子,裹得像個肉粽子。
由石老頭帶領,眾人將大網通過各個冰洞,用穿桿、扭矛和走鉤在五十多公分厚的冰層下將大網舒展成一個碩大的包圍圈,緩慢籠罩住還沒察覺到危險的魚群。
幾個小時后,幾方隊伍同時催馬揚鞭,拉動絞盤,將大網從冰河里緩緩拽出。
與林省著名的漁獵季年產出近一千萬相比,賓縣每年產量不過是其十分之三,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讓人們過年時吃個鼓腹含和了。
大自然的天賜饋贈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尤為珍貴。當下很多人都吃不上飯,自然也沒有延續循環的理念,幾乎全是拼了命地往上撈魚。
畢竟撈得越多,餓得越少。
更何況,這種放開了的捕撈一年僅有一次,可不得撒了歡地能拿多少拿多少嘛!
眾人沉浸在豐收的巨大喜悅中,沒注意到人群已有些騷亂。
“誰看見王樹了?”
趙大隊長扯著嗓子大喊,他轉個頭的功夫就發現清點人數時少了個人,一對名字才驚覺老王木匠的孫子沒了影兒。
“有誰看見王樹去哪了嗎?”
他又喊了一遍,聲音更加嘹亮,還有些著急。
來時,每個公社、每個大隊、每個村都規劃了自己固定的活動范圍,由村長或大隊長領頭。
這眼看今日的漁獵就要結束了,馬上回村的時候,人卻少了一個,擱誰身上誰不著急?
尤其是這到處都鑿了冰窟窿的湖面上,一不留神就容易栽下去,掉進去再救上來都是命大。
趙大隊長急得滿頭大汗,生怕王樹出了什么事,立刻報告給了周邊的部隊和民兵,讓他們一起幫忙找人。
正當他如熱鍋螞蟻般心急如焚時,一個民兵突然往自己身上套了根粗麻繩拴在旁邊的木樁上,然后向冰洞里一躍而下。
“快救人啊!”
周圍人群尖叫驚呼:“這零下四十度不得凍死了!”
“快!快把他拉上來!”
還沒等軍人們一擁而上拉繩子時,那個民兵自己就拽著繩子游上了岸,伏在冰面上瑟瑟發抖。
臂彎里還箍著一個年輕小孩。
——是王樹。
云苓大喊:“快把他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多捂兩件棉襖!”
民兵同志叫倪濤,之前是在永勝村附近巡邏的,這次被抽調過來幫忙。
他是見到王樹不小心落水后立馬神思敏捷地跳下去救人了。
倪濤的意識很清醒,除了凍得直打哆嗦以外,暫時無大礙。
云苓擠過人群,高聲呼喊:“讓讓,麻煩大家讓一讓。我是醫生!先讓我進去看看!”
眾人瞬間騰出一條路。
云苓跪下俯身,試探鼻息,發現呼吸頻率無明顯變化,還伴有正常咳嗽反射,證明溺水癥狀較輕。
她把王樹翻了個身,讓他側臥位躺在平坦的冰面上,頭傾下,撬開他的嘴,用手指掰開牙齒,開始清理口鼻腔的分泌物。
正因倪濤的挽救及時,所以王樹只被灌了幾口水,喉嚨里卻沒有其他異物。
云苓伸出右掌心快速且連續地擊打孩子的后肩背部,不止為了保持呼吸道通暢,也是為了防止舌肌下垂堵塞氣道。
接下來就是排水。
——她左腿下跪,右腿屈膝,讓王樹俯臥于屈膝之上,頭足垂下。隨后便規律抖動大腿,使積蓄在氣道內的積水不斷傾瀉出來。
這么一套費力的救治工作做完,云苓已有些乏力。
她自怨自艾,還是應該多鍛煉,否則體力都跟不上。
剛來的時候正趕上秋收,那時候雖累得不想從炕上爬起來,但該說不說,身體強度保守估計比現在強好幾倍。
也就是開診所后,她天天坐著,也忽略了這個問題。
好在,沒用上云苓做心肺復蘇,王樹已徹底意識清醒,心跳也逐漸恢復正常。
幸虧他不嚴重,否則還真不知道會釀成什么不可預料的慘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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