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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文豪-第339章 你果然是個負責的人
更新時間:2024-03-22  作者: 員在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歷史頻道 | 外國歷史 | 員在 | 明智屋小說 | 英倫文豪 | 員在 | 英倫文豪 
正文如下:
Lu要對道爾醫生負責?

“嘶……”

斯科特倒吸一口涼氣,看陸時的眼神都變了。

一萬匹草泥馬在陸時心中狂奔而過。

他輕咳一聲,對辦事人員道:“你去請道爾醫生進來。”

辦事人員聽命離開。

不多時,

吱呀——

主編室的大門被推開,

道爾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用熾烈到幾乎要噴火的眼神看著陸時。

斯科特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走,滿是狐疑。

陸時也很懵,

“道爾醫生,好久不見。”

他雖然和道爾沒少競爭,卻一年多沒打過照面,

這種關系也是奇特。

道爾與陸時握手,

“陸爵士,我……之前你指出福爾摩斯系列中諸多不合理之處,我曾不屑一顧。現在回想,當時的自己真是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

以陸時當下在歐洲文壇的地位,兩人攻守之勢異也。

陸時擺擺手,不想多說這個,

“請坐。”

他幫對方倒了茶,好奇道:“道爾醫生,你說我要對你負責,莫非是因為我的書影響了福爾摩斯的銷量?”

道爾一怔,旋即大笑,

“那叫‘影響’?分明是被你按在地上暴打。”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事實。

陸時也開玩笑道:“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你不會現在才來找我興師問罪吧?”

道爾搖搖頭,

“放心吧,我還不至于如此沒有紳士風度。”

言外之意,自己并非輸不起之人。

陸時不置可否,

按歷史,道爾的人品也就一般,

他現在能夠坦然地接受失敗,無非是因為《無人生還》、《羅杰疑案》兩部作品太成功,把他打服了。

不過,君子論跡不論心,

陸時伸手不打笑臉人,岔開話題道:“既如此,為什么要叫我負責啊?”

道爾嘆了口氣,

“你看。”

他拿出《漸變》的原稿遞了過來,同時道:“《鏡報》今天的書評版,徹底把我這部推理的詭計給扒了。”

陸時好奇,

“你說的是《從反觀人類》?”

道爾聽了這篇文章的名字頓時萎靡,整個人陷在了椅子里,精、氣、神仿佛被抽走。

陸時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簡單來說,有點兒像相聲表演中的刨活,

因為把懸念或是包袱提前告訴了觀眾,從而大大削弱作品的感染力或效果。

這個和劇透還有不同,

畢竟,現在的《漸變》還沒出版,哪來劇透的說法?

陸時開始閱讀原稿。

另一邊,斯科特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漸變》的故事很完整,

而且,和以往的福爾摩斯系列作有機結合,冒險元素配合推理,相得益彰。

可惜的是,敘述性詭計用得非常平庸,

斯科特讀到一半便說:“中的‘我’就是兇手吧?‘我’是色盲?”

道爾:“!#¥……”

忍不住口吐亂碼。

他看向陸時,

這種敘詭,用了不如不用。

陸時輕咳一聲,

“道爾醫生,坦白講,你犯了很多事實性的錯誤。”

“啊這……”

道爾郁悶,

“陸爵士啊陸爵士,如果沒有那篇《從反觀人類》,我哪來那么多事實性的錯誤?”

陸時連連擺手,

“不不不,不一樣的。”

他翻出《鏡報》的書評版,說道:“道爾醫生,柏格森先生提到的色盲悖論是哲學的,而非生物的。甚至于,從生物學、病理學的角度看,這個悖論無比荒唐。”

道爾沉吟片刻,驀地一拍額頭,

“我好歹是眼科醫生,竟會犯這種錯誤!”

斯科特懵逼了,

“什么錯誤?”

道爾解釋:“非常簡單,實際上的色盲并不是色覺認知對調,而是色覺模糊化。”

斯科特:???

還是不太懂。

道爾思索片刻,從旁邊拿來一張紙,說道:“這是正常人看到的。”

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單詞:

紅色丨綠色。

道爾繼續,

“這是你以為的色盲癥患者看到的。”

又在紙上寫道:

綠色丨紅色。

斯科特“嗯”了一聲,說道:“我是這么想的沒錯,在色盲眼里,難道不應該紅色是綠色、綠色是紅色?”

“不。”

道爾又在紙上書寫,

“你理解錯了。”

斯科特投去視線,

只見道爾在紙上新寫的兩個單詞是:

灰色丨灰色。

斯科特“啊?”了一聲,問道:“是這樣?”

道爾點頭,

“18世紀,化學家兼物理學家約翰·道爾頓在圣誕節前夕買了一雙‘棕灰色’的襪子送給母親。他的母親看到后,認為櫻桃紅過于鮮艷,不適合上了年紀的人穿。于是,道爾頓成為了世界上首個發現色盲癥的人。后來,人們為了紀念他,又把色盲癥稱為道爾頓癥。”

斯科特沉吟,

“棕灰色和櫻桃紅啊……那確實。”

他明白了,好奇地看向陸時,

“陸,你懂得歷史、文學也就算了,怎么連這些都知道?”

陸時作為文科生,知道這個其實是因為一部——

《希臘棺材之謎》。

作者埃勒里·奎因就犯了想當然的錯誤,認為色盲癥患者會弄反紅色和綠色。

很多書評中指出這一點,

作為文科生的陸時也因此積累了理科知識。

有趣的是,因為奎因在推理文學的地位很高,影響了無數后生晚輩,

致使到了現代,仍然有很多人在使用這一錯誤的詭計。

道爾說:“不過,這件事也充分說明了色盲悖論的存在。畢竟,那時候的道爾頓年紀已經不小了,竟然幾十年混跡于正常人中沒發現問題。”

陸時搖了搖頭,

“你還是把它當成生物學或病理學在考慮。色盲悖論是認知問題,‘紅色’和‘綠色’是抽象的,只是兩個代號,也可以替換成‘香蕉’和‘蘋果’,‘A’和‘B’……”

一語點醒夢中人,

道爾恍然,

“是的,我確實考慮復雜了。”

結果,他話音剛落,旁邊的斯科特就道:“不不,道爾醫生考慮的不復雜,反倒是陸,你想得太多了。”

陸時“啊?”了一聲,

“什么意思?”

斯科特說:“《鏡報》的讀者們會認為色盲悖論是哲學的嗎?”

陸時愣了片刻,

“大部分人不會。”

《鏡報》作為小報,以娛樂性為主,

讀者又不是專家、學者,哪會了解如此深刻的命題?

斯科特攤手,

“Bingo!他們想不了那么深,看到色盲悖論,想到的就是色盲癥。理所當然地,柏格森先生的那篇書評會影響《漸變》的核心詭計。所以,你還是要對道爾醫生負責。”

“啊這……”

陸時啞口無言。

在中國有種說法,人生的最高境界是“看山依然是山,看水依然是水”,

大概也是色盲悖論?

道爾也跟著反應了過來,

“斯科特主編說的對,陸爵士,你還是要對我負責!”

陸時無語,

斯科特嬉皮笑臉,

“陸,你剛才說道爾醫生犯了幾個事實性的錯誤。除了色盲癥,還有別的?”

陸時說:“剩下的問題,不在事實,而在技法。”

道爾詫異,

“你說技法?你之前發表《淺談敘述性詭計以及推理作品》,我都是按照文章中說的來進行創作的啊。”

“嘖……”

陸時不由得咋舌,

“這才是問題所在。你應該明白,‘淺談’是什么意思。”

他在文章中已經對敘詭進行了分類,

然而,一年了,使用敘詭推理家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卻沒有寫出新意。

他們都還在模仿《羅杰疑案》,

包括道爾這篇《漸變》。

陸時說道:“道爾醫生,敘詭分很多種的。最原始的,便是《羅杰疑案》,事件的講述者以第一人稱記敘,卻對讀者有所隱瞞。抑或更甚,該講述者就是兇手。”

斯科特附和著點頭,

“對,講述者欺騙讀者嘛”

道爾忍不住吐槽:“陸爵士,你說這還原始?《羅杰疑案》可是石破天驚之作,無數作家,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啊!”

陸時尷尬,

那是莎婆厲害,跟自己關系不大。

他搖頭,

“別吹捧我,咱們聊正事兒呢”

道爾便問:“除了事件的講述者欺騙讀者,還有什么類型?”

陸時掰著指頭數,

“那可就多了。比如,講述者以第一人稱記敘,而書中人物對該第一人稱有所隱瞞,從而欺騙讀者。也就是說,通過欺騙講述者來欺騙讀者。”

道爾雙眼一亮,

“這種好!該第一人稱可以是偵探,但是他也被騙了。”

陸時接著道:“再比如,講述者以第一人稱記敘,有些東西讀者和書中人物知道,而該第一人稱卻不知道。這種寫法很獨特,能做到在不欺騙讀者的前提下,不欺騙書中人物,卻欺騙講述者。”

道爾:???

斯科特:???

兩人都被繞暈了,面面相覷。

道爾問道:“陸爵士,能舉一個例子嗎?”

陸時點點頭,

“簡單。我們就以……唔……”

他視線在房間中尋索了一番,驀地想到了一本書,

“舉個例子吧。講述者以第一人稱記敘,也就是‘我’。‘我’的朋友看見了一具尸體叫我報警,但‘我’在他指著的地方什么都沒看到。后來,‘我’的另一個朋友做了一番推理,我竟然看見了那具尸體。原因是‘我’以前受過精神創傷,看見某種東西會自我欺騙那種東西不存在,而兇手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完成犯罪。”

此段劇情出自京極夏彥創作的推理《姑獲鳥之夏》,

牛X之處在于,這竟然是京極夏彥的首作,

第一部便有如此水平,十分之離譜。

道爾沉吟,

“其他人物早就告訴‘我’那是尸體了,讀者也知道那里早就有一具尸體,但‘我’視而不見。確實能做到在不欺騙讀者的前提下,不欺騙書中人物,卻欺騙‘我’。”

他看向陸時,目光滿是崇敬,

“陸爵士,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陸時搖了搖頭,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的這些對你的作品有沒有影響。”

道爾沒接茬。

坦白講,跟陸時聊完之后,他意識到推理博大精深,

回頭再看《漸變》原稿,簡直就是一坨。

他又有些頹然地陷入椅子里。

斯科特湊過來,

“陸,我覺得你該幫幫他。”

陸時白了對方一眼,

“幫他?大哥,那篇書評又不是我寫的,你還要讓我對他負責啊?”

斯科特搖搖頭,湊到陸時耳畔竊竊私語一陣。

陸時聽了,將信將疑,

“這能行嗎?”

斯科特說:“你也是做媒體的,最擅長的不就是轉移注意力?”

他又對窗外頷首示意,

“再說,外面都這樣了,你又不想加更,那就只能用點兒盤外招了呀。”

陸時看向窗外,

要求《哈利·波特》加更的讀者還未散去,

“加更!”

“加更!”

“加更!”

聲勢越來越浩大。

再這么搞下去,只怕有人喊一句“槍在手,跟我走”,他們就好沖進來活捉陸時了。

陸時想了想,拍拍斯科特的肩,

“你說的太對了。做媒體的,用盤外招,不丟人。”

斯科特說:“得了吧那些又不是我教你的。若論黑心,你可比我要黑。”

陸時輕咳一聲,裝沒聽見。

他轉向道爾,

“道爾醫生,關于《漸變》,你準備怎么改?”

道爾無比受挫,

“改嗎?我已經不想寫這個題材了。”

陸時笑道:“那不至于。你完全可以改一改敘詭的使用方式嘛別再玩老一套,讓第一人稱的‘我’做兇手。”

道爾不由得沉思,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被利用的人?”

說完,他連連搖頭,

“可是,有那篇書評在,大家讀到一半就會想到‘我’是色盲了啊。”

陸時搖頭,

道爾愣了愣,隨即變得興奮,

“可行!這樣可行!也就是說,用你最后講的那種敘詭——在不欺騙讀者的前提下,不欺騙書中人物,卻欺騙講述者。”

說完,他又蔫了,

“可這樣很難。我實在是想不到該如何……唉……”

他眉頭都快皺成一個“川”字了。

斯科特笑道:“沒關系,道爾醫生,反正陸會出手。”

道爾看向陸時,

“陸爵士?”

陸時瞪了斯科特一眼,隨后道:“我舉個例子,你看看對你有沒有啟發。”

結果,道爾點頭如搗蒜,

“有啟發!”

陸時:“……”

自己還什么都沒講呢

他詢問道:“道爾醫生,比起紅綠色盲,是不是更多色盲癥患者分不清藍色、綠色?”

道爾說:“是這樣。因為藍光、綠光的波長本來就接近,在大多數人眼中本就難以區分。特別地,如果一個人少年時喜歡哭、熬夜,導致視覺細胞變化,對藍、綠色會更不敏感。”

他說的視覺細胞變化,其實是視錐細胞和視桿細胞的比例。

而且,因為文化的因素,導致很多人即使不色盲,也對這兩種顏色有誤解,

就比如,

“青草”和“青天”,

兩種“青”其實根本不是一個顏色。

即使現代,一般的色覺測試也不會去測試藍、綠色覺異常,

如果真的測了,不合格的肯定很多。

陸時問:“道爾醫生,一架淺綠的馬車,色覺異常者為什么能看出來?”

道爾想了想,回答:“很簡單,對比。”

他走到了窗邊,指著窗外,

“色盲知道天是藍的、草是綠的,找到更接近的顏色便是。”

陸時攤手,

“可倫敦的天,一年365天中有300天是灰的啊”

道爾說:“天空是灰色會導致缺少藍色的對比,確實麻煩。但任何人都是有生活經驗的,色覺異常者可以通過經驗分析出馬車的顏色嘛只不過,他在看的時候需要努力,可能得瞇起眼……唔……”

道爾像是想到了什么,重復著:

“瞇起眼……瞇起眼……”

這個似乎很容易應用于敘詭!

就像左撇子角色會把腕表戴在右手一樣,無須明確告訴讀者該角色是左撇子。

陸時笑著說:“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道爾沉吟,

“可是,我該怎么……”

他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陸時繼續提示:“馬車可以改涂裝的。今天是綠色,明天因為什么事改成了藍色,再加上倫敦的霧天,色盲和別人站在一起說馬車的顏色,八成要露餡。”

道爾瞇起了雙眼,陷入沉思。

時間緩緩流逝,

忽然,他蹭的站了起來,

“陸爵士,你果然是個負責的人!”

說完便走向門口,

“我今天回去就對《漸變》進行修改,估摸著,三、五天就能寫完。因為是你提示了核心詭計,我會將你作為聯合作者署名,你不要推辭!”

也不給陸時拒絕的機會,直接推門而出。

陸時長出一口氣,

有這種新聞吸引火力,要求加更的讀者們應該會變少。

他說:“但愿道爾醫生動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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