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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牟古渡距離軍都寨僅有二十里,蕭恒被斬殺的草坡距離軍都寨更近,甚至都不足十四五里——天高云淡,長空澄澈,這個距離雖然不可能看清楚人的嘴鼻耳目,但午后兩三千騎兵在十數里外荒野間馳縱惡戰的情形,站在軍都寨城頭的軍卒則都看在眼底。
雖說距離這么遠,兩相激戰的諸多細節看不太真切,也看不清楚雙方具體的傷亡情況,激戰的時間也遠比想象中要短促得多,卻更能直觀的感受到楚山騎像一柄青黑色的鋒刃,毫不留情、毫無阻礙的將云州騎的包圍撕裂開。
楚山騎殺出重圍之后,就往御馬湖這邊徑直馳來。
而在蔡河北岸、人馬占有六七倍優勢的云州騎,卻裹足蔡水河畔不敢追殺過來。
短暫的搏殺,誰勝誰劣,即便是遠在十四五里之外,還是一目了然的。
不過,軍都寨守軍還是萬萬沒有想到那么短暫的搏殺,云州騎主將蕭恒會被楚山騎斬殺陣前。
“偽楚侍衛步軍都虞侯、云州騎軍統制蕭恒頭顱在此!限爾等申時之前繳械投降,否則這便是爾等下場!”
數騎拿長槊將蕭恒頭顱高高挑起,圍著軍都寨而走,下達最后的通牒、敦促守軍投降。
數騎快馬挑著蕭恒頭顱,從一箭之地外緩緩而過。
相距這么近,賀枕幾乎能看清楚蕭恒紫紅黑血跡的頭顱上那猙獰不甘的神容,這要比他聽到少將軍楊從宗在龍津橋前戰死的消息,更為觸目驚心。
畢竟蕭恒之死,幾乎就發生他眼鼻子底下,他之前也是大體看到激戰的情形,只是沒有想到這么短暫的搏殺,竟令這么重要的人物斬殺馬下!
這時候有數名兵卒登上寨墻,看到其中一人朝他走過來,賀枕臉色大變,窺左右距離他較低,壓低聲音叫道:“山…山爺,你怎么上寨墻來了?”
張雄山身穿普通的廂軍兵服,但身形魁梧的他,站在寨墻之上,遠非左右身形羸弱的廂軍兵卒所比,極為挑眼。
賀枕唯恐這一幕落入附近的雄州守將眼里,恨不得要拽住張雄山的胳膊,叫他蹲下來說話。
張雄山卻渾然無忌,說道:“距離申時就剩最后二刻光景,賀軍使倘若還不能拿定主意,大可將張某獻給楊青山!說不定待你們守住軍都寨,賀軍使還能拿張某正而八經換一頂指揮使的官帽子戴!”
“山爺,你這話說的,我賀枕像是出賣朋友的人嗎?”賀枕近乎哀求的看著張雄山。
“那我就不知道賀軍使到底在猶豫什么了,”張雄山目光灼灼的盯住賀枕,問道,“難道說賀軍使到這時候還以為楚山軍圍著軍都寨,僅僅是虛張聲勢?難道說賀軍使到這時候還以為楊青山憑借五六百已經嚇得肝膽俱寒的雄州兵卒能守住這軍都寨,又或者以為云州騎還敢沖過來解軍都寨之圍?”
張雄山這些年潛伏在汴梁城里,以經營貨棧、騾馬行為掩護。
無論是刺探情報,還是維持表面的經營,他明里暗里都與太仆寺所屬的監牧司官員往來密切。
汴梁淪陷后,雄州軍分得四千多匹良馬,繼續集中于御馬湖牧養以緩解糧秣危機。
雄州一直以來都沒有大規模的騎兵編制,得到這批戰馬,楊景臣也極其重視,除了使其
族侄楊青山率領一營雄州軍精兵駐守于此負責守御及監牧事務,還將原監牧司的官員以及守軍都調往別處。
不過,之前作為馬場役卒使用的廂軍,最終有一千六七百人眾,號稱有兩千人留了下來。
雖說統領廂軍役卒的主要將吏,楊景臣也都從雄州抽調人手擔任,但像賀枕等一批基層廂軍將吏還是繼續得到任用,負責飼養、放牧、繁育、病馬醫治等具體的監牧事務。
汴梁遇襲之后,楚山精銳及義軍總計千余人眾進逼軍都寨而來,守將楊青山手下五百雄州兵卒不足以守御偌大的軍都寨,賀枕他們才有機會率領役卒登上寨墻參與防守。
張雄山午前緊急潛入軍都寨,通過內線聯絡賀枕,想要游說賀枕里應外合拿下軍都寨——賀枕卻膽小怕事,甚至都不敢與張雄山見面。
進攻軍都寨在即,張雄山只得冒險假作役卒,直接登上城墻來見賀枕,對他進行最后的施壓。
“……”張雄山目光灼灼的盯住賀枕,沉聲問道,“賀軍使,時不待人啊,你此時痛下決心,還能算得上歸義將領,朝廷定然不會虧待于你,但要是在節帥正式下令攻城,賀軍使還拿不定主意,張某就算想念舊情也無力施為啊——想必賀軍使心里清楚歸義將領與降將、俘將的區別會有多大!”
“山爺,誰又真心甘為胡虜走狗,但問題,我賀枕一人這時候又能做得了什么?”賀枕哭喪著臉問道。
“賀軍使只要痛下決心,諸事我們自有安排……”張雄山說道。
此次突襲汴梁,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突襲汴梁之后安排撤退事宜。
奪軍都寨良馬,乃是撤離最為重要、關鍵的一環,楚山怎么可能將希望寄托在賀枕一人身上?
強攻軍都寨在即,張雄山也不再掩飾,當下便將一些部署坦誠相告。
“……”賀枕聽過之后,震驚半晌,說道,“一切皆聽山爺吩咐便是!”
軍都寨有兩座寨門,一座東向,供官員兵卒進出,也是正而八經的城門形制,券石磚砌,寬僅一丈余,十分狹窄。
不過,為方便大群馬匹早出晚歸,方便大量的草料運入,面朝御馬湖南岸槐樹岡方向的西門則要寬敞多了——七八丈寬的寨門也是由數段木柵門構成。
軍都寨作為較為純粹的養馬地,并沒有多作防御上的考慮;守軍心知西寨柵門乃是薄弱點,倉促間也只能將寨中的雜木制作拒馬、鹿角堆填到柵門之后。
楚山甲卒及突騎主要部署在槐樹岡東坡,防范云州騎趁亂突襲過來,并不急于參與進攻對軍都寨。
申時又有兩隊義軍從汴梁趕來會合,總計一千五百名義軍將卒士氣大振,又裝備上新繳獲的兵甲,借著云梯等簡陋戰械,對軍都寨低矮的寨墻發起進攻。
與此同時,軍都寨內的料場、兵舍燃起熊熊大火,部分馬舍打開來,數以百計的戰馬受驚在寨中奔走,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軍都寨最多時容納兩萬多匹馬圈養,占地要比一般的縣城大得多,甚至不在州城之下。
雄州軍守兵僅五百余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將周二十里的寨墻守得滴水不漏。
被驅趕上寨墻
參加防守的役卒,兵甲都不齊全,人心慌亂之余也沒有幾人真心想著幫雄州軍守住軍都寨。
混亂發生之后,早就潛入軍都寨的內線聯同賀枕等歸義武將第一時間控制住西南角的一段寨墻,配合兩百義軍將卒登上寨墻,附近的廂軍役卒很快紛紛倒戈,一隊雄州軍沖過來想要奪回這段寨墻的控制,卻很快就被擊潰、四散逃走。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徐懷對軍都寨守軍并沒有趕盡殺絕之意,特地留下東寨墻及寨門不圍;進攻軍都寨也是圍繞另三面寨墻進行。
天黑之后,見云州騎始終不敢從側后對槐樹岡發起進攻,而汴梁方向始終沒有援軍出現,守將楊青山最終放棄頑抗,率領百余殘軍以及一批戰馬從東面奪門逃出軍都寨。
義軍將卒最先進入軍都寨滅火、平息混亂——也是虧得才剛剛入秋,軍都寨內儲存的草料不多,大火在子時之前最終撲滅。
不過,還是有大批的戰馬死于煙薰火灼及混亂的踩踐之中。
再加上楊青山從東寨門逃走,有數百匹馬匹跟隨著從東門驚走,最終清點下來,軍都寨總計繳獲兩千五百余匹良馬,但也足夠用了。
此次集結的義軍人馬雖然眾多,有一萬余眾,但能駕御戰馬者極少。
而義軍倘若不撤往楚山,攜帶大量迥異于尋常駝馬、耕用馬的戰馬,想回到河淮諸州縣繼續潛伏,也極為不利。
這批戰馬最主要的,還是用來裝備侍衛親兵營,使分散潛伏到鄢陵、尉氏的兩千多侍衛新兵營將卒恢復騎兵編制——這也是突襲汴梁最為關鍵的一環。
在清濛濛的晨光中,張雄山領著賀枕等歸義將領來見稍作休憩的徐懷,偵騎也帶著汝潁最新的事態變化消息。
在最初的計劃里,奪取軍都寨,侍衛親兵營恢復騎兵編制之后,就意味著汴梁突襲戰暫告一段落,侍衛親兵營會繼續留在汴梁附近與敵周旋,助諸路義軍快速撤走。
徐懷又沒有想著去跟赤扈騎兵主力正面交鋒,原計劃是盡可能避開從東面、東南增援過來的平燕軍騎兵主力,而料定鎮南宗王府的騎兵主力一時半會也無法渡河南下,恢復騎兵編制的侍衛親兵營,往西、往嵩山西麓撤退,并非難事。
而在最初的計劃里,徐懷也沒有想過要收編軍都寨、戰斗力孱弱的役卒,最多是打開錢糧庫房,任其取錢糧散去。
不過,從決定招募靖勝軍老卒及汴梁降軍之中的義勇血性之士,徐懷就調整了原定的撤離計劃。
對軍都寨千余役卒的安排,也是不愿南歸者,任其進庫房取錢糧就地散去,但最終還是有七百多役卒決定與賀枕等歸義武將南下。
以大越軍制,廂軍兵卒一部分乃是從禁卒淘汰下來的老卒,一部分乃是從流民、充軍盜匪中所征募的羸弱之民。
他們編入廂軍之中,也是苦役為主,薪餉比禁軍還要可憐得多,根本不足以養家糊口,因此大部分廂軍兵卒壓根就沒有家小。
直接收編七百多廂軍役卒,雖說不指望他們能參與殘酷血腥的戰斗,但也沒有家小拖累。
徐懷也直接決定,將七百多廂軍役卒編為一營工輜兵,以賀枕暫領營指揮使,輔助后續的作戰……←→新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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