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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蒼穹,寒風怒嘯,最后幾片形只影單的黃葉再也倔強不下去,從蕭條冷瑟的枝頭凋落,飄向還存有殘雪的荒野。
殘雪還沒有消融,眼見風雪又至。
淮王車馬已經行遠,葛伯奕、楊茂彥等人這才收拾起悵然、憂慮的心情,準備返回壽春城中。
“嗒嗒……”十數騎快馬從西北方向馳來。
“淮王殿下何在,楚山行營都統制、靖勝侯徐懷有緊急秘函遞呈淮王殿下!”
來人被侍衛攔在外圍無法靠近,振聲通稟來意。
“楚山行營的人,怎么一點規矩都不懂,大呼小叫的就想直接闖過來?真要將他們當成刺客伏殺,楚山又要怨恨我們心狠手辣……”
葛伯奕陰沉著臉看向遠處楚山派來的信使,也無意將其召到跟前來詢問徐懷到底有什么緊要的事情,這次竟然繞過朝廷,直接派信使來找淮王,只是跟楊茂彥等人譏笑楚山的人不懂規矩。
楊茂彥知道葛氏一族差點都折在徐懷手里,這深仇大恨是怎么都解不了的,暗想葛伯奕沒有裝癡賣傻,將楚山派來的信使當作刺客殺了,已經算是好脾氣了,笑著說道:“一群賊匪出身的貨色,葛帥指望他們能有多懂規矩?”
興許外圍攔截的侍衛相告淮王已經啟程前往建鄴,楚山信使又振聲喊道:“前面可是葛伯奕葛帥、楊茂彥楊郎君?某乃楚山行營選鋒軍校尉徐憚,有事相告,還請葛帥、楊郎君一見!”
“徐懷這廝跑到壽春,老夫見不見,還要思量一番,楚山什么人都能當信使啊,仗著嗓門大,就要老夫見他?真是無禮!”葛伯奕臉色陰沉的說道。
“這些分不清貴賤的東西,逐走就是,葛帥何需跟他們置氣?”楊茂彥笑道,御馬陪同葛伯奕往南城門而去,葛鈺等將也是冷冷的看著楚山信使被逐趕后,往南追趕淮王的車馬隊而去。
“什么狗東西?”
徐憚年少氣盛,性情急躁,在陳子簫麾下任將多次不聽管束,陳子簫忍無可忍,將他貶為小卒,踢回到選鋒軍。
這次考慮虜兵斥候有可能已經大規模滲透到淮水以南,徐懷便遣徐憚、蘇蕈帶著十數精銳趕來壽春緊急聯絡,也叫他們順帶多長些見識。
他們星夜兼程趕來,卻不想在壽春城外,會被葛伯奕的侍衛粗暴驅趕,徐憚這時候還強忍住脾氣,與蘇蕈帶人往南追趕過來。
沒想到追上淮王的車馬隊,還是被侍衛當賊一樣擋在外圍盤查不休。
徐憚氣乎乎勒馬停在一旁,由性情要溫和一些的蘇蕈上前交涉。
蘇蕈耐著性子交驗信印,跟交接的侍衛頭目說道:“虜兵此次進攻淮上,將西域炮投入戰場,攻堅挫銳,要遠勝于尋常石炮,威力驚人——茲體事大,我在壽春城外求見誠意伯而不得,還望這位大哥通容,我家節師的親筆信,我們一定要親手交到殿下手里,才好回去交差!”
侍衛頭目斜著眼睛瞥了蘇蕈一眼,一笑:“小兄弟,哥哥要是能做主,當然不會攔著你,但你也要想想,不要說你了,就算是徐侯在此,就一定能見得著殿下嗎?人要貴自知啊!”
“蘇蕈,將徐懷信函扔給這些貨色便是,休得與他們啰嗦,”徐憚驅馬過來,將蘇蕈手中秘函,朝侍衛頭目扔去,厲色說道,“將此信交給淮王,若有差池,后果你擔待不起!”
徐憚說罷,也不看那侍衛頭目的臉色,拉蘇蕈上馬,帶人轉身頂著凜冽的寒風就往回趕。
壽州與光州并置于淮河中游南岸,但最初在劃分防區時,考慮到淮王府從河北、京東兩路率領南撤兵馬人多勢眾,高達十數萬,便將潁水與淮水河汊附近的地區,包括光州東部的固始、戈陽等地劃入淮王府轄地;而將光州西部的潢川、羅山、信陽等地則劃入楚山防區。
楚山兵馬太有限了,同時徐懷對淮王府缺乏基本的信任,與壽州相接的潢川等地,非但沒有急于恢復縣治,甚至都沒有單獨設立更高一級的都巡檢司。
徐懷只是在羅山都巡檢司的轄下,在潢川設立幾處巡檢司,監視淮河以北的敵軍有可能從淮川以西、潁口附近渡淮。
今年冬季形勢進一步嚴峻之后,徐懷甚至還下令撤消潢川等地的屯寨,組織所有民眾都疏散到羅山新城以西的腹地,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潢川境內,可以說是盡成荒野。
徐憚、蘇蕈要回襄城復命,離開壽春之后,一路策馬西行,入夜后也不停歇。
后半夜時風雪大作,人能扛得住,但要考慮胯下的戰馬也很是吃不消,徐憚、蘇蕈他們途中遇到一座院墻大片倒塌的殘廟,便帶人停下來躲避風雪,
眾人撿拾枯枝,在頹敗不堪的廟殿里點起篝火,燒了熱水,拿肉脯、麥餅充餅。
徐憚不管輪替守夜的事,都交給蘇蕈安排,他和著衣甲,靠著土墻小憩,不一會兒就酣聲大作。
叫蘇蕈推醒時,徐憚聽到呼嘯風聲中隱約夾雜著馬蹄聲,人數還不少,看殿中先醒過來的眾將卒皆一臉緊張的手持刀刃,他反手抓住靠墻而立的長槊,怒目瞪了蘇蕈一眼,說道:“敵軍都摸過來了?你是怎么安排值夜的?”
“派石齊守在河灣林子里作暗哨,卻不知怎的,現在還沒有回來……”蘇蕈說道。
“興許叫虜兵摸了去了,”一人湊過來低聲說道,“虜兵潛伏摸人特別賊,稍不注意就會著道!”
徐憚伏地聽辨徑直小廟而來的馬蹄聲,咬牙恨道:“胡人正靠近過來,但沒有戒備,石狗子應該沒有被他們捉住——定是在林子里偷偷睡過去了,這次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虜兵沒有防備,我們可以趁其不備,往西突圍而走!此地距離羅山,也就四五十里地,”蘇蕈見徐憚有所猶豫,說道,“石狗子沒有落到虜兵手里,他自己會想辦法突圍的!”
“他沒有馬匹在身邊,還他媽在樹林里睡大覺,行蹤一旦暴露,他從哪里去逃?”徐憚搖了搖頭,毅然說道,“帶上馬,我們去跟石狗子會合!”見蘇蕈有所猶豫,輕蔑問道,“怎么,這伙虜兵是從河灣那邊過來,那邊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馬在,你心虛了?”
“你少瞧不起人!”蘇蕈氣道,“我手中刀,未必比你少殺敵!”
他們趕往壽春路上,也遭遇到敵軍渡過淮河刺探的斥候,但都是數人或十數人一股,他們當然不懼,要不是有送信重任在身,他們都不介意收割幾顆頭顱回去領功。
而此時往小廟靠近過來的敵騎,約有上百匹馬,應是半支百人騎隊。
這百人騎隊并沒有保持足夠的警戒,就往小廟接近過來,但這不是什么好消息。
這意味著這支騎隊,不是赤扈人的斥候兵馬——赤扈騎兵已經大規模渡過淮河了,這支騎隊應該是先行兵馬,只是沒有預料到荒無人煙的野外,會有他們這么一支小股精銳存在罷了。
現在趁著敵軍沒有防備,他們直接往西突圍,應該還是從敵軍縫隙間鉆出去的,但要先往北跟石齊會合,再往西突圍,當中哪怕耽擱小半個時辰,都有可能叫人數遠遠超過他們的敵騎,聞訊從四面八方合圍過來。
當然,徐憚都這么說了,年輕氣盛的蘇蕈也說不出棄石齊不顧的話來。
徐憚著蘇蕈領著數人暗中將銜枚戰馬、馱馬牽出,他帶著五名好手埋伏早就塌了一扇的廟門后——也是虧得他們夜宿殘廟的痕跡被大雪蓋住,甚至塌坍的院墻也積了厚厚一層雪,看不出缺口多大、多高,虜兵靠近廟門前,沒有都直接闖進來。
此時天光已然微亮,大殿里的篝火已經拿多層濡濕的氈毯悄悄捂熄,徐憚從縫隙能窺見四五十名虜兵在廟門前下馬。
先是五六名虜兵毫無防備的走進來,想必是看殘廟適不適合作臨時的宿營地,但在他們跨步走出殘廟的一刻,徐憚手中長槊便朝來人面門揮斬而去。
他絕強勁力卻沒有使槊刃變得有多兇猛,卻是出乎意料的輕靈,在半空極速轉折,幾乎是一斬之間,先將兩名虜兵的面門、喉管剖開,繼而變斬為刺,鋒利槊刃狠狠捅入一名虜兵的胸膛——這名虜兵才剛剛做出拔刀的動作,但胸膛被刺穿,并沒有當場斃命,甚至兇悍的抓住槊桿,想頂住徐憚后退,給后方同伙爭取拔刀取弓的時間。
徐憚抬腳,如重錘踹出,虜兵往后踹飛出去。
徐憚順勢將槊刃抽出,下一刻如一頭猛虎,徑直往廟門外虜兵殺去,此時長槊每一道揮斬,都是極致凌厲、威猛,往猝不及防的虜兵頭顱、胸膛橫斬直刺。
這伙先行虜兵,也皆是精銳老卒,遭遇驚變,第一時間拔出挎刀,但奈何徐憚長槊威猛無匹,一時間殺得這些精銳虜兵節節敗退,以避槊鋒。
徐憚帶人從廟門殺出,蘇蕈則帶人從側面的院墻缺口縱馬馳去,從側翼殺虜兵之中,長槊、槍矛齊飛,令這些虜兵根本就沒有機會取弓射箭,甚至連馬匹都顧不上,只能拼命往外圍、往樹林等障礙物后退壁。
這時候徐憚、蘇蕈趁著虜兵大亂,都跨上戰馬,往北縱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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