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書小說:更新時間:2024020322:29:20源網站:莫家軍軍營就在魏罡眼前,井然有序,炊煙裊裊,他們的君主身在其中——在莫家軍演武時他看到過一次,她就站在高臺上,側對著他,長刀拄地,兩手手掌很隨意的搭放在劍鞘上,一看就是常上戰場之人。
她明明可以一舉攻下平州,卻始終不動作,似乎就是為了折磨城里的人。
兇惡之輩!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莫聆風再次出現在他視線中。
一群將士,眾星捧月,簇擁著她出來,她似有所覺,抬頭看向城樓上方,勾起嘴角,無聲蔑笑。
魏罡腦子里“轟”的一下,忽然涌上來一個念頭——她的兇惡,不在百姓,而是對他。
她用苦難來摧毀他的氣節!
他手腳冰涼,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猛地后退一步,同時在心里冷哼一聲:“我餓死也不會降!”
天色越來越暗,城和人都淹沒在黑暗里。
城中百姓如同鬼魅,在夜里張開嘴,用牙齒碾碎堅硬的樹皮、野草,吮吸出里面汁液,一滴也不放過。
城中野草、樹皮已經掘剝殆盡。
沒有哭聲——哪怕家中有人喪命,也不敢哭,因為尸體已經成了食物。
有人父子夫婦相剖而食,有人家中還有余糧,不敢生火烹熟,將生米放在口中,用牙齒磨碎,有人撿到死老鼠,生吞活剝。
饑餓從腹中破出,長出雙手,搜刮攫取一切可以塞進嘴里的東西,滿城寂靜,但人的腦子里沸騰聒噪,都是咀嚼吞咽的聲音。
誰的喉嚨一動,立刻就有目光就看向誰的肚子、衣袖、腰間。
饑餓對他們已經是一場無法忍受的大刑。
五臟六腑饑不擇食,心里怒火卻飽脹——城中繁華時,他們沒有享過一天福,稅賦與日俱增,他們一日辛勞過辛勞一日,憑什么讓他們一起餓死!
所有的思緒都困在了饑餓里。
街道上忽然響起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是婦人,哭她的小寶。
一瞬間,無數眼睛涌到門口、窗邊,看一個婦人瘦骨嶙峋,衣衫襤褸,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抱著一個七八歲小孩,小孩頭顱、手腳在母親懷中垂落。
婦人邊走邊哭,她身后幽魂似的跟著幾條黑影,等著吃肉。
婦人不回頭,只往前走,哭聲最后變成了惡毒的咒罵。
咒罵聲尖利,把藏在各處的窮人都勾出來,把他們心里的兇惡也勾出來,罵聲越來越大,一路走向西城門。
士兵乍一看百姓,幾乎以為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竟驚的后退一步,后知后覺拔刀威脅:“回去!城門重地,不得亂闖!”
婦人不管不顧,瘋魔地走,“小寶餓了,要吃飯!開城門!”
她身后的人忽然也瘋了似的叫喊起來:“開城門!我們要出去!”
“我們愿意歸順莫將軍,跟著莫將軍有飯吃!”
“對,我們不守,我們沒吃過皇帝的糧!憑什么讓我們挨餓!”
呼喊聲如同浪潮,拍打在守城士兵身上,越來越多的士兵奔過來,用鋒利長刀組成一道防線,逼退百姓。
動亂下,魏罡從城樓上狂奔下來,扯著嗓子大喊:“別擠!都回去!回去!馬上就會有援兵到了!”
沒人聽他說話,百姓被饑餓逼瘋,披頭散發,不懼刀槍,往城門處狂奔,魏罡被卷進人潮里,拼命掙扎吼叫:“守住!不要開城門!守住!”
百姓和野獸沒有區別,有人被士兵長刀砍傷,鮮血直流,竟然有一群人撲上去,喝傷者的血。
魏罡雖餓,每日還是有一頓稀粥,見此情形,毛骨悚然。
魏罡被擠到地上,有同僚試圖拉他,很快也被推開,無數人從他背上踩過去,后背一陣劇痛傳來,似乎是骨頭折斷——他無力再動,伏在地上,昏迷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城門打開的“嘎吱”聲,勉強掙開眼睛,抬頭看城門。
城門被百姓打開一條大縫隙,士兵還在奮力阻攔。
從縫隙往外看,外面黑云沉沉,莫家營房外火光彌漫,城中動蕩早已驚動莫家軍,火光照亮一排排士兵,莫聆風在前方負手而立,在她左右,是沉甸甸的籮筐。
一層麻雀在籮筐里啄食,莫聆風身后一個親衛伸出長刀,將雀鳥杵開,黑灰色的翅膀又撲棱棱展開,叫叫嚷嚷飛走。
莫聆風彎腰從籮筐里拿出一個雜面窩頭,隨手往前一拋,勉強維持的那一道縫隙立刻被沖開,百姓如野狗,瘋狂撲向窩頭。
莫聆風退后一步,士兵上前,把一筐一筐的窩頭往前面拋擲。
魏罡被踩踏成肉泥。
臨死前他才想明白一件事——他高估了自己,莫聆風要的不是他投降,而是民怨,用民怨將國朝的遮羞布碾為齏粉——一個百姓不擁護的國朝,一個百姓開城門迎逆賊進入的國朝,就算有一百個、一千個忠心赤膽的臣子也無濟于事。
對待百姓,她也沒有半分仁慈,如同戲弄螻蟻,隨手顛覆他們的命運。
圣坤一年五月二十五日,莫聆風占平州。
黎庶殺州官,開城門之舉,前所未有,天下嘩然。
五月三十日,莫聆風啟程回寬州,沿途查看田地民生,官員吏治,六月初八才進城。
寬州百姓,自覺高人一等——莫聆風稱帝,潛邸、行宮都在寬州,寬州便是都城,女帝凱旋歸來,百姓夾道圍觀,辰時不到,人已經如潮水,漫到了樹上。
正店樓上,人滿為患,臨窗處人頭攢動,只有閣子里還算清靜,程家人包下幾間小閣子,分開坐著看熱鬧。
程廷趴在窗邊,樓下一位他的狗友抬頭看到他,放聲喊道:“程兄,能不能去你們那里添個座兒?”
程廷熱情洋溢:“來啊!”
下面那人興沖沖的就要進來,結果連酒樓大門都沒擠進去,只能垂頭喪氣,另想辦法。
程廷走回許惠然身邊坐下:“多虧豹奴他們把阿彘帶走了,不然會擠丟。”
“別摸狗!”許惠然拿帕子給他擦滿頭大汗,“你也坐著歇一歇。”
程緊立刻把小黃狗趕到一邊去。
程夫人把冰乳酪推給他:“看你后背都是汗。”
她又和一旁的鄔母道:“還是鄔瑾好,他念書的時候我們就看他出眾,果不其然,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程家特地邀請鄔父鄔母前來,鄔母本不想來,但鄔意要蹭這個熱鬧,磨的她答應了,鄔父多有不便,留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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