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訣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地將酒保拉到一邊，小聲道，“你去盯著點兒，這是個小藝人，別讓人往她那兒拍照。”

隨后，秦訣掏出手機，走出酒吧打了個電話。

蘇羽璃那一頭，腦中的醉意像海浪，一陣一陣地沖刷著她的意識。

她不久前吃的藥讓她想睡覺，可酒精又不停地將她叫醒。

她覺得自己處在混沌之中。

直直地坐著有些累，她慢慢地趴下，將頭，枕在自己的臂彎，另一只手把玩著杯壁上的小水珠。

她木木地回想著，今天晚上，在蘇志安家發生的一切。

這娘兒倆，一個當小三兒，一個做賭狗。結果到了最后，反倒是他們哭得最委屈。

還有那個蘇志安，今天，腳踏兩條船的事情被揭穿，他的臉上，有尷尬，有懊惱，有煩躁，但唯獨沒有內疚。

‘我和你媽訂婚那會兒，確實不知道，小柔已經懷孕了。’

‘總之，你之前是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以后就要好好尊重你哥哥。今天的事就這么過去了，一家人的事情，不需要鬧到警察局去，知道了嗎？’

‘蘇羽璃，你今天如果敢踏進警察局半步！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系，你以后休想再踏進這個家半步！’

那么溫柔的媽媽，怎么會愛上了這種人渣呢。

蘇羽璃覺得自己的眼睛一陣酸楚，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可她的臉被酒精燒得滾燙，根本感覺不到滑過的淚珠。

無意識地，她喃喃地輕語著。

“我也會哭啊……”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背，她愣了一下，撐著坐起來看向手的主人。

可她眼前的情景模糊得很，只看得清來人似乎帶著一副眼鏡，眼鏡的邊框在酒吧幽暗的燈光下閃著金色的微光。

她將眼睛瞇得狹長，可依舊看不清來人的樣貌。

江旭將車停在Gardenia門口后，一路小跑進來，呼吸還有些紊亂。

他在辦公室接到秦訣的電話，說蘇羽璃在他的酒吧喝得爛醉，連眼鏡都來不及摘，就趕了過來。

見蘇羽璃這一副狼狽的樣子，江旭在趕來的途中就沒展平過的眉心蹙得更緊了。

小姑娘現在看起來可憐得很。

酡紅，從她的眼角開始，一直蔓延到耳垂，豆大的淚珠一直不停地從她的眼眶冒出來，掉下，把她的臉頰都沾染得濕濕的。

看著蘇羽璃的樣子，江旭的心也跟著碎了一地。他心急，可又不自覺地將調子放得很柔和。

“你怎么了？”

蘇羽璃沒搭理他，將頭扭回去，拿起眼前的細長酒杯，木木地往嘴里送。

江旭見狀，急急抬手握在了她杯子的上沿，將酒杯順勢拿走。

“別喝了！”

“你干什么？為什么搶我的酒！還我呀！”

小姑娘懵懵地伸手想把酒杯搶回來，江旭反射性地將酒杯舉高，蘇羽璃的手伸出去沒抓到杯子，但她暈乎乎的，慣性地就倒在了江旭的胸前，將他的絲質襯衫都蹭出了褶子。

江旭深吸一口氣，將聲音放緩又放緩。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蘇羽璃迷迷糊糊地抓著江旭腰間的衣服料子，將自己撐起來，賭氣似的喃喃著。

“醉了就醉了……醉了好啊……”

小姑娘明顯在耍酒瘋，但江旭卻沒有絲毫不耐，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眼淚上。

他將酒杯放在離蘇羽璃很遠的吧臺上。抬手為她把臉上的眼淚抹掉，她的臉被酒燒得熱熱的，眼淚卻冰涼。

“璃璃……發生什么事了？”

蘇羽璃懵懵地看著眼前正在跟她說話的男人。

他的聲音柔和得很，比今天所有跟她說過話的人都溫柔。那些小混混，還是蘇家的那幾個混東西。

她愣了兩秒，突然向前撲，鉆進了江旭的懷里，她伸出手緊緊地環住了他勁瘦的腰，淚水不受控制地像決了堤似的更加洶涌，她說話的聲音委屈得都哽咽了。

“我明明……也會哭啊……”

“他們為什么……都不心疼我呢？”

“就因為我……不會哭嗎？”

江旭因為蘇羽璃突如其來的觸碰，猝不及防地在原地怔愣了好幾秒，她已經多久沒這樣主動地抱過他了。

緊接著，小姑娘的淚水就浸濕了他的襯衫。

心下疼得不行，他僵硬地伸出手，將她小心地攬入懷，輕輕拍她的背，小姑娘哭得這么傷心，他下意識地將聲音放得更輕。

“璃璃，告訴我，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

蘇羽璃腦子已經亂成一團，出了好多事情，她怎么說得清楚呢。用力地想了許久，她嗚嗚地咕噥著嘆了口氣。

“我真是一個小可憐，天天被欺負。”

江旭斂著聲，“是誰欺負你了？”

“有好多……”

“那群小混混……”

“蘇家的……混東西……”

“還有……”

蘇羽璃眼睛已經快瞇成一條縫，“還有江旭……江旭也欺負我……”

江旭的背隨著蘇羽璃的話，瞬間僵住，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她抱著他，只是因為她醉得太深了。

江旭喉結緩緩上下滾動，他誘哄似的開口。

“璃璃，江旭他……不是故意欺負你的……他知道錯了，你可不可以……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說的其他人，他可以慢慢幫她收拾，只是現在，他無法看著她，連醉了，都只記著他對她不好。

懷中的小姑娘堅定地搖頭。

“不可以。”

她的臉不住地蹭在江旭的胸口，將男人蹭得一陣焦躁，他強迫自己將聲音放得輕柔。

“璃璃，你聽我說，我給你解釋。”

“江旭他……他不是不喜歡你，他其實很喜歡你，但是，他從前……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他心理……有些問題……他小時候……”

這個事情對于江旭而言很難啟齒，所以他說得猶豫得很，又慢，又不流暢。

江旭正說著，卻被蘇羽璃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說的這個我都知道啊！就是他小時候被他爸丟到黑幫里的事情！”

江旭直接愣住，“你怎么會知道？”

他從來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誰都沒有過。他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覺得要把這件事告訴蘇羽璃的。

蘇羽璃從江旭懷中出來，將他推離自己一些，神秘兮兮地看著他。

“是江阿姨告訴我的！”

蘇羽璃繼續說道，“我告訴你啊……江旭這個混東西……藏得還挺深……”

“他對我，就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虧得我，還傻傻的……因為他的經歷……就心疼他呢……”

“結果他呢！”

蘇羽璃提高了音調，話語中有再明顯不過的委屈，“他倒好……一轉頭……就把他的遭遇告訴了溫晚！還跟人家說，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說愛她……真惡心！”

江旭只覺得倒抽一口涼氣，他抓住蘇羽璃的肩膀，嚴肅地看著她。

“沒有，璃璃，我絕對沒有告訴過溫晚！”

蘇羽璃醉得厲害，她一把扒開江旭的手，不滿地嚷嚷。

“我知道你沒有！但是他說了！他把這個事情，全部！都告訴溫晚了……他送給了她一個……羞辱我的理由……”

“壞死了……”

“我最討厭他！”

江旭不知所措地看著坐在高腳凳上的小姑娘，醉醺醺地說著最討厭他了，心中的酸楚，一陣一陣地蕩漾開來。

半響，他深吸一口，再次伸出手，從側面輕輕地攬住蘇羽璃。

蘇羽璃的頭，慣性地抵進他的頸窩，蹭了蹭，依順地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著。

她醉著，從前的習慣不過大腦，身體就這么直接執行了。

江旭感受到小姑娘熟悉的依順，心中卻只升起一股悲涼。

也只有在喝醉的時候，她才愿意這樣觸碰他了。

他的聲音，不住地變得沙啞和苦澀。

“璃璃，我向你保證，你說的這些他真的都沒有做過，江旭他知道錯了，他會好好改的，你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

“你不是說過，希望他愛你嗎？他這一次，一定會好好愛你，不會再讓你失望。”

“嗯……”

蘇羽璃軟著調子，從第二聲哼到一聲。

“是啊，他最近也老是跑來說他愛我……真奇怪……”

她的鼻息，帶著濃重的酒氣，噴灑到江旭的肩膀，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夢中囈語。

“早一點點就好了……哪怕是早上一個月……我大概……會高興地瘋掉吧……”

江旭聽著小姑娘的話，恍惚了一秒。

酸楚，一陣強過一陣，像螞蟻一般，把江旭的心，啃噬得又麻又癢。

是啊，早一點就好了。

她說得沒錯，他是個混東西。

現在她好不容易，撐過了那段黑暗的時刻，找到了一個愿意給她她想要的東西，能保護她的男人。

他有什么資格再讓她重新愛他。

酒吧的冷氣不小，蘇羽璃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她醉醺醺地抽了抽鼻子，迷迷糊糊地抬頭，聲音沙啞著，“我流鼻涕了……”

江旭反射性地將手伸進口袋，拿出手帕遞給她。

似是累了，蘇羽璃胡亂地擦了鼻子，便將手機拿出來，認真地說道，“我要回去了。”

江旭開口，“我送你。”

“不行。”

蘇羽璃好歹還有一點基本的理智，她渾身無力，軟綿綿地扒拉著吧臺的邊沿。

“不能跟不認識的人走……”

大腦艱難地轉了半天，她又沒有家人來接她，對了，一般這種時候，女生都會給自己的男朋友打電話。

她篤定地開口，“得叫男朋友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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