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蘇羽璃剛躺下不久，卻聽見外面突然喧鬧一片，有人在尖叫，還有人在急促地喊著什么，還有激烈的，肢體碰撞的聲音。

她疑惑地下床，扶著墻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一抹猩紅，剎那間闖進了她的眼底，帶著她的瞳孔，一并驟縮起來。

地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猩紅的液體，從江旭捂在腹部的指縫間，不斷冒出，他衣服上的孔看起來不止一個，以那些小孔為中心，猙獰的紅色正在無力地擴大。

江旭看見蘇羽璃居然打開房門跑出來，愣了一下，無力地低吼道，“媽的，回去！”

可蘇羽璃并沒有做出反應，眼前的場景讓她的呼吸都凝滯，大腦也停止了轉動。

她看著有不少護工沖到江旭身旁，幫他按壓住傷口，嘴里喊著什么。

另一邊，薛貴被幾個保安和男性護工壓在地上，他的手也被分開地按在兩旁，離他右手不遠的地方，飛落著一把水果刀，從刀尖到刀柄，都浸在血里。

蘇羽璃的手握著門框，覺得自己突然變得有些恍惚，色彩和聲音，在她的腦海中不斷放大。

薛貴的皮肉與地板摩擦的聲音，還有血，從江旭的指尖，不斷砸落到地面時發出的啪嗒的聲響，似乎在她耳旁被無限放大。

慌亂的場景中，有幾個護工拉著用來轉移患者的轉運床飛奔而來，幾人將逐漸癱軟無力的江旭抬上轉運床，往急診室推去。

蘇羽璃恍惚中聽見，江旭在被拉走前，有氣無力地對護工說了句，“把她拉回去。”

他的聲音哽在倒數第二個音節，似乎已經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有一個護工朝她走來，但在那之前，從另一邊響起了急速的高跟鞋與瓷質地板碰撞的嗒嗒聲，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被趕來的喻玫覆上。

蘇羽璃有些脫力地被喻玫拖著往房間內退去，在病房門被關上之前，她聽見被壓在地上的薛貴叫得撕心裂肺。

“你們放手！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激怒我以后，抓著我的手捅的！你們聽不懂人話是不是！真的是他自己抓著我的手捅的！他想誣陷我！”

似乎有旁觀者怒不可遏地對著薛貴罵道，“你放屁！我們這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明明是你先舉的刀！再說了，你要不是準備故意行兇，怎么會隨身帶著刀！”

“我都說了！是他先激怒我！我才把刀拿出來的！媽的！我真的只是想嚇唬他一下！他就是個瘋子！要抓也應該是抓他！你們應該把他抓起來才對！”

“聽見沒有啊！放手！我都說了我是冤枉的！”

薛貴被按在地上咆哮著，在場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無辜的。

蘇羽璃被拉回病房，喻玫扶著她坐去病房里的沙發上，蘇羽璃雙手顫抖地將自己撐著，身體虛得很，感覺隨時都要暈過去。

她現在雖然身體很虛弱，但精神狀態良好，腦子也能正常運轉想問題。

門外為什么會出現那一幕，結合薛貴的喊話，她甚至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了答案。

“他……他為什么……”

蘇羽璃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收縮著，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江旭的情況，擔心像潮水，不住地往外涌。

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擔心，她怎么會那么擔心他。

大腦不受控制地去想象最壞的結果，眼前不斷跳動的場景讓蘇羽璃驚恐不已，她突然意識到，她害怕他會出事，害怕得很。

可她現在自己的樣子也沒好到哪里去，本來昨天就又是受到刺激，又是催吐，又是洗胃的，這么折騰了一遭，今天醒來本就搖搖欲墜的臉色，現在被這么一驚嚇更是蒼白如紙，連嘴唇都徹底沒了血色。

“你先冷靜下來，不要想那么多，剛剛江旭的情況看起來沒那么糟糕，被抬上轉運車的時候看著也還有意識。”

喻玫倒了一杯溫水，便開始沖藥。

她方才去拜訪了余清凝，找她拿了一些蘇羽璃平常可能要用到的藥放在手上備用，然后又找醫院開了洗胃后要吃的胃粘膜保護劑和抑酸藥物。

將藥分好，喻玫將它遞到蘇羽璃面前。

蘇羽璃肉眼可見的已經是強弩之末，若不是強撐著，只怕早就暈過去了。

“吃了藥，就乖乖去床上躺著，我去幫你看江旭的情況。”

蘇羽璃皺著眉頭，小聲道。

“我想……”

自己去看。

喻玫自然也能猜到蘇羽璃的意圖，她挑眉，“你走得動道？”

“你看，只能我去，你要是希望我快點去呢，就趕緊吃藥。”

喻玫的話很有震懾性，蘇羽璃依言乖乖將藥給吃了，然后喻玫扶著她重新躺回床上。

余清凝給喻玫的藥起效很快，蘇羽璃沾到枕頭，即使腦海中的思緒洶涌著亂作一團，沒過一會兒，也在藥物的強制作用下進入了睡眠。

她太累了，驚嚇對于精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那一頭，江旭的手術很成功，腹部中了四刀，但好在都沒有傷在重要部位，又馬上就上了手術臺。

江旭身體素質本就極佳，術后不久就清醒了過來。

江卓逸匆匆趕到的時候，江旭正靠在柔軟的靠枕上，半闔著目。

羅明站在一旁。

兩個人正在討論著什么。

江卓逸眉頭緊鎖著打量著屋內的情景，確認了江旭無礙后，朝著羅明示意了一下，便走出了病房。

羅明沒有急著做出反應，而是看了一眼江旭。

江旭面無表情把剩下的話交待完后，點頭，羅明便跟隨江卓逸一同走出了病房。

了解過江旭的情況，又了解了一下蘇羽璃那邊的情況，江卓逸才打發羅明離開，自己走進了江旭的病房。

江旭的臉色蒼白得很，在病號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虛弱。他抬頭看向江卓逸，目光平靜如水。

江卓逸站在門口，心情復雜地看了他半響。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江旭看了一眼江卓逸，眉毛輕挑，似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很明顯，我是被捅傷的那一個。”

江卓逸冷笑道，“就你還想騙我？他捅傷你是你自己設計的吧，讓薛貴從蘇羽璃面前消失的方法那么多，為什么偏偏選了這條路子？”

房間內猝不及防地安靜下來，江旭不說話，江卓逸也不急著催促，往前走了幾步，環抱著雙臂，就這么站在江旭床邊，等著他開口。

江旭微微低著頭，嘴角突然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他抬起頭來看著江卓逸，眼底坦蕩得很。

“因為這樣，可以讓薛貴，判得更重。”

不算是設計的，臨時起意，不過目的卻很明確。

累犯，更何況薛貴才剛出獄不久，如果又因為故意傷人罪被起訴的話，量刑會加重不止一個量級。

他用話術引誘薛貴把刀掏出來，并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心中便只剩下一個想法。每一刀，都可以讓薛貴，再多判幾年。

他知道，蘇羽璃想看到的，應該不僅僅是讓薛貴消失。

江卓逸的眉眼，隨著江旭坦蕩的描述，抽動了一下。

“蘇羽璃她不傻，你以為她猜不到你這么干的目的？”

“猜到就猜到。”

江旭不再看江卓逸，他悠閑地緩緩往靠枕里又陷了一點，微微仰著頭，眼神有些空洞。

在刀尖刺入腹部的那一瞬間，他甚至可悲地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會不會就此成為她心中的白月光，如果是這樣的話，好像也不錯。她會把他永遠刻在心尖。

江卓逸輕嘆了一聲，老實說，畢竟江旭是自己的孩子，她現在也說不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種嘲笑他的話。

她無奈地站了半響，拍了拍大腿，換了一副平常自如的表情。

“得了，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吧，你的工作我會幫你解決。”

至于照顧江旭這種事，有專業的護工，倒也輪不到她來操心。

“不用。”

回應她的是江旭那一副慣常的冷冰冰的調子。

“我明天會讓許特助把文件送過來。”

江卓逸冷笑出聲。

“呵，隨你。”

她還巴不得少干點活兒呢，這臭小子擺什么臭臉，要不是看在他挨了幾刀的份兒上，早揍他了。

江卓逸正準備轉身走人，卻聽見背后有動靜。

她回過頭，看到蘇羽璃正猶豫地站在病房門口。她扒拉著房門，看她腳步的趨勢，本來是準備要走，但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江卓逸看見，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著蘇羽璃，江卓逸忍不住眉頭緊鎖。

蘇羽璃此時身上也穿著病號服，小臉巴掌大，慘白的臉色比江旭沒好到哪里去，露在病號服外的手腕瘦得甚至能看到腕骨的輪廓。

江卓逸在心底嘆息著，這小丫頭，怎么比上次她見到她時的狀況還要糟糕。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還躺在病床上的江旭。

作孽啊。

這兩個她最疼愛的孩子，全都穿著病號服，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她再次看向蘇羽璃，已經換上了一副柔和的表情。

“璃璃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聽羅明說蘇羽璃昨天才因為在失控之下吞了過多的藥而洗了胃。

“江阿姨……”

蘇羽璃的眼底倒是閃過了一絲慌亂，她沒想過會遇上江卓逸，一時間有點難為情。自己害得江旭受了傷，江阿姨肯定很生氣，她局促地低著頭，聲音低低的。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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