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逸跟江旭說話的語氣連和藹都算不上。

“算了，我不跟你說，璃璃在附近嗎？把電話給她。”

蘇羽璃看著江旭平放在桌面上的開著免提的手機，愣愣地開口。

“江阿姨……”

“咦？啊？是璃璃呀，你在啊？”

江卓逸的聲音突然變得熱絡親昵起來。

“是，阿旭剛剛開著免提呢。”

“哦……這樣啊，哎呀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早點兒開口。”

江卓逸已經換了一副面孔，“璃璃呀，你除夕那晚，要不要跟著阿旭一起來我們祖宅吃大飯啊？”

蘇羽璃聽江卓逸這么說，一時間有些窘迫，老實說，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跟別人一起吃過大飯了。

“可……可以啊，那就打擾了。”

“害！有什么打擾的，阿姨巴不得你趁早改口叫我媽呢。”

那一頭，江卓逸聽蘇羽璃答應下來，語氣又輕快了一些，“對了，你有沒有什么忌口？或者是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菜，我現在正在跟阿姨一起計劃大飯的菜呢。”

“啊……沒……沒有。”

本著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的原則，蘇羽璃下意識地開口。

一旁的江旭眉眼微抬看了蘇羽璃一眼，開口接話道。

“不要蝦、螃蟹、香菜、牛奶，可以來道咕嚕肉。”

江旭話音落下，蘇羽璃和江卓逸同時沉默了幾秒，隨后，江卓逸開口。

“真是的，璃璃你說你這孩子，跟我這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蘇羽璃有些慌，剛想解釋，不過江卓逸怕她尷尬，直接貼心地把話題給引開了。

“對了璃璃，你是不是跟詩雅關系好啊？她大年初一也會過來哦。”

蘇羽璃一聽還真來了興致，她這幾天都忙著陪江旭，只跟詩雅打過幾次視頻，確實是很想她。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她這幾次視頻打過去，總覺得韓詩雅有種藏著掖著的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她。

想著韓詩雅既然會答應大年初一去江氏祖宅，肯定是和江逾白的事情定了唄。

蘇羽璃忍不住跟江卓逸八卦起江逾白跟韓詩雅二人的關系來。

又聊了幾句，掛了電話，蘇羽璃才收斂了情緒，瞪了一眼江旭。

“多嘴，這樣顯得我多矯情啊！”

江旭忍俊不禁，“不會的，你別跟我媽見外了。”

蘇羽璃‘嗯’了一聲，低頭吃菜，她想著，倒也不是她自己想見外，只是實在是沒有跟長輩們在一起吃飯的經驗，難免會緊張。

第二天，蘇羽璃起床，像往常一樣，直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江旭正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用文件夾墊在大腿上寫著什么，許特助端端正正地坐在單人沙發上看著他。

見蘇羽璃從房間里走出來，許特助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蘇小姐。”

“啊，你好。”

蘇羽璃此時還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看見屋子里有外人，稍稍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跟對方問過好，她剛探出來一半的小身子就縮了回去。

許特助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蘇羽璃關上房間門，才堪堪收回視線，落回自家老板身上。心下突然百感交集起來，這是要，撥開烏云見彩虹了呀。

感受到許特助眼中的含義，江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將手頭的工作收了尾，啪地合上文件夾，將它遞給許特助。

“今年辛苦了，新年快樂。”

許特助聞言又是愣了一下，這也太有人情味兒了，小江總啥時候這樣說過話，這也太神奇了。

蘇羽璃換好衣服出來，許特助已經離開了。

她有些懊惱地看著江旭，“有人來你也不知道說一聲。”

江旭插著兜起身，“本來想著在你起床之前就能做完。”

確實也只差一點兒了，蘇羽璃再多睡個五分鐘，許特助就走了。

蘇羽璃看了一眼江旭今天的裝束，白色休閑褲加上白色高領毛衣，看著是套個外套就能出門的打扮，但感覺又不是要去正式場合。

“你今天要出去呀？”

“嗯。”

江旭含笑看著她，“今天是花市的最后一天，要不要一起去逛一逛，順便買對聯？”

“逛花市買對聯？”

蘇羽璃似乎還反應了一下，才應道，“好啊。”

江旭也敏銳地發現了，大飯也好，逛花市也好，對聯也好，這姑娘都是問了才答應下來，她這反應，怎么看都像是跟春節不熟。

吃過早餐，二人開車往花市走。

江旭握著方向盤，看了一眼蘇羽璃，她此時正扒拉在車窗上，饒有興趣地看著路兩邊的街景。

蘇羽璃從前冬天基本都不怎么出門，因為太冷了，不過這去花市的一路都挺漂亮，昨夜落了雪，各種有年味兒的裝飾，在雪景里更是顯眼。

“璃璃，你除夕，原本準備怎么過？”

如果不和我在一起的話。

“啊？”

蘇羽璃收回視線看向他，突然被這樣問，她還真有些回答不上來，因為她以前是不過春節的，從16歲開始。所以她早就忘了春節是怎么過的了。

“我一般上午去看我媽，然后下午在家練琴。”

以前，在年前，蘇羽璃都會讓老師多給她布置一些任務，讓她在春節的那幾天有事可做。

江旭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一緊，“大飯呢？會回蘇家吃嗎？”

其實這個問題問出口的那一瞬間，江旭便覺得有一股熟悉的苦澀和心酸從心臟的深處升起，她不會回去的，他知道答案。

果然，蘇羽璃平靜道。

“不會啊，我一般自己吃。”

林璐去世，蘇志安再婚的第二年，也就是蘇羽璃16歲的那年，她回去過，當時付柔和蘇望已經進了蘇家的門，那次大飯她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付柔可以說是抓住一切能針對她的地方對她冷嘲熱諷，蘇望也一個勁兒地強調，那是他家，叫她不要賴在那里。

那算是蘇羽璃過得最窘迫的一個年了，每一口菜都如鯁在喉，蘇志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也懶得管，或者說他默認了付柔和蘇望對蘇羽璃的排擠。

自從那以后，蘇羽璃就再也沒有在春節回過蘇家，別說是春節了，就算是平時，也是幾乎不回去的，除非有大事發生。

她自己倒也覺得還好，畢竟，沒有親情，而只會平添煩惱的春節，不過也罷，這么多年了，她也早就習慣了自己過，并且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好的。

車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江旭握著我在方向盤上的手越來越收緊，連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后悔的情緒，似乎也水漲船高，在他的胸腔里蔓延開來，他努力將這股感覺壓下，換做一聲嘆息。

他從前沒有關心過這個問題，如今聽著只覺得自己難堪又窒息。

她明明和他在一起了五年，但她依舊每年都這么孤獨。

他想起當時他們分手，在微博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會兒，他看到的一個評論，現在想想，說得確實很對：沒用的男朋友，還算得上是男朋友嗎？

在他之前，每年像往常一樣在祖宅吃大飯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料想過，她并沒有回蘇家，而是自己在家，一個人跨年。

“對不起。”

可這是最無力的話。

蘇羽璃看了江旭一眼，能夠猜到他想的是什么。但她想說，自己其實并沒有他想的那么慘。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蘇羽璃撐在車窗上，轉頭悠閑地繼續去瞧窗外的風景，“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僅此而已。”

她早就習慣了孤獨，也習慣了跟自己相處。

江旭騰出一只手來，在蘇羽璃的手上輕握了一下，“以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一起。”

不論是去掃墓，還是拉小提琴。

蘇羽璃唇角微翹，反手握了他的手一下。

然后，小姑娘將他的手帶去方向盤上放好。

“不要長時間單手握著方向盤，這是一種開車的陋習。”

車開到花市的附近，路就被攔住了，江旭在附近的一家商場地下車庫停了車，讓蘇羽璃先坐在車上，自己則下車，先去后座，拿了二人的羽絨服，才又繞去副駕駛，開門，把衣服遞到蘇羽璃手中，讓她下車。

蘇羽璃穿好衣服下了車，她的羽絨服是白色長款毛領的，大大的一圈柔軟的絨毛淹沒了她的后頸，將她的小臉罩在中間，看起來暖洋洋的。

江旭則是在自己的白色內搭外套了個淺灰色的羽絨服。

二人步行去花市。

即使戴了手套，蘇羽璃也選擇全程都把自己的兩只手都揣在口袋里不拿出來。

天公作美，雖然昨晚雪下得大，但今早卻停了，二人出來時已經化了不少，雖然冷，但至少不用擔心雪太厚行動起來會困難。

還隔著老遠，蘇羽璃就看到了高高的紅色拱門，和四周裝點著的桃紅色的銀柳，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但絲毫不影響它們的喜慶。

臨近除夕，花市熱鬧得很，長長的一條街，兩邊都是小檔口，除了賣各式各樣的鮮花，還有很多其他的品類。

一進紅色的飛檐大拱門，映入眼簾的都是一長條的鮮花檔口。

“想不想買點花擺在家里？”

江旭看向蘇羽璃。

蘇羽璃掃了一圈，搖頭，她雖然喜歡碎花元素，不過還是不喜歡把真的植物養在家里，不好打理不說，還會招小蟲子。

晃蕩了幾個攤位，她倒是看上了一個小風車，買下來給江旭拿著，小手又縮進了口袋里。

走走逛逛，二人終于找到了一家有賣對聯的攤位，不僅有對聯，還有各式各樣的福字、窗花、裝飾品，整個檔口都被裝點得紅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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