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沒能從卿酒酒這兒套出什么,自己與她長得也不像。
所以她不是殿下心里那個人。
他小聲哼著曲,出了卿酒酒的營帳,回孟九安那兒。
相思調不是什么復雜的曲子,他哼的朗朗上口,大軍駐扎的是一片巨大的山谷。
上頭掛著一輪圓月。
很圓,很亮。
主賬的簾子被掀起,林溪看了一眼窩在主位,單手撐著額頭似乎睡著的人。
旁邊散著幾個空了的酒瓶子。
聽飛鷹侍衛說,殿下睡覺得靠酒入眠。
方才唱曲哄著他喝了幾杯,隨后自己就去見了那個卿酒酒。
回來沒想殿下真睡著了。
林溪輕手輕腳走過去,他跪在地上,直起上身,大著膽子去碰孟九安的睫。
殿下真的長了一副好皮囊,即便所有人都覺得他邪氣滿滿,覺得他兇。
可是林溪覺得——這個將他從沼澤里拉出來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都是頂頂好看的。
或許是出神太過,他的指尖顫抖了一瞬,以為會戳中孟九安的眼皮將他惹醒,林溪心里一顫。
正要退開,卻被人攥住了手腕。
那雙好看的眸已經睜開,正盯著他看。
昏暗的燭火下,倒映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影子。
林溪方才進來時就將門口晶亮的燭火滅了幾朵,只剩下剛好視物的兩朵,搖曳著,將他們的影子投到墻上。
見孟九安只是盯著他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林溪大著膽子,仰起身更近地靠過去,幾乎將身體貼在孟九安身上,他的唇只差一點就吻上去。
若即若離,呵氣如蘭。
只是在距離方寸的時候,他被孟九安一只手摁住了臉。
粗糲的指腹壓在他的唇上。
那雙眸原本帶著睡意,但是燈火太朦朧,面前的人笑起來,像是夢里那個人。
他慢慢用指腹掃過林溪的眉,掃過他的眼睫,掃過他洇紅的唇,最后停在他唇角的梨渦處。
林溪心尖微顫,這是孟九安離他最近的一次,也是他神色最溫柔的一次。
酒果然是好東西。
以往都只是來看看他,讓他唱曲。
孟九安撐著椅背,他抬起身體,就著這個輕撫的動作,將唇印上去。
“溫熱的。”孟九安喃喃道:“是你嗎?”
他這么問,卻似乎不需要回答,咬在林溪的唇角,幾乎沒用一點力氣。
根本不疼。
林溪啟唇,心跳快的要命,他跪著承接孟九安的這個吻,可幾乎要跪不穩,腰要軟下去。
“殿.....殿下。”
林溪抱住孟九安的脖頸,想將自己嵌進孟九安的懷里。
可在那剎那,孟九安卻睜開眼,里面的醉意和迷離幾乎轉瞬就蕩然無存。
他使勁一推,林溪整個人便趴在地上,額角甚至撞上了桌腿,瞬間就紅了一塊。
“殿下——”林溪驚慌失措地爬起來,想要去抓孟九安的袍角。
孟九安捏了捏眉心,他徹底醒過來,看向地上的人:“下不為例。”
口氣冰冷。
“我、我知道了。”林溪惴惴不安地跪坐在地:“殿下還聽曲嗎?”
他雖不敢忤逆孟九安,可心底到底是不服的。
有的人已經死了,即便殿下現在還有些情感,可早晚有一日,早晚有一日,他會讓殿下心里只有自己。
“你去看她,看出什么了?”
林溪依舊跪著,仰頭看孟九安的神色,而后道:“她說.....唱這首曲子的人已經死了,不像假的。”
畢竟當時卿酒酒伏在桌面時,那眼神里的悲傷騙不了人。
那個叫謝時的應該是死了沒錯。
林溪以為聽見這話,孟九安的情緒或許又要起伏。
但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死了就是死了,殿下最好盡快認清這個現實,有的人死了,可總有活人在面前。
殿下只是現在忘不掉而已,那是時間不夠。
早晚有一日,那個死了的人,會在他身上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
孟九安又捏了捏眉心,他隨手抄起面前的酒瓶,仰頭灌了一口。
而后那酒瓶被他一把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他總覺得謝時沒死,他總覺得卿酒酒能知道什么。
可是到了西北,他無論派多少人出去,回來稟報的都無一不是說——謝時已經死了。
今日更可笑。
來回稟的人說,找不到謝時的墳地。
為什么會找不著?
人死了不都該埋在地下嗎?
他們藥王谷的人自詡感情好,謝時不是因為徐白的死消沉嗎?
為什么墓碑也沒有給他立一個?
憑什么?
那他要上哪里去找,死了的尸體也不能讓他找到嗎?
‘砰!’
孟九安又摔了一個酒瓶,碎片濺在林溪手背上,立刻起了一條劃痕。
血灼灼涌出來。
孟九安看見了,他招手:“過來。”
林溪跪在地上,膝蓋挪過去,將自己的手舉到孟九安面前。
手被人小心地捧起,帕子小心地擦過傷處。
孟九安又變了一副神情,他一點一點將那血沫擦干凈了,又不知道從哪里找了藥,抹在林溪手上,涼涼的。
“殿下......”
“疼嗎?”孟九安抬起他的手,在自己的唇邊貼了貼,看上去像是一個親吻:“會不會很疼?”
——不太久之前,有個人被他打到渾身是血,四肢沒有一處能動的地方。
他躺在地上的時候,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說:“你真殘忍。”
斷了他渾身的骨頭,卻依舊令他神志清醒。
人間就是地獄。
孟九安那時候也執了他的手,問他:“會不會很疼。”
可那手在掌心里,根本一點力道都沒有,軟軟地垂下去,碰一下都令那個人神志痛苦。
“不疼的,殿下給我的,所有都是好的。”林溪殷切地看著他。
興許不是想要的回答,興許面前人的音色確實不帶痛苦。
孟九安放開他的手靠回椅背:“傷成那樣是該死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