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忠開口提及的就是午飯而不是早飯，無他，主要是因為剛才路過步瑤他們屋子的時候，聞到了里面飄出來的芝麻糊香味了。

這東西他們之前也吃過，那味道是真的香，跟夫人拿出來的許多好吃的一樣，聞過就難忘。

主子暫且不論，自家夫人，那是虧待誰都不會虧待自己個兒的。

所以顧忠直接就不問了。

步瑤低頭看了看顧忠還濕漉漉的手，其中一只還抓著幾片大白菜的菜葉，顯然之前正在里面幫著洗菜呢。

她沖著顧忠笑笑，說道，“好，知道了。你回去繼續忙你們的吧。”

雖說他們是付了租錢的，一個月二兩呢，就算是吃用老汪頭夫妻倆的，也不影響他們老夫妻賺到不少，但是到底一個屋檐下住著，總是讓人兩個老人家伺候吃食也不像樣，顧忠他們兄弟倆眼里有活，主動給他們幫幫手，也挺好的。

距離午飯還有點時間，步瑤便干脆和高伯懿在院子里轉悠了起來。

老汪家地盤確實不小，五間屋子看起來數量不多，其實每間屋子空間不小。

之前聽老汪頭說過，家里孩子多，原本格局是五間，后面孩子逐漸長大，娶妻，就不夠住了，便把西邊的兩間，每間中間砌墻隔成了兩間，湊了個四間，最東面的那間本身空間最大，就干脆隔成了三間，如此，倒是勉強夠住了。

后來孫子出生了，家里的空間就更擁擠了，再后來，兒子兒媳們便拖家帶口的，陸續搬了出去。

等最后的小兒子一家也搬走后，原本擁擠的家里又變得空蕩蕩起來。

過了好幾年，孩子們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老兩口思來想去，干脆就把原本砌的墻全都拆了，把屋子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甚至連炕都是重新搭的，主要是預備著哪日有孩子回來小住。

步瑤對這些的興趣并不大，這會兒，她的注意力落在了牲口棚上。

用木板搭建的牲口棚空間頗大，四面通風，用木欄圍了起來，里面也用木欄分了好幾個區域，看得出來，這里之前養了不單單一種牲口，數量還挺多。

而此時此刻，整個牲口棚里，只有靠邊上的角落里圍了個雞圈，里面養著幾只雞鴨，其他格欄里都空空蕩蕩的。

步瑤盯著牲口棚看了又看，想著等后面他們的房子建好后，也蓋一個這樣的牲口棚，到時候養些牛啊羊啊豬啊之類的，最好還有馬。

牲口棚前面有一塊菜圃，一眼看去，都是大白菜，還有蔥苗和茄子。

步瑤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菜圃好一會兒，之后便轉身走到了顧義的邊上，漫不經心地看顧義劈柴。

高伯懿全程沒有說話，任由她牽著手，她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顧義察覺到兩位主子站在自己這邊不走了，停下動作下意識地看了過去，步瑤直接來了句，“你別管我們。”

步瑤既然這么說，他便也不多想，乖乖點點頭，就舉起手中的斧子，繼續專心地劈柴了。

他這個人做事向來穩重，并不因為主子在旁邊盯著看而有絲毫的緊張不自在，把柴劈得又齊又快，很快就把剩下的柴都劈好了。

剛剛好，午飯也做好了。

顧忠和顧義依舊不肯跟他們同桌吃飯，步瑤依舊不勉強他們，但是吩咐他們到灶屋去吃，兩人應下了。

屋子里只有他們四人吃飯。

今天的午飯很簡單，饅頭、炒大白菜、小雞燉蘑菇，還配有米飯和雞蛋湯。

算是挺豐盛的一頓飯了。

步瑤他們先是道了聲謝，就坐下開吃。

吃著吃著，步瑤就發現老汪頭的目光頻頻地往他們夫妻倆身上望。

她一開始沒打算理會，心想著對方若是有事自然會說，便當作沒注意到。

果然，沒多多久，老汪頭開口了，“那個，高夫人……”

步瑤抬起頭朝他看過去，“嗯？汪爺爺請說。”

她的面上帶著柔和的笑意，眼神專注而認真，完全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不知道怎么的，面對她這個樣子，老汪頭所有的話語都哽在了喉嚨口，在步瑤看來，便是有些欲言又止。

步瑤笑著道，“汪爺爺有什么事盡管直說就行。”

老汪頭憨憨地笑了兩聲，“那個也沒有什么，我就是想問問中午這頓飯菜你們覺得怎么樣？”

步瑤直覺對方沒有說實話。

她不動聲色地笑著應道，“很好啊。既能飽腹又很好吃。”

老汪頭笑著點頭，“誒誒，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說完，就若有所思地盯著步瑤的臉看著。

步瑤再次當作沒注意到，低頭吃自己的飯。

“那個，高夫人……”

老汪頭再次開口道，“昨晚會覺得很冷嗎？炕到后半夜是不是涼了？”

步瑤道，“是有點，不過被褥很暖和，足夠保暖。”

“沒冷著就好。”老汪頭笑著點點頭，“其實我們這邊并沒有這么早燒炕的，不過這種東西都是個人情況不一樣。高夫人你應該是比較畏寒吧？”

步瑤點頭認同，“還真是如此。”

老汪頭笑道，“這樣的話，我……”

“咚。”

老汪頭的話還沒有說完，坐在他身邊的老汪氏忽然把手中的碗筷迅速擱在了桌面上。

場面為之一靜。

別說步瑤和老汪頭了，就連從一開始就默默吃飯的高伯懿，這會兒都不禁朝老王是投去一瞥關注的目光。

老汪氏狠狠地瞪了老王頭一眼，面上不動聲色地繼續吃飯。

之后，老汪頭又不開口說話了。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步瑤有點無語。

這汪爺爺懼內啊。

步瑤見他不說話了，自己自然也不再說話。

反正不管怎么樣，他們若是有什么事要說，早點晚點都會和自己說，她就靜靜等著唄。

一頓午飯，在沉默和咀嚼聲中結束了。

午飯吃得挺飽，步瑤完全沒有要幫著收拾碗筷的想法，站起身就打算帶著高伯懿出去了。

就在這時，老汪氏開口了，“高夫人，有時間的話談一談？”

步瑤愣了愣，隨即彎唇笑道，“好呀，汪奶奶。”

老汪氏抬腳踢了下收碗筷收到一半，聽到她的話又坐下來的老汪頭，“傻坐著干什么，還不快把這些都收拾到灶屋去？”

老汪頭不敢怒更不敢言，忙欸欸欸地點著頭，重新站了起來，手腳麻利地就收好碗筷，端去了灶屋。

盡管老汪氏是找步瑤談，但是高伯懿并沒有選擇離開，老汪氏顯然對此也沒有什么意見。

于是，正屋里就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步瑤靜靜地看著老汪氏，面上的微笑非常和善，等著老人家開口。

老汪氏笑了笑，說道，“之前，聽我家老頭子說過，兩位要在我們家暫住，每個月給二兩銀子？”

步瑤沒想到對方開口竟然是提這個事情，同時不明白這里面是有什么需要談的嗎？

她笑了笑，點頭稱是。

同時，抬腳踩了下身邊的高伯懿的腳面，心里暗罵一句敗家子。

她再怎么會花錢，也沒他這么會花呀！

想想還是心疼。

她那一腳自覺是用了力氣的，但是在高伯懿這邊卻覺得不痛不癢的，他側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子，見她目不斜視地看著老汪氏，柔和清麗的面容上更是看不到絲毫不滿的情緒，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勾。

同時，心里面很困惑，這是跟自己鬧著玩，還是對自己不滿？

如果是后者，又是因為什么不滿？

男人至今還沒有自覺自己的敗家屬性。

老汪氏又笑了笑，斟酌著說道，“是這樣的，之前聽我家老頭子提過，他都答應了，我便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昨兒個晚上我仔細想了想，總覺得這里面有些情況還是不清不楚的。”

不清不楚？

什么不清不楚？

步瑤眉頭微蹙，“比如？”

老汪氏面上的笑容尷尬了幾分，她說道，“照理，你們一個月給二兩銀子，是非常有誠意了。”

步瑤心里微沉，這是對價錢不滿意？

她也不急著開口，就繼續看著老汪氏，等著她后面的話。

老汪氏始終觀察著她的臉色，發現她并沒有流露出明顯的不悅，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接著，便說道，“但是這二兩銀子，是單純的租屋子的錢，還是包含其他的，比如吃喝柴火這些的？”

步瑤這下明白了，人家是要細算，在這里面掰扯清楚呢。

看老汪氏那尷尬又緊張的笑容，步瑤想，人家這是單純地介意租錢的事情呢，還是有別的考慮？

于是，她便問道，“那以汪奶奶看來，是包含嗎？”

步瑤之前還真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實在是二兩銀子一個月實在是不少了，他們自己負責日常吃用也行，本身也不差這點，何況可能他們自己負責，在吃的方面還能更豐富呢。

換個角度，若是這對老夫妻愿意負責他們的吃用，她也覺得沒問題，畢竟一個月二兩呢，這樣這筆錢她花的也不會覺得那么心疼。

她想的明白，兩種都能接受，昨日看老夫妻倆主動給他們做晚飯，便順勢吃了。

反正她的選擇權是交給他們兩個自己做的。

就是沒想到人家會提出來這點。

如此也好，說得清楚了，后面也能更有分寸些，在她看來，有了分寸，也就有了自在。

老汪氏猶豫了下，說道，“我們兩個昨晚商量了下，有個想法，還希望兩位勿怪。”

步瑤笑道，“汪奶奶請說。”

老汪氏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一把年紀的，這晨起和夜宿的時間都和年輕人不大一樣。比如今早，我們天還沒亮，就睡不著起來了，您二位則是睡到了中午。還有昨天晚上，我們吃過晚飯，收拾好灶屋就睡了，但兩位似乎睡得比較晚？”

雖說不知道兩人的屋子里為什么會有白光，但是老汪氏很肯定，他們睡得很晚，因為她起夜的時候注意到了，那白光還亮著。

“我這話自然不是說咱們這誰對誰錯，只是想說，的確是不一樣，你們說呢？”

步瑤笑著點頭，“汪奶奶說得是，這確實是很不一樣。”

老汪氏得到了她的認同，當即笑容松快了兩分，說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一點，你們看，我們這個時辰不太一樣，那這吃飯的時辰，是不是也分開也比較好。總不能我們老倆口吃得早，回頭還讓你們熱剩菜剩飯吧？”

其實熱一熱的，也沒有什么，只要給他們留些在鍋里就行。

不過……

步瑤又明白了，老人家對于二兩銀子是否包含吃喝用并不是最在意的，人家真正想說的是讓他們自己負責吃用這方面的事情。

也就是說，不打算跟他們接觸太多。

步瑤透過現象看本質，表示自己真相了。

嗯，現在他們是流放犯身份，這些良民有些介意，也是能理解的。

步瑤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汪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那這樣吧，在你們家暫住的這段時間，我們四人的吃穿用等方面，都由我們自己來負責，你和汪爺爺年紀也大了，就別那么辛苦還幫我們忙活了。”

老汪氏眼巴巴地看著步瑤，聽到她如此表態，臉上真是肉眼可見的高興，多少還表現出了幾分如釋重負的感覺。

隨即，她又主動說道，“對了，若是你們原先給的二兩銀子包括這些方面，我們在銀錢方面是可以把這部分的錢退還的。”

這話，讓步瑤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人家最在乎的并不是錢的事情。

她笑道，“那倒不必了，說好的是二兩那就是二兩。”

老汪氏更高興了，或許是還有些激動的，因為她的面頰稍稍有點紅，“那多不好意思。”

步瑤想了想，說道，“如果汪奶奶真的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老汪氏愣住了，“什，什么事？”

“我看你們家那個牲口棚現在除了養雞之外，幾乎沒有用了？”

“是這樣沒錯。”

步瑤笑了，“既然如此，可以把那個牲口棚一并租給我嗎？算在那二兩銀子的租錢里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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